第1031章 是故莫愛者
這個夢實在是太過詭異了。
路喬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外麵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屋子裏麵亮著燈,更加襯得窗外是一片濃稠的黑暗。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讓人的想象力豐富到了極點,各種鬼怪妖魔,給黑夜增添了一分陰森。
路喬忽然有些害怕,起身下床去將窗簾拉上。
起的急,身子晃了晃,眼前一瞬黑暗,她伸手揉了揉眼睛,餘光瞥見自己床頭上放置的照片。
在最燦爛的年華裏的青春少女,渾身都散發著陽光,朝著鏡頭外的人,笑得燦爛。
那是她最無憂無慮的時候,有最好看的笑容,眉眼彎彎,露出貝齒,比身後盛開的那些花兒還要燦爛上幾分。
她一直很喜歡這張照片。
不過時間長了,早就已經忘記了,最初喜歡這張照片的原因,隻覺得這張照片上的她,笑的很好看。
現在莫名其妙的,她忽然就想了起來真正的原因。
她當初喜歡這張照片的原因是,她喜歡那個鏡頭後麵為她拍照的人。
這張照片是霍宴給她拍的。
心髒忽然收縮劇烈,尖銳的疼痛感讓她臉色驟變。
緊緊地攥住自己的心口,蹲在地上,疼得喘不上來氣。
她緊緊地摁住自己心口位置,卻隻是徒勞無功,疼得癱倒在地上,無力的翕動雙唇,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太疼了。
真的太疼了。
生理性的眼淚都被刺激了出來,路喬狼狽的躺在地上,身體緊緊的蜷縮成了一團。
為什麽會疼成這樣?
隻不過是想起了一些陳年往事而已……
那些傷疤不是都已經快好了嗎?
之前親耳聽到了霍宴死亡的消息,不也沒有這麽大的反應?
怎麽突然之間,心就疼成了這樣?
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在慈悲寺的時候,那個替她解簽的僧人曾說過的話。
“從愛生憂患,從愛生怖畏;離愛無憂患,何處有怖畏?是故莫愛者,愛為別離苦,若無愛與憎,彼即無羈縛。”
她是凡夫俗子,看不穿紅塵執念,她做不到放下所有的愛與憎。
可不是說“離愛無憂患,何處有怖畏?”
她明明不愛他了。
她已經不愛他了啊。
可為什麽,她現在還在忍受著“別離苦”,又為什麽還會生出“憂患和怖畏”?
心痛難忍。
路喬捂著自己的心口,忽然就痛聲尖叫了起來,聲音異常的淒厲。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
一個她不愛的人,一個跟她徹底斷絕了關係的人,一個已經死掉的人,為什麽還會讓她受盡折磨,到現在都還不能夠平息?
夜色濃重。
烏雲逐漸遮住了月光。
夜還漫長,黑暗還在放肆蔓延。
……
路喬如同是死過了一次一樣,癱倒在地上,有氣無力的喘息。
臉上滿是冷汗,額前的碎發都被打濕了,貼在臉上,越發顯得狼狽。
好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
想起那一陣心髒撕裂一般的疼痛,路喬就心有餘悸。
拉開了窗簾,望著天空,漆黑一片,一如她的心。
地上倒是萬家燈火,如同是星河倒轉,閃閃發光。
路喬遙遙的看著那些燈光閃爍,叫囂的情緒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她想也許她是該去再看看心理醫生了。
她不承認自己這些天的變化是因為霍宴,她更願意相信是因為心理狀況不太好,病情不夠穩定,所以情緒才會反複過於激烈。
至於心口的疼痛感。
也許是因為她心髒出了什麽問題吧。
這等到檢查結果出來以後就會知道了。
梳妝台上放著的手機嗡嗡的震動起來。
她起身過去拿起來,目光下意識的就變得柔軟起來。
“溯回。”
手機貼到了耳邊,“晚上好。”
秦溯回的情緒卻沒有平常那麽的愉快,聲音也跟著沉了下來。
“霍宴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
路喬剛揚起的笑容一凝。
“你……”秦溯回的態度像是對待易碎的瓷娃娃,連句話說的時候都要再三斟酌,生怕自己哪句話說的不對了,又戳到了路喬的痛處。
她問的小心翼翼,“你沒事吧?”
路喬頓了一下。
她真的想不太明白,為什麽所有知道霍宴出事的人,都要來關心她。
他們兩個人,真的已經互相仇恨很久了。
就算是知道他出事了,那也是她拍手稱快,讓人唾棄罵她冷血才對。
為什麽大家卻都反過來關心她……
“沒事,我很好……”
像是怕秦溯回不信,她又強調補充了一句,“我真的很好。”
真的一點事都沒有。
隻不過是,可能拿不起畫筆了,所以心態有點崩潰了。
一直控製得很好的躁鬱症,現在有點兒反複。
再加上身體可能是出了什麽問題,不太舒服,心髒時不時的會疼一下而已。
可這跟霍宴沒有關係。
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喬喬,心裏不好受,不要自己一個人硬撐著,我雖然不能幫你什麽,但是你心裏難受的時候,我還能給你一個擁抱,你也可以把我當成是你的樹洞,不管你想要說什麽,我都會聽著的。”
秦溯回的安心,讓路喬覺得心裏很暖,但是她沒什麽想說的。
真的,她現在腦子裏是一片空白,她什麽想法都沒有,也什麽都不想說。
她隻能跟秦溯回說:“如果我說的時候,會找你的。”
“嗯,隻要你想說,我隨時都聽著。”
夜裏是最容易讓人感性的時候,各種念頭一旦滋生,會比瘟疫蔓延的還要厲害。
路喬不想提起霍宴,秦溯回也害怕觸碰到她的傷心事,所以之後對霍宴一字不提,隻讓小相思跟小窈窈和路喬打招呼,轉移路喬的注意力。
孩子童聲童語天真爛漫是很容易讓人放鬆下來的。
路喬臉上漸漸多了真正的笑容,溫聲跟兩個可愛的小朋友說了一會兒話,直到在一旁默默地聽著的靳沉提醒,小相思明天還要上課,路喬這才反應過來,跟小相思還有小窈窈道了晚安,掛斷了通話。
身邊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路喬的心情已經比剛才好了很多,習慣性地輕手輕腳的去小雖然的房間裏看了一眼。
小雖然睡得很好,房間裏留著的一盞小夜燈,柔和的照出他的側臉。
到底還是小孩子,有時候幸福的叫人嫉妒。
大人之間不管有多少的風浪海嘯,鬧的就算是再凶,都沒有影響到孩子。
無憂無慮的小少年,現在還不知道他已經真正成為了單親的孩子。
現在的他,依然還沉浸在睡夢當中,做著美夢,嘴角的笑容甜蜜。
路喬看著跟霍宴如此想象的一張臉,心中心緒萬千。
有了霍宴在前,她知道她的兒子以後會是個多好看的人,少年時期會是個意氣風發的英氣少年,成年之後經過磨練會是個沉穩的男人。
霍宴走過的路,小雖然會再經曆一次,但是小雖然還能走的更久,以後可能還會成為一個氣度與顏值同樣不凡的美大叔,帥爺爺。
可是霍宴卻來不及經曆了。
司韻安淒厲幽怨的哭聲又在耳邊想起,她哭說:“我兒子他才三十歲,他還那麽年輕……”
這話易之也跟她說過。
才三十歲。
那麽的年輕。
路喬垂下眸子,輕輕地把小雖然臥室房間的門關上,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間裏。
她爬上自己的床,在淡淡的香薰味道裏,悄無聲息地抱緊了床上放著的一個大玩偶。
她將自己的臉,深埋進了玩偶裏邊,蹭了蹭玩偶柔軟的毛,嘴角一直是平直的。
心情有些莫名其妙的低落。
房間裏開了香薰燈,路喬抱著讓人安全感十足的玩偶,漸漸的就沉入夢境當中。
這次,她沒有做噩夢,隻是夢到了過去的一些事情。
不過無一例外,都是關於霍宴的。
她醒來的時候,沉浸在其中,愣了好長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手機響起來。
她才迅速回神,把手機撈了過來。
是一個沒有見過的號碼。
通話接通,裏邊傳出來一個溫和的男聲,“喂,您好,請問是路喬路小姐嗎?”
路喬有些警惕,但還是答:“對,我是路喬,請問你是哪位?找我有什麽事?”
“我是霍宴霍先生的律師,負責處理他的遺產問題……是這樣的,霍先生留了遺書,關於他的遺產到底如何分配,他也已經分配好了,您是他遺產繼承的第一繼承人……”
路喬的手一點點收緊。
遺產。
她從來沒想到這個詞會出現在她的生活裏。
更沒有想到她還會跟這個詞扯上關係。
她聽到那個陌生人說:“您今天是否有時間來一趟?我們能盡快把遺產分配的問題解決……”
路喬本能的抗拒這個關於遺產的問題。
但是她沒有去深想原因,她把這歸為她想要擺脫霍宴,所以下意識產生的自然反應。
“不……”
律師好像早就已經看穿了她的想法,她的話都還沒有說完,律師就勸起了她,像是怕她真的拒絕,甚至還向她透露了她能得到的遺產多少。
是一筆非常豐厚的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