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無情最是好
老地方不是一個店名,而是霍宴跟路喬的高中母校對麵的一家私房菜館,其實店名叫做“幸福私房菜”,味道很不錯,兩個人談戀愛的時候經常來這吃飯。
之所以叫做老地方,是因為,上高中抓早戀很嚴,兩個人不敢明目張膽的約會,每次一起吃個飯都跟特務接頭似的,不敢暴露地點,每次都含含糊糊的說是去老地方。久而久之,那家名為幸福的私房菜館,在兩人口中就成了老地方。
這裏承載了兩個人很多青春記憶,高中三年,好的壞的,悲歡離合,都在這裏發生。
近鄉情怯,分手之後,路喬很久都沒有來過。
能再跟霍宴麵對麵坐在這裏,路喬心生恍惚,總覺得特別的不真實,猶如夢中。
眼眶微有些發燙,視線模糊裏她似乎看見霍宴穿著校服,對她笑的溫柔。
但是一眨眼,把淚意壓下去,穿著校服一臉青澀的少年化為了泡影,對麵的男人的西裝革履,麵容冷峻,眼睛裏永遠都凍著堅冰,看著她的眼神沒有一絲溫情。
路喬心忽然就像是泡進了醋水裏,酸酸澀澀的難受。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七年,滄海桑田,什麽都變了,終不似,少年遊。
路喬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熱氣氤氳起來,一滴眼淚無聲滑落眼角。
感覺到淚水有決堤的趨勢,路喬用力閉了下眼睛,強作無事,用攏頭發的動作不著痕跡的將臉上的淚痕快速擦去,不泄露一絲端倪,再抬頭,路家大小姐依然是那副笑語嫣然的模樣。
兩份文件扔在桌子上,霍宴冷冰冰地說:“簽了它,我們明天就去領證。”
路喬低頭,“器官捐獻協議”幾個大字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
她伸手將那份文件推開,露出了下邊那份印著婚前協議四個字的文件。
食指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撫過了那個“婚”字,仿佛被燙到了一樣,指尖猛地一顫。
她將手指蜷起來,手背撐著下巴,坐姿慵懶,紅唇勾著,弧度嘲諷。
“霍先生可是真愛自己的小女友啊,為了救她,可以連自己討厭的人都娶進門,忍辱負重,委曲求全,這樣的情深似海,真是太讓人感動了。”
路喬的話裏帶著詞,冷嘲熱諷的。就是可惜她現在兩隻手都傷著,不然肯定要給霍宴鼓鼓掌。
霍宴聽著刺耳,他手指不耐煩的在桌上敲了兩下,“別廢話,我就問你一句話,簽還是不簽?”
簽不簽?
路喬笑意越發深刻,眉眼彎彎,店裏暖黃色調的燈光映在眼裏,幽幽的亮,照見一片深不見底的深淵。
她笑而不語,心裏的幾乎有海嘯颶風,將她狠狠撕碎重組,她在這短短幾秒裏經曆了什麽,沒人知道。
霍宴隻看到她微偏頭,漫不經心的撩了下頭發,漫不經心的開口跟他說:“好啊,我簽。”
路喬拿起筆,看都沒看上邊都寫了什麽,就幹脆利落的在協議的末尾處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手行楷,端端正正,筆觸流暢沒有任何拖泥帶水。
路喬兩個字,清晰的落在紙張上。
白紙黑字,對比如此分明。
路喬看了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將簽好的協議推還給霍宴。
霍宴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路喬,接過了協議,看到上邊路喬兩個字,一直緊皺的眉頭稍鬆。
路喬,很簡單的兩個字,看上去簽的很容易,但是,霍宴並不知道,在這簡單背後意味著有多少複雜。
因為不知道,所以能收下的毫無負罪感。
霍宴確認她簽好了字,才抬眸,恩賜一樣看了她一眼,指指那份婚前協議,涼聲說:“把這個也簽了。”
路喬瞳仁幾不可查的收縮,食指跟大拇指對著撚了兩下,才拿起那份婚前協議。
她對待這份婚前協議書的態度比那份捐贈協議要慎重的多,用了近二十分鍾的時間去看了合同的內容,半晌,才提筆在上邊簽了字。
如果這個時候霍宴沒有隻顧著低頭將捐贈協議收起來,也許就能發現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路喬提筆的動作,不再像剛才那麽無所謂,她捏著筆,背挺直,比任何一次跟人簽合同的態度都要慎重。
一筆一劃的寫下自己的名字,她的神情很認真,認真的甚至虔誠。
霍宴如果看到了,也許會明白很多東西,那些東西彌足珍貴,如果錯過必定要悔恨終身。
可惜,沒有如果,霍宴沒有抬頭,所以很久以後,當他終於明白自己失去什麽,再回憶起這一幕,痛徹心扉,卻悔之晚矣。
不過這已是後話,暫且不提。
協議都是一式兩份,簽完兩方替換,路喬又簽下自己的名字,將屬於自己的那份合約收起來。
朝霍宴伸出手,她說:“一個腎換霍太太的位置,上億的價格,這種穩賺不賠的生意,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霍宴瞥了她一眼,起身,冷淡說:“早上十點,民政局門口見。”
說完,他直接轉身離開。
路喬的手停在半空,顯得尷尬,手指微動,有涼風穿過指縫,手連同她的心都是一樣空空落落。
路喬看著自己的手,好一會兒,才動作遲緩的收回來。
服務生來敲包廂門,得到允許之後,開門端著托盤進來上菜。
剛出鍋的菜,冒著熱氣,色香味俱全,避開了所有霍宴不喜歡的,全是按照他的喜好來點的。
路喬看著這一桌菜,忽然就覺得自己特別的可笑。
菜上齊,服務員貼心的關上門,路喬拿起筷子開始一盤子一盤子的夾菜嚐。
還是記憶裏的味道,但是,卻不再好吃。
她咽下食物,酸甜苦辣鹹,五味雜陳。
這些味道刺激的食物一下肚,路喬的胃就開始抗議,疼痛讓她夾菜的動作停了一瞬,她端起水抿了一口,卻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吃。
兩個人的菜量,路喬一個人吃完了,胃裏翻湧,又疼又撐,食物幾乎堵在了喉嚨口,隨時都可能會吐出來。
路喬緩了一會兒,慘白著臉撥通了一個電話,“於律師,好久不見,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們見一麵吧,我想要立份遺囑。”
次日,天氣晴朗,陽光燦爛。
有微風,天氣好的出奇,湛藍如洗的天空上一片雲朵的陰影沒有。
路喬站在民政局外,仰頭望天,心裏卻陰霾重重。
霍宴來的晚了一些,看到她,嘲諷的刺了她一句:“路小姐來的挺早,就這麽迫不及待冠上有夫之婦的名頭,然後好去體驗一下,不同於單身時候勾引男人,婚內出軌的刺激感嗎?”
路喬把手包捏出了層層疊疊的褶皺,她忍著,沒跟霍宴爭執。
反正她在霍宴心裏早就定了型,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她就算是說出朵花來,也改變不了了。
既然如此,何必去解釋。
越是反駁就越顯得可笑,還不如沉默。
路喬是心力憔悴,已經無力辯解,但是霍宴卻以為她是心虛,冷笑出聲,他語調刻薄說:“提醒你,就算有捐贈協議在前,我也容不下一個會天天給我戴綠帽子的霍太太,你最好安分一點,把那些登不上台麵的東西都收起來,不要讓我聽到什麽倒胃口的消息,不然,後果自負。”
路喬的麵色白了一瞬,好在有精致漂亮的妝容,能很好的將她的憔悴遮掩,她麵對霍宴,絲毫不落下風。
她撩了下垂落肩頭的頭發,很淡的女士香水味飄到鼻下,若有似無,“霍先生放心,我這人很有契約精神,不會做違反合約的事情。”
霍宴鼻子很靈,嗅到了那絲淡淡的味道。
跟溫然同一款牌子的香水,味道卻有很大差別,溫然是暖香,帶有一絲甜蜜水果味,很清新的味道,溫溫柔柔的,和她的性格一樣。
但是路喬不一樣,她用了玫瑰香,很誘惑的一種味道,雖然噴的很淡,但是這個味道很有侵略性,仿佛帶著勾子,輕易地就會勾起男人心裏深處最隱秘的欲望。
這種特點突出的香味很挑人,一般人很難駕馭得住,但是路喬不僅可以輕鬆駕馭它,而且能夠把它魅力散發的淋漓盡致。
路喬的氣質很配這種香水,她有渾然天成的嫵媚,跟玫瑰一樣。
或者,可以說,她本身就是一朵盛放的紅玫瑰。
可惜這朵玫瑰美則美矣,開的太過,已經瀕臨腐爛。
霍宴眸底厭惡的情緒一閃而過。
“路小姐也就剩有契約精神這一個優點了吧,畢竟路小姐出軌成性這一點,就已經足以毀掉我對路小姐所有的好感。”
他是在隱晦的提起七年前的“捉奸”。
路喬這下徹底變了臉色,神情有些晦澀莫名。
霍宴見她諱莫如深的樣子,頗覺諷刺的嗤笑出聲,“路喬,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惡心的人。”
他丟下這麽一句話,提步就走,嫌惡的態度絲毫不加以掩飾,就仿佛路喬是個多髒垃圾,跟她待在一起,連空氣都難以令他忍受。
路喬看著霍宴的背影,動了動唇,像是說了句什麽,聲音很輕,沒人聽見,風一吹就散了。
路喬垂下眸子,沉默地跟上霍宴,兩個人一起走進了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