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深淵前奏之怪物論
崔老四講了講過故事，兩個關於神的故事，不過，這倆故事裏的神，倒是讓人想到了另外的東西，那就是，怪物。
怪物這個詞最早出現，是在古籍說詞裏，這本天下最早的詞典，記載了這個詞匯。
話說，在大約兩千年前，那位黑衣祖龍，曾經下令銷毀天下藏書，另編新籍，這個禦令並沒有被執行下去，老典籍沒有被銷毀，不過新書的確是編纂了，那就是聖祖皇帝大典，又叫秦漢全書，其中第一本，就是這個說詞，而說詞裏是這樣解釋怪物二字的：怪物，意怪異物類。
諸君或許已經感到了這件事裏有很奇怪的一點：大家都知道，詞典記錄的是詞語，但這些詞語一定是先存在，後被記錄的，按理說，在更古老的文獻裏，應該會有怪物這個詞匯，可實際上，並沒有找到比說詞更早的，記錄了怪物二字的典籍，連類似的詞匯都極少見。
或許記載了怪物的典籍，在漫長的曆史裏，都被某些怪物當點心吃掉了也說不定。
唯一的例外是在大夏帝見聞裏，帝見聞宇外錄第一千零七章中有：聞大雀冥下有大壑，內多怪異之物。
按照說詞裏的解釋，怪異之物，就是所謂的怪物了。
不過，也有人說，說詞中的怪物定義太過於模糊而寬泛，若按此論，似乎從古至今，對於怪物的記載從來都不少，從大夏帝見聞裏提到的怪鳥，怪魚，怪蛇，到近些年那些各類筆記和小說裏提到的大小怪獸，似乎都是怪物，還有那些妖怪.……它們中有的還的確存在，這樣看來，古籍裏雖然沒有提到怪物二字，但實際上，沒少記載怪物的事情，而天下，也不缺少怪物。
但正如上邊那些人所說的，說詞裏對怪物的定義是廣泛的，可以認為是廣義上的怪物，當然，說詞這本書裏對怪物的解釋，更多的是對“怪物”這個詞語的解釋，而不是為我們闡述，什麽樣的存在，才是“怪物”。
而真正的怪物，狹義上的怪物，其定義則是在黑衣祖龍過世大約一百多年後的某一日，那天，法教之主的徒弟問他的師傅，什麽是怪物……那位有史以來的第一修道者，法教的創始人，他的回答，被永遠地記載在了聖典裏。
“尊於是說：怪物者，即五非者，五非又名五不可，一者不可論常理，二者不可類比於人，三者不可分其種別，四者不可敵，末者不可知。”
這是在說什麽呢？大概說的是啊，這個所謂的怪物啊，應該滿足以下五個條件。
首先，怪物是不合常理的，這一點是怪物的根源，後麵的幾點幾乎都是圍繞著這個本質而展開的，這很好理解，天道之下，萬類共存，彼此皆有差異，你總不能把所有和自己不一樣的東西都認定成是怪物吧？
唯有那不合道理而存在的怪物，才是真正的怪物。
其次，怪物不可類比於人，這個是五項裏最難以理解的一個，怪物可以長得像人，可以和說話，可以和人交流.……但是，怪物身上一定存在和人迥然不同的東西，這種獨特的特質使得他們和人完全不同，你不可以用人的想法去揣測怪物，人的理念，人的道德，甚至連人的本能，和怪物都沒有相似的地方。
啊，那口吐人言的東西，他到底想著什麽，你絕對不可能知道。
然後強調的，是怪物不可分其種別，也就是說，怪物不可能將其歸為某一個類別，哪怕是怪物和怪物之間，都不存在種類之說，怪物，每一個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說實在的，很難理解法教之祖為何會特地強調這一點。法教弟子對此是這樣解釋的：先祖大人如此說，是為了表達怪物都是孤獨的這一理念，這體現了先祖大人的悲憫。
這個解釋除了法教自己，就沒有第二個人願意相信了，而比較靠譜的解釋則來自一個叫大光明教的教派，該教派的學者是這樣的解釋的：要總結出某個事物的規律，你至少需要兩個以上的個體，不然，你就不知道你所發現的究竟是個體的規律，還是萬物之理。
怪物，道理的違逆者，就算你拋棄了現有的理法，從零開始，想通過觀察和歸納，從而從它們身上找到某種適合它們自身的道理，也是無稽之談，白費功夫。
接著我們要談談怪物的力量，怪物是不可敵的，是無法戰勝的，這一點很重要，如果怪物可以戰勝，那怪物就不奇怪了，因為它依然被框定在我們已知的框架裏，能戰勝的怪物不能帶給人恐懼.……不能帶給人恐懼的怪物不是怪物，而是“異常”。
所以，怪物誰也打不贏。
最後，怪物是不可知的，是不能理解的。如果說，第一條是對怪物的概括，那麽這一句，就是對怪物的總結，怪物是未知的深淵，人是不可能理解怪物，把怪物搞明白的，那不合常理的異悚，那黑暗中窺視你的影子，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麽，也不知道它們為何會傷害你，為何會將你折磨至瘋狂，而後拖入深淵，怪物，就是這樣不講道理的東西。
這就怪物，深淵一般的怪物。
法教教主對怪物的理解，被認為是相對深邃的，可還有些人提出了這樣的看法：法教教主口中的怪物，其限定條件有些過於苛刻了，按照他的理論，隻怕這世界上根本沒有怪物。
對於這些質疑的聲音，法教的態度格外強硬，自家的祖宗自然是不會錯的，錯的隻可能是你們這些愚民，況且，教主大人的意思沒準就是世界上不存在怪物呢？畢竟“諸天萬類無不合乎於道”。
這樣強詞奪理的說法自然是不能讓人信服的，所以也有些法教的教徒試圖解釋先祖留下的定義，可惜，言之有理的甚少，最後還是原教的一位大師，叫郭少柚，他提出了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
那就是，怪物是相對的。
對一個見識還少的童生而言，一隻厲鬼可能都算得上是怪物，在沒見過鬼的童生眼裏，那死而複生的鬼怪，能夠忽大忽小，穿牆而過，突然出現在你被窩裏的惡鬼，當然算是不合常理之物；而童生也不可能有於惡鬼溝通的手段，惡鬼的邏輯和行為方式對於童生而言當然是不可理喻的；童生自然也不可能知道這隻惡鬼應該歸入哪類事物裏.……呃，其實關於惡鬼的分類，別說修士圈了，就連那些惡鬼自己都是蒙圈的；童生自然也打不贏惡鬼，也不可能理解惡鬼這種存在……對於童生來說，惡鬼的確符合法教教主提出的“五不可理論”。
然而，對於一個修士，甚至對於一個說鬼書的老頭，惡鬼就不在是怪物了，修士眼裏所謂的怪物，更多是一些巨大的力量體，而到了大修和無上大修眼裏，怪物……一定又會變成其他事物，那是，更可怕的事物。
這個解說還算靠譜，不過有人不同意，他們說，難道，一個沒見過豬的人，會把豬當成是怪物嗎？
對此，郭少柚還真沒辯解什麽，他施展神通，將一頭豬丟進了一個沒有豬，但是有一群螞蟻人的洞玄天地裏，後請了那些反對他的修士們過來看，那些修士看罷洞玄天地裏的慘樣後，有七分之六都認同了郭先生的看法。
但這有延伸出了另一個問題——
這世界上有沒有絕對的怪物？
對於無上大修來說，甚至對於宇外諸神來說.……都是怪物的怪物？
這個問題並沒有流傳太久，因為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但比得到答案更快的，則是很多人都強迫自己忘掉了這個答案。
不過，我們依然可以通過最簡單的邏輯推理，尋找到那個唯一合適的回答。
怪物是不合常理的——那麽，誰是淩駕於所有道理之上的？
怪物是不可以類比於人的——這個倒是有很多選項。
怪物是獨一無二的——唯一而絕對的是哪位？
怪物是無敵的——有誰是所有力量的根源和定義？
怪物是未知的——若一直探索下去，那麽最後我們將到達誰的門前？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絕對的怪物，就是神。
那僅僅以神為名的神，沒必要有任何修飾去詮釋的神，比宇外諸神，比最高神，絕對神，比所有有名字的神，都要偉大的神，隻是——神。
在原教裏，那就是溫血的蛇神了。
而蛇神，在典籍裏，正是一個，淩駕於道理之上的——怪物。
諸君，還記得我們之前說過無上大修的怪物是什麽嗎？我想，你們中一定有人在心裏默念宇外諸神，而對於宇外諸神而言，神，也正是絕對的未知。
當然，這個論點還有一個脆弱的反駁，畢竟.……神是愛人的，不是嗎？
可看過崔老四的故事的人啊，你們應該明白，神，既不愛人，也對人沒有恨意，自然如何對人，那就是神的意誌。
話說，如果這個世界是怪物締造的，或許，我們可以理解，這個世界為何是不完美的——當然，這個不完美，是我們自以為是的不完美。
然而好在，崔老四的故事，對大家而言，隻是個故事。
隻是一個，被編造出來，解悶用的故事。
太好了，大吉大利。
大吉大利。
大吉大利。
——沈明何，於聖山……
哦，對了，有人若是見到三千多年後的人，麻煩告訴他們一聲，三千多年後，在一個叫東都的地方，怪物，會降臨在那裏，那是一個，對於所有當事人來說，都是怪物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