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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生活還要繼續

  現在,陳思靜大約已忘記了嫂子前些天不高興這件事。今天嫂子回家了,她就很快活地一個人哼著曲子。她的快活的情緒持續了一個上午,仿佛戶外的陽光一樣的燦爛,臉上也泛著紅潤的光澤。她的這種情緒緣於什麽,她不清楚,好像沒有什麽原因。


  在陳思靜看來,正月裏的天空還留著春節時的喜慶,還能嗅到空氣中餃子的醇香。


  母親因為沒有孫子的纏磨而輕鬆起來,她出去了,到西院的魏家,找魏老太太聊天。陳思源也早已出去,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陳啟堂每天都要到鄉上,不管有事沒事。那麽,現在的家裏就隻剩下陳思靜一個人。陳思靜不愛思考事情,不願意梳理自己的心緒,想到哪裏就說到哪裏,不懂得遮掩和隱瞞。快樂對她來說隻是簡單的表層的心理狀態,一句話就可以讓她忍俊不止捧腹大笑;哀婉纏綿的情緒也曾有過,隻是她的憂傷或者悲痛不會停留長久,之後,那情緒就如煙一樣散去,不留痕跡。其實,她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經曆過大喜大悲,她的所有喜怒哀樂之事也不外乎生活中瑣事工作中的不順意,再就是同伴中訛傳的掌故。


  陳啟堂的家和鄉政府僅一道之隔,這兒的南麵是一望無際的田野,無遮無攔。三年前蓋的這幢房子是全鄉最氣派最最敞亮最富麗的,白魚鱗鐵罩頂,水砂石罩麵的三間磚房確實讓人稱羨不已。陳啟堂的心思不在於要將房子蓋得如何有氣魄,但總是有心人不斷地跑前跑後裏張羅外忙乎,出錢出力,他也就順了他們的意,倒好像這房子是為他們而建。房子建成後,陳啟堂滿意,全家人都滿意。陳啟堂是個很實際的人,他的講求實際的性格使他的房子很適宜居住。三間房正中開門,廳堂也即廚房,廳堂北是間壁的小屋,能放一張桌子,夏天時全家人就在這裏用餐。東屋和西屋都間壁成南北兩部份。陳思靜就住東屋北麵的那一小間裏,南麵大屋是父母住的。


  陳思靜的居室有一張床,一張三屜桌,桌子上有女孩子的隨用物品,此外就沒有什麽特別的擺設。從北窗向外望去,越過並不高的圍牆,可以看到外麵路上行走的人,甚至連他們說話的聲都可以聽得明明白白。天暖時,陳思靜就愛倚在床上,懶洋洋地欣賞外麵的風景。現在是冬末,雖然天氣一天比一天好起來,還是很冷的,所以就沒有了那份享受。她盼望著夏天的到來,那樣就可以打開窗子,將傍晚的溫馨迎進屋內。


  現在,陳思靜正趴在炕上看電視,電視裏正播放一個剿匪的電視劇,這部劇她已看過不止一遍了,但她仍然要看。


  五年前,彩電還是稀有的東西,全鄉也沒有幾家,如果有一台彩電,便是很有麵子的一件事。陳啟堂買這部日本造的東芝電視時並沒有想擺闊氣追時尚顯地位,隻是因為一個朋友極力向他推薦並保證絕對按進價核給他,他才痛下決心,拿出一千多元買下來。朋友說得也在理,他說,陳秘書(那時他還是黨委秘書),你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別人花錢想買還沒地方買去呢,再說憑你一個大秘書家裏擺一個十二寸的小黑白忒掉價了。


  陳思靜一個人看到中午時,陳思源回來了。他帶著一臉的高興喜悅,說:


  “靜兒,我今天手興,一個八圈下來,羸四十多!三家輸,那還沒全給,全給就更多了。”


  陳思靜沒有顯出多大的熱情,她看了一眼哥後,調侃地說:“得了吧,今天我嫂子在家,你就紮煞膀了,等明兒個我嫂子回來你就消停了!”


  她說完笑起來。


  陳思源沒有因為妹妹的話而有絲毫的介意,撇嘴說:“她?哧,就知道挑邪理找刺,一句話不對就翻秧。今天回家就是我給氣回去的!“


  陳思靜不解地望著他,像不認識似的。嫂子今天走時很高興,臉上沒有慪氣的表情,怎麽哥哥會有如此一說。但是,陳思源很自信,好像他現在是與天平齊的大丈夫了。那麽,是因為什麽事呢?陳思靜不大相信哥有這麽大的能耐。陳思源看出了妹妹的疑惑,說:


  “你嫂子前些天生氣,為啥?你知道嗎?”


  陳思靜說:“不知道。她陰著臉也不說話,誰知道為啥!”


  陳思源梗梗脖子,似是把許多不愉快甩到了腦後。他走到電視櫃前,哢地閉了電視,轉身坐在地上的沙發上,翹起二郎腿,再燃起一枝煙,繼續說道:

  “你嫂子的三哥不是來過嗎?他來幹什麽?說來串門。哪兒呀,求爸來了!”


  陳思源將話停頓了一下,看著陳思靜的臉,見陳思靜耐心地聽,便樂了,不很齊卻很白的牙齒凸顯出來。陳思靜覺得哥哥樂得怪異,有十二分的揶揄,她好像看見了哥哥對他三大舅哥的鄙薄。陳思源饒有興致地將手中的煙轉了個個兒,又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地吐出煙圈來,那煙圈一個接一個慢慢地擴大、消散。陳思靜催哥哥快點說,陳思源說道:


  “他三哥要當村長,這不是找爸來了嗎。他能當嗎?水襠尿褲的,啥水平沒有,做春秋大夢呢!”


  陳思靜附合道:“是呀,他能幹啥呀!種點地養點豬得了,還要當什麽村長!官癮不小,咋尋思了呢?爸答應了嗎?”


  陳思源撇撇嘴道:“答應他?你說呢。他要真是那塊料也行,不用他來提我就跟爸說了。可他不行啊!那天,他來跟爸說了,爸說得和書記研究,他自個做不了主。”


  陳思靜坐起來,瞪大了眼睛,手裏拿的母親的藥瓶轉來轉去。她明白了嫂子上些日子不陰不陽的原因。陳思源接下去的話讓陳思靜惱火,他說:

  “她三哥跟你嫂子說,是你在裏麵橫遮豎擋地不讓爸管這事。”


  陳思靜不明白嫂子的三哥怎麽會這樣,她生氣地對哥哥說:“我自己的事還沒管過來呢,我哪有那份閑心!”


  陳思源已把煙抽到最後,那煙蒂就扔到了地上。他擺擺手示意陳思靜不要動氣,然後語氣平緩地說:

  “你是不是問過她三哥能不能看下來報紙嗎?”


  陳思靜恍然大悟,她明白了,她的確問過這樣的話。陳思靜現在不但惱火,還有憎惡鄙夷。


  過了好一會兒,陳思靜才從剛才的情緒中轉過來,她忽然咯咯地笑出聲來:“嗬,他,她,真是!我說了,就是我說的,有章程他來問我呀!”


  陳思靜的臉漲得通紅,她想起去年秋天她三哥來這裏的情形。當時,她三哥提及他的兒子兒媳婦“吃官的放私的”最後還不滿意的情形時,陳思靜接過來道:


  “吃誰向著誰,不行就分開唄!”


  她的聲調很高,讓嫂子聽到了,於是以後的幾天裏,嫂子就莫名其妙地不搭理她。陳思靜想明白是為什麽時,嫂子的臉又由陰轉晴了。這樣的事常常令陳思靜鬱悶煩燥。


  但現在,陳思源最終沒有說出嫂子是怎麽樣被他氣跑的,陳思靜也沒有心思去問。母親從西院回來了,他們也不便多說,怕她知道了不高興,徒增煩惱。


  盡管有許多不愉快,生活還得繼續下去。嫂子在以後的一些天總是笑容滿麵麵,雖然她三哥沒能當上村長,但治保主任是當上了,原來的治保主任升到村長的位置上。治保主任沒有多大的事,對他來說正好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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