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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勸解

  趙庭喜在去年冬天湊了一些錢搭趙庭祿的手扶拖拉機去城裏看了病後,說不用住院,隻吃些藥就可以。那天和他一同去的趙守森回來責怨道,他爸可強了,說啥也不打針,就認準藥片子了。不過,隔幾天趙庭祿問過來閑坐的三哥時,趙庭喜一副聽天由命莫可奈何的樣子,把大夫的話學給了趙庭祿,歎氣說這病是股骨頭壞死的早期,隻能吃藥維持並且要注意保養不能幹重活。養著?這滿眼都是活,不幹咋整?大夫還問呢,受沒受過外傷?外傷?受過,讓馬尥過一蹶子,正踢在胯骨軸子上。大夫說,病因找到了,就是由那馬的一腳引起的。


  趙庭祿看過他買回的地塞米鬆曲馬多等藥,也見過趙梅波給他買的消炎止痛舒筋活血的藥,這些藥都裝在一個小紙殼箱裏,成為他心理上的依托。趙庭祿找過李寶發,問他能不能相應地給些補償,畢竟這也是因公而傷,但李寶發說事情已過了六七年,不大好界定。李寶發這麽說,趙庭祿也不再過多理論,一來時間久遠憑據已失,二來李寶發還要逐層請示多有不便。


  趙庭喜想想過去回首往昔多有後悔之意,說自己當了幾年隊長沒有落下好不說,還鬧下個股骨頭壞死,真是自作自受。但事已至此,後悔也沒用,權且勸慰自己說這是“命裏該然實不可解”,至於以後如何,聽老天爺的安排。


  現在,趙庭祿到了三個家裏。


  他的屁股剛搭到炕沿上,鄭秀琴便急三火四地說:“庭祿,你來給評評理,早晨我說二啊,實在不行你也跟他們幹活唄。那工夫勁兒剛吃完飯,我正刷碗呢。你瞅那媳婦,嗷下炸廟了,說啥,啊,你讓守森出去幹活,我咋整?我這大肚嘞嘚的沒人伺候,要小月了你包得起?”


  趙庭喜皺眉道:“你小聲點,要聽見又該幹仗了。”


  “幹仗幹仗,你越怕幹仗就越幹仗。你成天細聲細氣的,說你好了嗎?當男的就得吃得響嚼得脆,嘎嘣嘎嘣地就算把牙崩掉了也得咽肚子裏。”鄭秀琴激動起來,盯著趙庭喜說。她的胸脯急劇起伏,臉色也漲紅起來,“我說啥了的?對,我說二啊,你爸腰不行了,你出去幹點活掙倆錢,咱好把饑荒還上,神鬼不短地咱心裏也舒坦,指那點地過上富日子得猴年馬月。這小玲急眼了,說你家娶媳婦拉饑荒讓我們還,咋想的?我說啥咋想的,那不是娶你拉的饑荒嗎。”


  趙庭祿聽三嫂這樣說話,不免暗暗擔心,他也怕自己的侄子媳婦在那屋裏聽見;同時又在心裏怪她說話不加考慮,竟由著性子想到哪說那。趙庭祿心裏這樣想,嘴上卻勸道:“小玲還是孩子,說話難免有不周全的地方,就算你,不也是嘴巴漏風的時候嗎。”


  “我咋漏風了?庭祿,你說,這些年這個家不都我執掌,大事小情來來往往的,哪不得我拿主意。早晨梅靜就說她嫂子你別跟我媽喊這麽一句話,你瞅她那個閃神,指著梅靜的鼻子罵,你個小騷叉,有你缸有你碴?一邊眯著!我姑娘那麽大了,幹啥讓她呲噠!”鄭秀琴瞪著眼睛,像要吃了趙庭祿一樣。


  趙庭祿情知事情不妙,恐怕不能勸和這婆媳兩個,就賠笑臉道:“是是是,這些年多虧三嫂了,要不就憑我三哥還真整不出這虎皮色來。嫂子,你也別生氣,你是老的,老的就該包容小的。等會你主動笑臉相迎,我就不信小玲還能伸手打你。”


  “她是祖宗啊?我還笑臉相迎!咱們老趙家還不缺奶奶,就算缺奶奶也輪不上她當。”鄭秀琴扭了一下屁股道。


  “守森上哪幹活呀?”趙庭祿想轉移鄭秀琴的注意力便問道。


  “幹啥活,就是那麽一說。這還沒有活呢,就整出這麽大動靜,還幹啥呀。”趙庭喜接過道。


  “三哥,你腰還疼嗎?”趙庭祿問。


  “疼,咋不疼呢,這算沒好了。我這胯骨軸子啊,就跟不是自己個似的,我笨尋思,再過幾年我得拄拐。叉他媽的!”趙庭喜罵了一句粗話後歎了口氣。


  趙庭祿仔細端詳三哥的,好像突然發現他比去年蒼老了許多,不覺心中戚戚然:“三哥,再不,上曹家甸看看,那年爸腰疼就在那抓的湯藥,挺好使的。”


  “不一樣,爸那是啥病我這是啥病。這麽的吧,哪打鏵哪卸犁,活一天算一天。可真是的,守誌啥時結婚呢?”


  鄭秀琴的氣好像消了一大半,不再呼哧呼哧地把嘴大張大合。


  趙庭祿和趙庭喜閑聊了一會趙守誌的婚事後,他起身到西屋去。屋子裏,王慶玲正靠坐在牆上,見趙庭祿進來,她忙正了正身子,說道:“老叔來了,坐這。”


  趙庭祿見王慶玲一臉和氣,便暗忖道,事情可能不像三嫂所說的那樣,或許三嫂的過錯也不少。他微笑著點頭,盡量柔和地問道:“守森上哪了?”


  “上我媽家了,剛走的。我讓他管我媽要點辣椒醬。”


  趙庭祿吃了一驚,他詫異於趙守森去丈母娘家取辣椒醬,便問道:“那咋還跑二孔屯取辣椒醬呢?在家就炸了,又不是多金貴的玩意。”


  王慶玲輕輕地撇了撇嘴,這一表情被趙庭祿捕捉到了,他知道這個侄媳婦對三嫂有諸多的不滿。果然,過了兩秒鍾後,王慶玲說:“我跟守森說了,我讓他跟我老婆婆說。我老婆婆說我哪饞了,饞了自己炸。”


  趙庭祿心裏責怪三嫂,為何要說這樣的話?心裏這麽想,馬上便說了出來:“當婆婆的咋這樣說話,要是自己姑娘想吃了她立馬就去做了,真是!”


  王慶玲找到了訴苦的對象,又道:“老叔,你不知道,守森過來學說哪饞了這句話時,我眼淚都快氣出來了。這啥婆婆呀,我大肚嘞嘚的吃點辣椒醬還不行?這得回我沒抬床臥枕,要一頭紮到炕上,她保準瞅都不瞅一眼,別說伺候了。”


  此刻,趙庭祿不但怪三嫂口無遮攔,也怪守森不懂適當的隱瞞,竟兩頭傳話好像唯恐天下不亂。趙庭祿知道自己的這個侄子胸無城府,就沒去責怪他,轉而說:


  “咋說她是老人,做小的該原諒還得原諒。你媽心不壞,就是嘴不好,有啥說啥。早晨你媽和你吵吵了,梅靜都跟我說了。你也別往心裏去,都是一家人,哪能分得那麽清。老叔說句掏心窩子話,到啥時候還是你們親,緊關節要時你媽第一個衝上去。”


  “老叔,我早晨也沒想和我媽吵吵啊,就是聽著來氣才說那麽幾句,完了梅靜就嗔著和老太太喊了。我哪喊了,說兩句還不讓?還讓不讓人說話了?我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就聽老太太說,守森呢,趕明你得跟人家幹點活了,給你拉結婚拉一屁眼饑荒,不得還嗎。老叔你聽老太太的話就好像這饑荒都得我們還似的。我一個大活人嫁到這家來,添人進口的,花倆錢還屈枉啊?我就說了,媽,啥我們還呢,守森幹活我咋整?”


  趙庭祿搞不清誰是誰非,就耐心地聽王慶玲陳芝麻爛穀子地翻揀。他不好批評王慶玲無事生非雞蛋裏挑骨頭,卻隱約覺得她有些地方做的不到位。這樣聽了一大陣後,趙庭祿又到東屋,問鄭秀琴道:


  “三嫂,那天守森說媳婦要吃辣椒醬時,你說沒說哪饞了這句話?”


  鄭秀琴一翻眼皮道:“說了,那我也沒當她麵說呀,我就跟守森說了。”


  趙庭祿又問:“那你早晨說沒說給你娶媳婦拉饑荒這句話?”


  “我說沒說?啊,拉饑荒這句我肯定說了。根本就是嘛,事是明擺著的,藏著掖著幹啥?咋的,我還不行說說?誰天天照書本說話了!”鄭秀琴說完忽地下地,走起圈來。


  趙庭祿心裏有點氣,他擔心三嫂再說出些什麽不大好接受的話,就沉默著看趙庭喜。趙庭喜卡巴著眼睛也看著趙庭祿,一臉的無奈。


  鄭秀琴和王慶玲說的並無太大的出入,隻有細節上的差異,但因為所處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結論也不一樣。趙庭祿同樣不能批評三嫂,她說的好像有些道理,隻不過是態度有點過激。


  趙庭祿極力把話題引導到趙守成身上後,鄭秀琴才將情緒穩定下來。她說守成在部隊幹得好好的,還說他十一月份要回來探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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