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那大風的日子
正月裏的一天,葉迎冬指著《鬆江日報》裏的一篇文章對趙守誌說,你看人家寫得多好,辭藻華麗,文采斐然,而且思想深刻。趙守誌仔細看過那篇托古喻今的文章後便對葉迎冬說,他也能寫出那樣的文章。五天之後,他向報社投出了他有生以來的第一篇稿件。當趙守誌的文章見報後,葉迎冬清爽的臉泛著紅暈,仿佛做了新娘一樣。在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她激動地勾住了趙守誌的雙肩親吻了他,並由衷地稱讚他是最帥最有才氣的男人。趙守誌被認可被鼓勵後寫作的興趣高漲,便又連續投出了兩篇。當他的又一篇散文見諸報端後,葉迎冬以她甜美的聲音朗誦起來:
那大風的日子
沙塵的天氣好像隻有過一次,在今年。
我的年少時的記憶裏對於沙塵的天氣不總是懷有深深的厭惡——有時還有一點喜歡。喜歡沙塵的天氣僅僅是因為可以同風玩耍,或者把玩積在角落裏的細土,看它從指縫間漏下;也有一點對大風肆虐時神秘的恐懼,對昏黃天空的無邊無際的想象。大風天時,風可以把夢吹得遠了,遠去的夢又被掛在樹梢上。
兩年前或者是三年的春天的一個早上,我看見天空一派昏黃,知道這又是一個沙塵蔽日的天氣。但地麵上沒有風,平靜的氣氛中沒有曾經曆過的風沙彌漫時的喧囂與戰栗,想必那風是在高空中滑過,不來攪擾我們。雨點從空中灑落,滴在衣服上,衣服上便留下一點黃的印跡。先前的地麵上、屋頂上、各種器物的上麵已布了一層細細的粉末——那是沙塵,從遼遠的內蒙或者是其它的什麽地方被風裹挾而來。黃的有點暗紅的地麵上打上了幾個雨點,卻不見潤澤過的痕跡。看看四周,真有異樣的感覺,我想起陰曹地府。陰曹地府是我小時候最喜歡聽的一個詞,就象青春時喜歡聽愛情這個詞一樣。
我不知道小孩子是如何記憶沙塵天氣的,是否在他們的心中留有一種奇怪的想往。幾年前的一個早晨,也正是沙塵翳日的時候,我遇見了梅春姐。梅春姐手牽著她的小女兒胖胖的手,在風中行走。小家夥看見我,喊我做舅舅,並牽過我的手,讓我們三個在風中一同行走。她也許在風中有了一點安全感,不再擔心被風吹走或者其它的什麽,因為我要“高大”一些,要有“力量”一些。小孩子的感受是很特別的,就像我小時候的一樣。梅春姐現在住的地方不算遠,她的女兒長大了,已經上了六年級。她對風沙的認識恐怕多了些理性,知道了成風的原因。這或許是她的一個損失,她不再對自然有神秘的敬畏,不再想象風裏麵有神天上有鬼怪。她的認識未必那麽透徹,還有許多懵懂的成分,但認識到這一點,就會明白那一點,最後如我們一樣完全沒有了揣測狐疑和迷信。
從後腳門繞過去,穿過一片土豆地到南北向的道上,再向南走,在鄰家的高高的院牆的西南角,我停下來。那有一座上半部是錐形下半部是圓柱形的碩大的東西,我不知道那是做什麽用的。我恍惚覺得它和天上的神相通,神和狐仙是表親,狐仙就住在裏。我有點不敢看,但忍不住不看,終究也看不出什麽——沒有見狐仙在裏麵露出她狐媚的臉來。但我看見天上的太陽是黃的,周圍也一片昏暗。那天定是一個沙塵的天氣,象現在的許多沙塵天氣一樣。那情景定格在我的記憶裏。如果讓我努力想那時的年紀,怕是記不清了,六七歲或者是七八歲?那時的沙塵天氣給我的印象一定和小外女看沙塵天氣的印象一樣:有一點恐懼,有一點神秘,有一點向往,有一點玩耍的心理。這一點又一點,就構成了我的全部。
風大時,什麽都在想。樹在響,地麵上的雜物在響,我仿佛也聽見壘得結實的土牆在響。我的耳朵裏充滿了風的音響,這音響很“可怕”。但就在這“可怕”的音響裏麵,我和幾個弟兄在奔跑,感受禦風的快樂。細小的塵土撲進眼裏,嗆進嘴裏,掛滿衣衫,這些不算什麽——我們本來就土生土長的孩子。從外麵撞進來,在落滿塵土的灶台上,我們都拍打著身子。我們相互嘲笑彼此的臉,指著彼此的嘴巴並轉動舌尖試圖舔淨沾在牙齒上的黑色的塵土。窗欞上的紙在風中不住地急速地抖動,有聲音傳過來:撲啦啦……
風停下來了,角落裏積下細而厚的黑土麵兒,路邊的溝裏也積下了黑土麵兒,象沙丘的形狀,挺好看。
我的記憶中的風總是踅過來又踅過去,停歇下來時是豔陽高照的晴天,風就藏在北邊地裏的一片墳後。
葉迎冬從趙守誌的文章裏看到了他兒時的舊影,便以特別的眼光看他,然後嘖嘖讚道:“我覺得你小時候很可愛。”
趙守業誌朗聲大笑道:“那我現在就不可愛嗎?”
此話一出,便迅速招來葉迎冬一陣綿軟的捶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