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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流動的月光

  自習。


  ??趙守誌夾了夾腿,然後又伸直,將手掌撐在桌子上,謔地站起。他必須上廁所了。


  ??在將身子閃到外麵後,他回手把門輕輕地掩上。西風猛可地灌進他的前胸,他打了一個冷戰,隨即道:“真他媽冷啊!”


  ??趙守誌解決完內急後順風回到教室後,正聽胡發河咧著嘴說:“別白話了,那回去時才沒看著李大騙子呢,就看著李小騙子在那嚼甜杆兒。”


  ??趙東波紮煞個膀子說:“你哪個眼睛看著了?你個狐狸崽子。”


  ??胡長河把大嘴再一次的咧開,罵道:“你是狐狸孫子,比崽子還小一輩呢。”


  ??趙東波吃了虧,亮了一個架勢,啊哈一聲怪叫後將拳頭探出,卻被胡長河一把抓住,然後一反手擰到背後。趙東波啊了一聲後胡長河才鬆了手。


  ??“好像大鵝叫。”長河說時抻了脖子,還故意向前探著下巴。


  ??哦,還真像大鵝呀,瞅你那樣,哈哈哈……


  ??一陣開心的笑後,王維山說:“大鵝叫才不是‘啊’哪,得先‘啊’,然後‘咿’,聽著,啊咿啊咿——哎,對,就這麽的,啊之後緊接著說咿,不能停頓,然後拉長聲,啊咿——”


  ??王維山抻著脖子,啊咿啊咿地叫,真像是一隻鵝在引吭高歌。教室裏的男生興致起來了,也都啊咿啊咿地叫開,頓時此起彼伏的鵝叫聲充塞了教室的每一個角落。


  ??班上最好看的張紅梅猛地站起來將書啪地摔在桌子上,然後氣昂昂的衝出班級,再將門猛地帶上。他的這一行為更令男生們歡快地叫起來,於是整個教室就成了鵝場。


  ??趙守誌沒有隨著他們學鵝叫,但他還是饒有興致的左顧右盼。


  ??這樣熱鬧的場麵持續了十來分鍾,直到下課鈴響才告結束。


  ??趙守誌和趙東波他們來到外麵靠著牆,麵向南邊。趙東波抿著衣襟說:“這天真涼,還是春天好,暖洋洋的。”


  ??他說完這句話後若有所思,然後舉出了七七八八的作家名字及他們的作品。胡長河咧嘴道:

  ??“別白話了,哪個作家也不認識你。”


  ??“他們不認識我,你認識我啊,狐狸崽子。”


  ??一陣打鬧後,趙東波站在花池的小牆上,下蹲擺臂,然後起跳,他的雙腳就立在另一邊的小牆上。這是他的獨門絕技,沒有人能比得過他,他也因此而自豪。


  ??這樣的運動過後,趙東波說熱了,胡長發河也說不那麽涼了。


  ??每當天好時,同學們總是聚在窗邊兒下曬太陽,扯七拽八地閑說話。雖然現在陽光晦暗,但依然止不住他們胡說八道的興致。


  ??理科班的王成武踱過來慢吞吞地說:“林中國讓人戳。戳多深,戳沒根!”


  ??林中國笑嘻嘻地回應道:“王成武,開後堵。堵不住,讓人杵!”


  ??趙守誌笑眯眯地看他們倆,將左手抬起,抓著耳朵。


  ??鈴響了。最後一節課是曆史。


  ??趙守誌將書拿出來,規矩地擺在書桌上,端坐著等待老師。教史地的於富老師小幅搖晃著進教室環視一周後說:“把地理打開到第十七頁。”


  ??胡長河大聲道:“老師,這堂是曆史。”


  ??“啊,對我搞混台了,是曆史。”


  ??趙有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很突兀,招來大家奇怪的目光。趙守誌發笑的原因,除了老師的口誤外,還因為他想起了老師的一句話:慈禧那拉氏和李連英狼狽為奸。小學老師葛文英說過,狽這個東西前腿短,所以和狼做壞事時必須把前腿搭在狼的後背上,那麽李連英就要把兩個前肢搭在慈禧的背上了。


  ??趙守誌笑了一會兒,強行將自己抑製住,轉而去專注地聽老師講課。


  ??上到課時的一半時,趙守誌聽到啪的一響,扭頭循著聲音看去,見張紅梅剛把鐵製的小盒合上。她的神情難看,目光裏有輕蔑鄙夷,而且臉微微地偏轉好像不屑一看的樣子。有她帶頭,劈裏啪啦的響聲不絕於耳,似乎是在抗議示威。趙守誌稀裏糊塗聽著看著,不明就裏地咧咧嘴。他把目光轉向於愛蓮,見她正埋首玩著手指頭,就重又看前麵。老師已走回講桌前,麵色通紅,想說又沒說出什麽來。老師的腮肉顫了幾下後坐在椅子上,空洞的目光在同學們的頭頂上掠過去,落到後麵的牆上。


  ??趙守誌覺得老師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又似乎是有點尷尬,還有點委屈。此時他也想起了語文老師,那個把稀疏的頭發背到後麵的四十多歲的人。他有點口吃,說話時總是“呃”字打頭。比如他說,呃,什麽是文章,自古文章就是一大抄,看誰抄得巧看誰抄得妙。呃,文章就在於多寫多練,俗話說熟能生巧巧能升華,升華之後你就是名家。趙守誌想到這時微笑了。恰在此時,他的微笑被老師發現,於是他努力板著臉,盡量讓自己的表情嚴肅起來,以免被老師誤以為他幸災樂禍。


  ??這樣的稍微有點窘迫的場景隨著下課鈴聲響起結束了。


  ??今天值日。


  ??趙守誌待女生和部分男生走出教室後問拿笤帚的林若波:“老師咋把女生得罪了,都啪啪地摔書?”


  ??林若波琢磨了一會兒,不做肯定地說:“八成是老師的舉動招他們煩了。掃地掃地。”


  ??也許林若波的猜測是對的,老師確實對女同學太過親近。這個疑問在兩天天以後得到了證實。在那天晚飯後,趙守誌沒有隨王維山他們去宿舍,而是自己獨自一人上了班裏。他有作文沒寫完,內容是論述業精於勤荒於嬉。趙守誌走進教室後,看見於愛蓮和張淑芬在喁喁私語便靈機一動,緊走幾步坐到座位上,從本子上扯下一張紙,寫道:你們女生為什麽摔於老師啊?之後,他將那張紙伸手遞到於愛蓮的桌子上。趙守誌並未避諱張淑芬,於愛蓮亦很大方地將那張紙讓張淑芬看了。張淑芬看完後抿嘴樂了,同時將目光投向這邊。


  ??很快的,那張紙又傳了回來。在趙守誌提出問題的下麵,於愛蓮寫道:她們不喜歡於老師黏黏糊糊的樣子,他在輔導時總是有意無意的碰她們的手。我可沒有摔書。別跟那幫混蛋說。


  ??趙守誌得到了明確的答複後,舒展了一下身子,很愜意的。


  ??呼啦啦的像約好了一樣,班上的男生一起湧進來。


  ??“這天短了,夏天時還大亮呢。”胡長河說。


  ??“嗯,今天暖和,沒風沒浪啊。九月暖十月溫,冬月還有小陽春,臘月咬牙挺一挺,立春一到就升溫。窮人的日子也好過,哈哈。”趙東波啞著嗓子說。


  ??“哎呀,別寫了,等會兒看天狗吃月亮。”林若波搶過趙守誌手中的鋼筆道。


  ??胡長河趴在桌子上說:“天還沒黑呢,天狗還沒出來。哎,趙守誌,趁著這工夫,整段兒大鼓。”


  ??他說完就跑到前麵拿個洗臉盆回來,放到趙守誌的桌子上,然後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看著趙守誌。趙守誌有點猶豫,班上除了於愛蓮和張淑芬外,又多了些女生。王維山呲牙道:

  ??“沒有鼓槌。”


  ??胡長河從桌子上的小盒裏翻出一個白鋼格尺,扔給趙守誌說:“這不是鼓槌嗎?唱。咱們高三就是人才多,理科班有唱二人轉的段樹軍,文科班有唱大鼓的趙守誌,歌唱家有王維山,武術家有王文江。”


  ??林若波趙東波他們也起哄道:“快唱吧,一會兒黃花菜都涼了。”


  ??趙守誌不再猶豫,抄起格尺在倒扣的臉盆上麵敲了幾下道:


  ??歎君王萬種的淒涼,千般的寂寞,一心似醉兩淚雙傾。


  ??愁漠漠殘月曉星初領略,路迢迢涉水登山哪段徑。


  ??好容易盼到了行宮歇歇倦體,偏遇著冷雨淒風助慘情。


  ??劍閣中有懷不寐唐天子,聽窗兒外不住的叮咚作響聲。


  ??忙問道外麵的聲音卻是何物耶?高力士奏林中的雨點和那簷下的金鈴。


  ??這君王一聞此語長歎氣,說這正是斷腸人聽斷腸聲。


  ??似這般不作美的鈴聲不作美的雨,怎當我割不斷的相思割不斷的情。


  ??灑窗欞點點敲人心欲碎,搖落木聲聲使我夢難成。


  ??當啷啷,驚魂響自簷前起,冰涼涼,徹骨寒從被底生。


  ??……


  ??趙守誌唱得興起,卻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完全沉浸在故事中。


  ??從能讀出大概的意思開始,趙守誌就在閑暇之時捧著趙庭祿的唱本古書有滋有味的看。他的天性中對於文字的感悟能力和對語言的駕馭能力讓他能較好的去演繹,雖有誤差,卻也不會偏離故事主線太多。


  ??清亮又不失醇厚的聲音戛然而止時,胡長河咧著嘴道:“這咋哢的就刹閘了呢?”


  ??趙守誌努嘴示意,於是胡長河說:“月亮出來了。”


  ??一輪圓月正在東邊的半空之上,將清涼的光灑落下來。但是天狗還沒有來。


  ??從昨天開始氣溫有所回升,所以外麵爽朗中透了些許的溫馨。校舍在流動的月光中搖曳,如夢幻般融會進往昔、現在與將來。


  ??在外麵等了一陣還不見天狗出來,趙守誌就有些心急,他來回踱著步子道:“楊二郎還沒有把狗放出來呢。”


  ??張長發晃著腦袋說:“得七點多呢,收音機裏說的。”


  ??趙守誌沒再等下去,他去了屋,拿出書本兒寫起來。


  ??因為要看月食,就不斷的有人進進出出,趙守誌也像心裏長了草一樣不時地抬頭看外麵。終於他忍不住,胡亂地將書本塞進桌格後到了外麵。


  ??月亮高高地懸在天空中,淡白中有不規則的暗影,那是桂樹。趙守誌仰頭看過去,有一縷雲似是要將月亮圍住,做她的絲巾。


  ??翹首等待的感受原也這樣奇妙,趙守誌安享著。


  ??窗前聚集了明顯的兩撥人,男生與女生。


  ??天狗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趙守誌仰頭,果真見月亮的一邊有那麽一點暗影。那暗影慢慢地擴大它的範圍,占了月亮的三分之一了。趙守誌想象著天上有一隻狗在吞噬著月亮,還不時左顧右盼。


  ??張長發突然跳進他們班的教室,拿過臉盆和教棍跑了出來,一邊敲一邊喊:“天狗把月亮吃了,天狗把月亮吃了——”


  ??快要遮去半邊的月亮、昏黃的月光、月光下的房舍與操場、窗子下翹首觀望的同學、以及敲著臉盆的張長發構畫出那一幅場景——古樸、久遠、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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