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那麵紅旗
中午有點兒熱。
趙梅波午休回家換了一身衣服,現在看她端莊中又有一些別樣的嫵媚。紫色偏紅的趟絨女式拉鏈小立領製服,又讓她的端莊嫵媚中多了幾分俏皮,淡黃色的線衣,隻露出脖領的邊線,與外套相映襯,協調而又別致。
“你們男同學把鍬頭朝下拎著,不準上肩,不準用鍬頭相互比劃,不準用鍬頭剁地。女同學站好,你們也是,別我一說男生你們就像沒事人似的。我們班共分得六十四個坑,每人兩個。能不能用一個下午的時間挖完?”
趙梅波的話極富鼓動性,所以全班同學都齊齊地回答:“能——”
操場上各班同學都到指定的地段,由老師分配任務。
一二年級的小同學不能參加勞動,都在教室裏抻著脖子看熱鬧。
程煥禮似是要為這熱火朝天的場麵再加一點溫度,就從倉庫裏扯出四五麵彩旗來,分別插在操場的四角,所以這學校看起來就有了過節的喜慶氣氛。
三年級學生身單力薄,挖起坑來有點吃力,所以作為班主任的陳啟軍就不時替下弱小的同學。趙梅波也試著幫趙梅榮挖了幾下,但也隻是那麽幾下,她便覺得心跳得慌起來。恰巧李秀麗過來,開玩笑道:
“整天手不提籃肩不擔擔,能幹了嗎?”
趙梅波把鍬還給趙梅榮說:“還真是不行,手沒勁兒。”
李秀麗好像是要找趙梅波聊天兒,所以她站過來後就沒挪動半步。
“梅波,你說咱們四年級兩個班,六十多人都是一年生的,嘁哩咕嚓隔幾天一個,接上溜了。”
李秀麗的話雖然粗糙卻形象生動,所以趙梅波掩嘴笑起來。
“李老師,你昨天說有一個家長上你們班找你啦?”
趙梅波忽然想起昨天的事就問她。
“唉,別提了,就因為我捅咕了那孩子幾下,這家長就不依不饒的。還說是親戚呢,那算什麽親戚呀?”
李秀麗有點兒氣惱,有點兒無奈。
趙梅波搖搖頭說:“算了,別搭理他們了,成材成熊的由他們,別管那麽多了。”。
見他們說話,陳啟軍走過來,目光在趙梅坡的臉上停佇了幾秒鍾又投到了別處。
“啟軍,這學期的比上學期輕鬆多了吧?”
陳啟軍回答道:“輕鬆倒不見得輕鬆,就是學生上道了。這三年級就是塌腰子階段,得一點點順搭,順過來就好啦。”
李秀麗深有同感地點頭,然後問:“啟軍,你那天說你弟弟啟華要結婚了?”
陳啟軍將目光與李秀麗的目光相接,道:“我爸說六七月份的。”
李秀麗瞪著大眼睛又問:“那啥時候喝你喜酒啊?”
這玩笑的一句話後,陳啟軍很明顯地窘迫起來,又兼有些沮喪。他沒有答話,默默地要過一個瘦弱的小女生的鐵鍬,再還沒成型的坑裏剁起來。李秀麗伸了一下舌頭,自知說漏了嘴。
陳啟軍一定是在半失戀的狀態吧?趙梅波搞不清楚。這一段時間以來,李秀麗少了探究的興趣,不再借故過去詢問,所以趙梅波就得不來陳啟軍與那王秀敏是否還在繼續的消息。或許是陳啟軍做自我封閉,不再將內心開一道縫隙,所以就不再把憂慮與不安坦言與李秀麗,隻讓苦澀沉積在他自己的心中,慢慢地化解。趙梅波隻是這樣揣測,不可能得到證實。
楊玉賓從教室裏走出來,嬉皮笑臉地說:“這、這小學生能挖動嗎?趙老師,看你班那小女生用手往外掏土呢。”
趙梅波扭頭一看,果真見外號叫“小報馬”的女孩兒半趴在坑邊用手掏著。趙梅波心裏陡然升起憐惜之情,就輕輕地走過去,拿起鐵鍬說:
“你起來,老師替你挖一會兒。”
楊玉賓緊跟過來,伸手道:“看你細皮嫩肉的,不用幾下子就得打出血泡。”
趙梅波微蹙了一下眉頭,將鐵鍬交到他手中。楊玉賓炫耀似的將鐵鍬高高地抬起,然後猛地剁下去。反複地剁再清土,不大一會兒,兩個樹坑挖完了。楊玉賓的臉上有得意的笑容,把鐵鍬還給“小報馬”後說:
“女孩子挖樹坑根本就不行,隻適合做家務穿針引線了什麽的。我得上班去,別掐起來。”
陳啟軍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隻是一個勁兒地挖著。這很令趙梅波詫異,她揣度陳啟軍是借此來排遣內心裏的某種情緒。他的外衣脫了下來,隨便地攤在地上,淡藍線衣的領口鬆鬆垮垮的像是被撕扯過一樣,那青春的活力也似乎散逸出來。趙梅波心裏忽然動了幾動,覺得眼前的這個青年很可憐,還有幾分受委屈後的憂鬱。她不讓自己的情感有所流露,就大聲說:
“男同學加快速度,然後幫女同學,女同學也要加快速度,不能等著看著。挖完就自由活動,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鄭文山巡視過來,半是認真地說:“這聲音真‘赫亮’,趕明開運動會你當廣播員正合適。”
趙梅波聽過後,臉一熱,不自然地回應道:“可顯不著我,有李老師還有那個什麽、就是挺大個子挺大下巴的那個家夥呢。”
鄭文山窺破了趙梅波的心思,就很是認真地說:“李老師懷孕了,好像是五月份的月子。現在不是一對夫婦一個孩兒嗎,那牆上都寫了什麽‘隻生一個好,將來國家來養老’啥的。”
“她不怕?”李秀麗揚著眉毛道。
鄭文山環顧左右神秘地說:“整明白了唄,私不舉官不究。哎,可別說漏了,說漏了就是咱們的不是啦。”
鄭文山又向南轉去再折向西。
李秀麗見他走遠了,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角掛上了淚花。趙梅波不解其意笑問道:
“你樂啥?”
李秀麗忍住笑後說:“那個李淑霞蔫巴的還挺能幹呢。”
趙梅波臉色刷的變了,臉頰紅紅的,就連耳根也覺得發熱。她想到了男女之事,雖很模糊,卻激動人心。李秀麗沒有覺察到趙梅波神態的變化,因為此時她班的一個男生正將鐵鍬像向一個女生舉起。她徑直走過去,瞪圓了眼睛,大聲地嗬斥著。
雖然挖起來有些吃力,但畢竟每名同學隻有兩個樹坑,所以在下午第二節課剛上不久,勞動結束。
陸續地其他幾個班的勞動也結束了,操場上喧鬧起來。
東北角和西麵的彩旗在收攏隊伍時,順便也收了過來,但東南角的那麵黃旗卻被忘記了。程煥禮慢悠悠地對趙梅波說:
“讓你們班學生把那麵旗取回來。”
此時趙梅波正和韓鳳玲在窗子下閑說話,聽他吩咐自己,就大聲喊道:“趙梅榮,去把咱班那麵黃色的紅旗拿回來。”
趙梅榮正坐在地上和另一個女同學做遊戲,聽到後猛地彈跳起來,風一樣跑向那邊。
“哈哈哈……”辦公室裏傳來一陣開心的笑聲,鄭文山從開著的窗子裏探出頭來道:
“這聲音打遠,十裏地都能聽到,就是說錯了。”
韓鳳玲眨眼問道:“啥錯了?”
鄭文山看著趙梅波說:“紅旗還有黃色的嗎?”
韓鳳玲恍然大悟道:“你不說我還真沒有理會,可不是咋的。”
她說完笑著推了趙梅波一把。
整個一下午的時間,人們都會抓住黃色的紅旗來調侃趙梅波,甚至有所引申,搞出“紅色的白褲衩”這樣曖昧的句子來。劉玉民很為有自己的引申而得意,順帶還講了他所見的或道聽途說的趣事,以博大家的哈哈一笑。
——三老磨的他媽和王老大搞破鞋,搞就搞唄,還搞到自己家炕上。有一天晚上那叉娘們兒剛和王老大要那什麽的,三老磨他癱巴爸就喊:打嘚(燈),我要鬧鬧(尿)。燈點著了,他又說叉他媽的,沒鬧了。那就重來唄,剛想捂紮,他爸又喊了,打嘚,我要鬧鬧。等燈打著了,他又說叉他媽的,又沒鬧了。這麽三番幾次的,三老磨他媽罵他說:打嘚打嘚,我打你個嘚樣,別鬧了。”
——大磕巴最能勾壞,就願看兩口子幹仗。那天他上王老扁家了,正好看見他守著火盆烤火呢,那手黑的像老鴰爪子似的。火盆老冒青煙,這下逮著了。大磕巴就事因由開始挑撥,就……就……你媳婦兒擱紇撓多了,冒生煙,肯定還有碎苞米米瓤子。就大人能受得了,小孩能受得了嗎?一嗆就淌眼淚。完了,王老扁就開始罵媳婦,嘴不啷唧的。他媳婦能幹嗎?就吵吵起來了。大磕巴還假裝勸呢,你倒是網開了勸呢,他往一塊兒勸,勸著勸著,兩個人幹起來了。大磕巴一看好老太太吹尿壺——有音了。笑滋滋的,他走了。”
趙梅波對劉玉民葷素搭配的笑話隻是抿嘴一樂,她沒覺得劉玉民粗俗招人惡厭,倒是覺得兩性生活令人向往。
照例在下班時到趙庭祿家坐了一會兒。張淑芬不知道在哪得來的消息,說西南街的劉烏眼半夜三更地扒人家窗戶被逮住了。張淑芬講得有鼻子有眼睛,繪聲繪色,真實再現了當時的場景,所以趙梅波聽得很入神。後來劉烏眼兒被怎麽發落的,張淑芬沒說,估計她也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