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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他像耿樺嗎?

  離暑期還有那麽十來天了,真快。


  霞光映射件來,將一切事物都塗抹成神秘的橘紅。趙梅波站在庭院裏看著自家的菜園,看著前麵道上過往的行人,看著前麵大坑沿上漸漸起身的高粱。趙守成從菜園裏爬出來說:


  “大姐,你咋不去呢?”


  趙梅波看著他手裏拿著的嫩黃瓜,道:“還沒長大就揪下來,媽看見又該罵你了。”


  趙守成揚揚手道:“罵就罵唄,反正她是媽。”


  他說完騰騰地跑出大門外,像一陣風一樣。


  窗子被關上了,鄭秀琴說關晚了進蚊子。早關也有蚊子,嗡嗡叫著,要多煩人有多煩人。每天屋裏都悶熱,還有蚊子的襲擾,就跑到外麵點火,放上半幹的草用濃煙驅蚊。現在不用了,因為都去看電影。


  趙梅波站了一陣後向門外走去。大街上興高采烈的孩子們一路歡跳著向西邊跑去,仿佛現在正過節。


  到大隊門前的空場上站定後,趙梅波向橫放電影杆的窗下看去,見幾個孩子正抓住鐵鏈的一頭,使勁的上下擺動,同時嘴裏還呼號著。隨著他們的舞動,那鐵鏈也就波動起來,向那一端湧去。這種好玩的遊戲在每次來電影時都被重複著。趙守成不知從哪裏躥了出來,劈手奪過一個比他大的男孩子手中的鐵鏈,瘋狂地舞動。那個男孩子很明顯的不服氣,罵了一句趙守成。趙守成呱噠呱噠地舞了幾下後,突然回頭怒視著並罵道:


  “叉你媽的,你罵我。”


  他說罷丟下鐵鏈竄上去就是一拳。趙梅波看得真切,急忙跑過去扯住趙守成道:

  “你幹啥?成天招災惹禍。”


  趙守成向外掙脫著大喊道:“他媽的他罵我。”


  “守誌,守誌,過來!”趙梅波在與趙守成撕扯時,忽然看見趙守誌向這邊走過來就高聲喊道,“你拉住守成,我有點兒拽不動。”


  趙梅波的臉通紅,因為霞光的映照,因為用力。


  趙守誌急忙趕過來抱住趙守成道:“姐的話你還不聽,耍什麽驢?”


  趙守成被抱住動彈不得,就咬住了趙守誌的胳膊。雖然他沒有用力,但趙守誌還是感覺到有點兒疼。


  “你咬我,鬆手。”趙守誌情急之下說錯了話。


  趙守成慢慢地鬆開嘴,看著趙守誌突然樂了:“哎呀,你鬆手哇,勒得我都喘不上氣了”


  被放開的趙守成調皮地做了個鬼臉後,跑向了道南邊的變壓器下。


  “這敗類孩子,成天就是幹仗,三五句不合,保準動拳頭。守誌,你看他那眉毛都擰勁兒長,還長仨穴呢。”趙梅波很是無奈地說,“你們考完試了?”


  趙梅波的這一問讓趙守誌紅了臉,他忸怩地回答:“考完了。”


  趙梅波見他的這一情狀,明白他考得並不理想,就安慰說:“沒事,實在不行就複習一年。守誌,你長個了,都快到我眼眉了。”


  趙梅波靠近趙守誌,用手比量著。


  “我有兩個題沒答上。”趙守誌還在糾結著考試的事。


  趙梅波笑了了,將手放下後轉身看了看在變壓器下玩的趙守成說:“沒事,你沒答上別人也沒答上。興許他們不隻有兩個答不上,是四個八個呢。”


  隨後是她一陣清脆的咯咯的笑聲。


  趙梅波呈現出少有的快樂,因為今天有電影了?因為趙守誌?


  趙守誌在最後一天離開他所就讀的中學時,滿懷依戀地看著校舍的紅牆,看著那四棵挺拔高大的楊樹,看著前排教室東北角的那顆榆樹,一種失去後不複得的空蕩填充在整個心間,虛得發慌。他走近校舍的後牆,將手搭上去,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班長集資給老師買的掛鍾,已經安到老師家了吧?老師還記不記得自己的那篇被他當做範文朗讀的根據《沁園春·雪》改寫的散文?那個在自己背後衝自己笑的張玉敏日後會不會想起今天?……


  二十八號那天拖拉機拉著趙守誌他們曲曲繞繞地到東嶺公社找有空屋子的農家安頓下來後,一幅全新的畫麵映入了他的眼簾。這個新的天地與自己熟悉的家隻有微細的區別,但就是這個微細的區別讓他感受到了,原來外麵這樣好看。


  考試很嚴,不許帶書本兒,交卷時必須全體起立。


  趙守誌沒有把握考上中師,因為全公社隻招一個;趙守誌隻有把握考上普通高中,所以他報了重高和普高。現在已考完五六天了,他的心好像還留在考場上,忐忑而不安。


  趙梅波聽完趙守誌簡略的講述後,忽地抓起了他的手,真誠而動情地說:“我弟最有出息,就等著好消息吧。”


  暮色漸濃,電影的幕布已掛在由四根鐵索斜拉固定的兩根鬆木杆子上。隻不過幾分鍾,白刷刷的光打在銀幕上,然後散射的光被調整成一束光柱將銀幕映成長方形。


  趙梅波沒有擠進人堆裏看電影,隻在東北角駐足翹首。趙守誌在旁邊站著,目光盯在熒幕上。


  “哦,趙老師,看電影呢?”一個笑嘻嘻的聲音響起。


  趙梅波側目望去,見是孫成文眯著眼睛在在門旁斜依著。


  “去一邊拉去,不看電影,看你啊?”趙梅波不善於玩笑,即便是想開一句玩笑,也多半被人當真。


  孫成文假裝害怕的樣子說:“我可不敢讓你看我,你不得給我撓成蘿卜絲啊。哎,守誌,大學生也來看電影?”


  趙守誌不像趙守業那樣善於嘴上的功夫,就隻是笑了笑。趙梅波瞪著她那雙好看的水柔靈的大眼睛凶他道:


  “你不說話能把你當啞巴賣了?”


  她的認真的情狀反倒讓孫成文開心地大笑起來:“這架勢的裝得還挺像啊,學生怕你我可不怕你。”


  他的細密的白牙熠熠的閃著光,臉上的笑容像綻開的西葫蘆花一樣。


  趙梅波噗地笑了,拉起趙守誌的手說:“走,上西邊,離這犢子玩意遠點兒。”


  她的聲音盡管很小,但還是被孫成文捕捉到了,他把嘴咧得跟瓢一樣,眼睛眯成了一道縫。


  “三生子和趙梅惠在那邊呢,你別打攪混。”孫成文大聲說。


  趙梅波不再與他糾纏,穿過人群到了電影場的西北角。星星在東半邊天空上閃閃爍爍,還有一縷輕紗似的雲漂浮在即將開啟的夏夜之夢中。


  趙守誌雖然已經十六歲了,但是對動畫片依舊有著濃厚的興趣。他看過的動畫片中《小號手》是他的最愛,他說不清是因為什麽。趙梅波是另外一種心情,她以更加成熟的心智去看待電影裏的故事。《廬山戀》裏的耿樺有點像陳啟軍,尤其是那雙眼睛。趙梅波奇怪的思緒與電影裏的情節格格不入,甚至偏離了電影的主題,而與現實接續起來。她稀裏糊塗地看,明明白白地想。


  “高平你在家都幹啥呀?”這是趙守誌的聲音,他在問旁邊的長相憨厚個子敦實的大男孩子。


  高平抻著脖子邊看邊說:“幹活呀,當半拉子。”


  趙守誌又問:“不都掛鋤了嗎,還幹呢?”


  好一會兒高平才笑道:“這陣兒不幹了。”


  趙梅波猛然想起她在八年級的時候,就是這個高平幫過她。


  那天她左手抓住裝滿豆根兒的筐沿右手抓筐梁吃力地走在上學的路上,前後不見一個熟識的女同學。她覺得自己好可憐。守林這個混蛋玩意先跑了,連等都不等一下,氣死人了。


  和趙守誌一般大小的男孩走在十多米左右的前麵,不時回頭看她。這個小男孩兒的目光很奇怪,像是有一種期盼,還像是在遮掩。那樣若即若離的樣子觸動了趙梅波,於是她喊道:


  “幫我抬筐啊?”


  趙梅波本沒有多大的希望讓他幫著自己,但話音剛落,見他折轉身跑過來抓過筐梁就要向自己肩上扛。趙梅波見此情景,連忙擺手道:

  “咱倆抬。”


  趙梅波覺得這個小男孩挺有意思,就問:“你在幾年,叫什麽?”


  小男孩答道:“高平,在六年級。”


  趙梅波見他太拘束了,就放鬆語氣說:“趙守誌在也在六年級,我‘莫一天’就能看見他背個書包,倔噠倔噠地可好玩了。”


  高平隻是看了看趙梅波,之後將目光移開。


  “你和他一班?”趙梅波又問。


  “我在傻子班,他在尖子班,小時候在一個班。”高平回答說。


  那天的情形曆曆在目,仿佛昨天才發生的一樣。趙梅波抿嘴笑了一下,將目光偏轉,在微光中她似乎感受到高平也看了自己,於是她重又將目光投到銀幕上。


  電影裏耿樺和周筠親密地坐在一起,令趙梅波渾身燥熱。當周筠將一個輕輕的吻印在耿樺的臉上時,趙梅波便愈加覺得羞赧不安,同時血液加速流動,衝撞著胸口。她沒有看別人,她怕與別人的目光交接,她怕別人看出她隱秘的心思。直到電影結束,她才慢慢收回自己的思緒向家走去。她沒有看見趙守誌和高平,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離開的。


  夜色中有迷離的炫光,在趙梅波的眼前流淌,就如同廬山的色彩一樣。陳啟軍與那個耿樺有點兒像。隻不過他的臉稍瘦。這樣的比較很突兀,她自己都驚訝了。


  趙梅波到家裏時,見趙守成正坐在炕上脫上衣。趙梅波問:

  “你沒看電影嗎?”


  “看了,看和尚那個了,然後我就點火熏蚊子了。”


  鄭秀琴沒有和大家一起去電影場,她看家。見家人們一個個的回來後,說:“睡覺。”


  但趙梅波卻沒有立刻睡去,她在回憶電影裏的故事情節。無論如何,她複映不出多少電影畫麵,周筠親耿樺的那親昵甜蜜的瞬間卻被她無限的拉長,進而覆蓋到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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