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陳百才來了
趙庭祿收拾完豬圈裏的糞後,吭吭地假咳著到屋裏對擦櫃麵的張淑芬說:“肥豬該殺了,到時候了,再喂也不漲膘,還白搭食水。”
張淑芬表示認可,於是他們認真地商量殺豬的事情。
殺豬是一件很複雜的事,要計議請誰來吃肉,要盤算自己留多少肉賣多少肉,要考慮怎麽給路途遠的大姑和趙亞芝趙亞蘭她們送信,若不然就會讓人挑理,而且自己心裏也不好受。
趙庭祿和張淑芬熱烈地討論著,討論到日正中天還興致不減。
趙守誌和趙守業早已不見了蹤影,那本被趙守誌芳看過無數遍的《茅盾文集》扣在炕麵的一角,他的唱本胡亂地疊壓著。梅芳在炕梢睡著了,梅英老老實實地坐在那用撲克擺著八門。
趙庭祿看了外麵自語道:“叉,這太陽一出溜就下午了。”
張淑芬撩起眼皮也向外看去,說:“天短了,還老停電,一停電就摸瞎黑兒。冬天裏小豐滿不發電了,就老‘釘巴’停電。”
趙庭祿不置可否定嗯了一聲,然後再看了看外麵說:“停電好,好幹摸瞎黑的事。哎,陳百才來幹啥?”
陳百才這個二十歲的青年有著壯實的身軀,方正敦厚的麵龐。
從屯子的大十字街向東走第二家有一幢兩間的茅草房,並不寬敞的庭院西側挎了不大的裝雜物的小倉庫。這樣的格局與房子的品次顯示這戶人家並不富足。這座房產的擁有者陳占奎已經年過花甲,他膝下的三個女兒都已嫁與他人,令他驕傲的大兒子做了三年戰士後複員轉業又念了工農兵大學,而今初入西藏。最小的兒子陳百才孔武有力,幹活雖無板眼卻不偷奸取巧,是當社員的好料。
張淑芬對陳百才的到來頗為意外,她小聲說:“他來肯定有事,不的不來。”
趙庭祿倒好像是猜出了幾分,他起身下地穿鞋迎了出去。
陳百才撞進門後,粗憨地問:“老哥,吃完了?”
趙庭祿抬頭看看太陽,一本正經地答道:“中午飯還沒吃呢。”
陳百才咧嘴無聲地笑,他笑的時候很特別,上唇外翻牙齒完全地露出來,倒顯出他的為人純粹少有城府。他的這一慣常有的表情已深深地印在趙庭祿的腦海裏,所以他沒覺出有什麽不一樣來,倒是張淑芬哈哈地笑了。張淑芬的笑將陳百才鬧得毛毛愣愣的,他摸摸腦袋又摳摳鼻凹處,不自然地咧了咧嘴。
陳百才坐好後問:“我大叔呢?”
趙庭祿說:“在東屋呢。”
張淑芬忍俊著笑意,到炕稍將梅芳放平,然後墊上枕頭再蓋上小被。她的這一連串專注的動作將剛才那陣笑意驅走了。待她再回身時,便恢複了常態。
“老叔,以後我叫你老叔吧。”這突兀的一句話讓趙庭祿不知所雲,但馬上又心領神會,道:
“百才,照說我管你爸叫大爺,都叫了好幾十年了,可你要改我也不反對。”
張淑芬在旁邊聽得糊塗,但沒有插話,隻是眨眨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在接下來的交談中,都是趙庭祿問陳百才答。陳百才回答問題時總是目光躲閃遊移一副心神不安的樣子。趙庭祿心中疑惑卻不好直通通地問他來幹什麽,就提話引話道:
“百才多大了?該處對象了吧?”
陳百才突然臉漲得通紅,磕磕巴巴的說:“過年二十一了,眼瞅著二十一了,我處沒、處對象老叔……”
趙庭祿微笑起來,鼓勵道:“百才,有話就說,咱都不是外人。”
陳百才定了定神,壯了壯膽,突然鼓足了吃奶的力氣,說:“老叔,你給我保媒呀,保四丫。”
趙庭祿的微笑忽地變成了朗聲大笑,他的笑被陳百才誤以為是嘲笑,就更加窘迫。他說:
“我和四丫都同意的,她媽不同意。”
趙庭祿止住了笑,審視著陳百才說:“行,我待會兒就去問。”
陳百才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直視著趙廷祿卻並不說話。
“啊,我中午就過去,明天給你準信兒。”趙庭祿說。
這明確的答複讓陳百才看到了成功的希望,他的眼睛熠熠閃光起來。
張淑芬興致驟起,忽然問:“你和四丫咋處的?快跟老嫂、嬸說說。”
張淑芬永遠對這個事情感興趣,她的天性裏有對浪漫愛情的向往。
陳百才和四丫是小學同班同學,但到初中時四丫就不念了,所以從十四歲開始到十六之間他們見麵的機會很少。陳百才好歹把初中念下來之後就去生產隊當了半拉子。
陳百才在冬閑時到城裏上一麵袋冰棍兒後,再每日裏分裝到小木箱子中,背著沿街叫賣,所得雖然微薄,卻總也是對家用的添補。四丫也賣冰棍兒,由此相見日多也多有交流。細節已不可得,陳百才說得簡略,但有一點張淑芬聽得明白,半個月之前陳百才買了一條手帕給了四丫,四丫也接受了。無論如何,這故事聽起來不浪漫不唯美,不會讓人產生豐富的聯想,不像王二姐與張廷秀那樣纏綿悱惻動人心弦。
張淑芬說:“百才,你們拉過手沒有?”
陳百才窘然咧嘴,答道:“沒拉過,碰過。”
張淑芬嗬嗬地笑問道:“啥時候?”
陳百才扭動著身子說:“送手絹兒那回,還有那年拿零錢兒和我換整錢那回,還有那年出廁所,讓我背幫她背箱子。”
張淑芬聽得糊塗,問:“那年?你的意思四丫現在不賣冰棍了?”
趙庭祿接過道:“四丫都十八大九了,還還能背箱子滿大街吆喝嗎?”
張淑芬好像明白了,又問:“那手絹兒咋送的?”
她說完自己笑起來,咯咯的笑聲洋溢著她內心的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