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抹牆
離開夏至之日快到兩個月了。天變得越來越短,早晚很涼,雨也來得不那麽勤了。
傍晚的霞光彌散在空中,房舍、土牆、道路、用秫秸夾成的柵欄都被渲染成橘紅色,神秘而又祥和。
趙庭祿在院子裏裹緊了上衣,用腳撚著小蛐蛐。他討厭這些聒噪的小東西,它們總是不知疲倦地在隱秘的角落裏鳴叫,吵人連覺都睡不安生。
“老哥,幹什麽呢?”趙庭祿猛然聽見一個甜潤的聲音響起,心頭一跳,抬頭看去,見是李玉潔悄然進來,就在眼睛裏拉出一抹笑意道:
“看蛐蛐玩兒呢。”
他撒了一個小謊,沒說自己弄死蛐蛐的事。
李玉潔莞爾一笑,又問道:“我老嫂呢?”
趙庭祿直挺起身子,說:“在西屋裏呢。”
李玉潔進屋,趙庭祿佯裝在院子裏看著風景,耳朵卻留意屋子裏兩個女人的談話聲。
“幹的活都嚴絲合縫板板整整的。”李玉潔的聲音傳出來。
“哪啊,你看這兒,都損線了,禿嚕反帳的看著就鬧心。”
趙庭祿知道張淑芬是在說那件剛剛補過的自己的那條褲子。
兩個女人越說越親近,聲音也小了許多,但趙庭祿還能聽得見:“張二胖子給三香子兩棒子豆油,他們那個啦……”
“兩棒子豆油就給換下了,真賤!”
趙庭祿暗罵自己嚼舌根的媳婦,逮什麽說什麽。
張二胖子拿豆油討三香子喜歡的事是張維明告訴他的。上些日子這兩個隊上的會計和保管員鬧別扭,就是因為張二胖管張維明要豆油的次數多了,張維明怕事情敗露被李寶發責罵。張二胖子也是色膽包天色迷心竅,竟不避諱張維明當他是不出氣的棒槌。
李玉潔大概收斂了自己的言語神情,所以趙庭祿隻聽他她“嗯呐,是嗎?還有那事?”的回應。
過了一陣兒,張淑芬的聲音又響亮起來:“我這些日子不使這個錐子,你先拿去吧。你的八成是太細了,我原先那個錐碴子打了,白瞎死了。那個錐子好使還透亮的,一點兒都不滯難。”
“老嫂,我來有點兒事,嗯,明天想……”李玉潔說話有點兒遲疑,“想讓老哥幫忙把牆抹上,我還找了我大姑姐家的四生子。”
張淑芬聽罷馬上喊起來:“趙庭祿,屋來。”
趙庭祿忙進屋故做什麽也不知道似的,問張淑芬:“啥事啊?”
張淑芬問道:“明天是不是沒什麽事?要沒什麽事就幫玉潔抹牆。那誰,四生和你一起幹,不是你一個人。”
這已不是商量,而是下達指令了。趙庭祿摸著腦袋想了一下說:“沒事吧?沒啥事兒。”
接下來李玉潔千恩萬謝地說了一大堆好話,說得張淑芬驕傲而且自豪起來。趙庭祿沒有參與進去,他到東屋拿了收音機旋開,胡亂地收聽。
磨磨蹭蹭的趙庭祿在第二天早早地被張淑芬催促去了李玉潔家,他故意磨蹭的用意很簡單:讓張淑芬看不透內心的隱秘的情感。張淑芬確也是沒看出端倪,神情裏是無限的信任,還有對李玉潔的無限同情。
四生子先於趙庭祿了到李玉潔那裏。
魏景中的大姐共育有四兒一女。老大老二都已結婚了,分家另過;老三和老四尚未成家。按照金銀滿庫的順序,這四個分別叫王兆金,王兆銀,王兆滿,王兆庫。這王家的老大在出生時為討吉利給他取了個乳名叫大生子,所以餘下的幾個便順次為二生子三生子四生子。這生子的名字響亮又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含義,他們的學名反倒很少被人叫起。
四生子十八歲,正是如日東升的時候,健碩的身體裏有使不完的蠻力氣。
趙庭祿多看了幾眼四生子,本也是有那麽一點兒好奇,卻將他看得扭捏起來。李玉潔道:
“老哥,這麽早就來啦。”
這麽一句平常的禮節性的話,讓趙庭祿稍覺不自在。他尋思了一會兒,找出話來應道:
“早幹活涼快,再說這大麵子牆也費工夫,不抓緊怕得貪黑。”
魏景中“嘿嘍嘿嘍”地拉一會“風匣”道:
“我這體格啊,可咋整,不是麻煩這個就是麻煩那個,都求到到的了。”他的臉上是無奈與懊惱的表情。
隻坐了一小會兒,趙庭祿就領著四生子到外麵操起了工具。
太陽躍到房頂的上麵去了,播灑下光熱。
將卸在後麵道邊的黃土一鍬一鍬的,盡可能揚到房子近前,再均勻地撒上“麥花溜兒”後,趙庭祿動手把它從中間掏開,向四外擴展成一個碗狀的凹坑。鬆散的黃土和略顯白色的“麥花溜”摻雜著,麥香和土香便融進這八月下旬的空氣中。這抹牆的先期工作隻完成了一部分,還要挑水和泥。
當趙庭祿和四生子各自擔著擔子,把一桶桶水從井裏挑來,倒進土堆中間的凹坑後,趙庭祿說:
“滿了,浮溜浮溜的了,這兩桶水先擱這擱著。泥幹了不行,滯泥板兒,拉不動板兒就抹不平,你老舅媽得罵咱們。稀了不行,一撮都拉拉湯,你老舅媽該罵咱們懶漢和稀泥了。先悶著,等悶透了,咱們這一叨,誒,坐一會……”
趙庭祿完全說是順嘴胡咧咧,可四生子卻聽得認真,不住地點頭表示趙庭祿的話很對。四生子健碩的身子和方正的麵龐忽然讓趙庭祿覺得他有幾分可愛,是那種憨厚的不懂心機的可愛。於是他逗笑道:
“四,老叔給你介紹對象啊?”
四生子抬眼看了一下趙庭祿後,馬上將目光移開。趙庭祿樂不可支,盯著他看。憨憨的四生子憋了半天才說:“
“老叔淨逗我,我三哥還沒結婚呢。”
哈哈哈,趙庭祿開懷大笑起來。
笑夠了的趙庭祿馬上變得嚴肅了,一本正經地對四生子說:“四,我給你破悶兒,可有意思了。嗯,啥玩意越‘哢哧’越粗,啥玩意管賣(邁)不招呼?”
四生子對於這類謎語早已爛熟於心,所以脫口而出道:“挖窖,門檻子。”
趙庭祿表揚道:“行啊,挺聰明,來,老叔再給你出幾個。“
受到了誇讚的四生子高興地抿嘴樂起來,他危襟正坐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趙庭祿連說了幾個謎語後,他的心思跑偏了,說道:
“摸摸你的,摸摸我的,掰開你的,插進我的。”
他說完,抬眼看四生子,見四生子一臉疑惑地望著自己,就得意起來。他稍作停頓,然後問:
“猜不上吧?”
四生子用右手食指劃著腮,想了一會,然後有所悟似的,臉色在慢慢地變,變得窘迫不安,還有點羞澀。這是趙庭路想要的結果,於是他注意觀察四生子的反應,但見他的目光掠過自己的頭頂,好像著落在空闊的青天中。他轉過頭去,赫然見李玉潔站在自己身後一米多遠的地方,正看著自己。他的心怦怦地跳了一下,極不自然的把手搔向太陽穴說:
“你咋跟貓似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李玉潔莞爾一笑道:“我去買盒煙,再裝點兒酒。”
趙庭祿沒能猜透她笑中的含義,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那個謎語是不是被她聽到,就把目光轉過來,喃喃自己語道:
“我也不抽煙,酒也喝不多少。”
李玉潔複又莞爾一笑道:“你不抽煙四生子還抽呢。一斤酒一塊二毛七,一盒葡萄一毛八,還有一盒花椒二毛二……”
李玉潔報著她要買的東西名稱價目,掐著手計算著。
趙庭祿來得精明,脫口而出道:“二塊三毛一。”
李玉潔的目光裏有一種趙庭祿熟悉卻又不敢確認的神采,她趨前一步幾乎又接到了趙庭祿的後背道:
“趙庭祿,你的小賬還挺靈呢。”
趙庭祿被李玉潔誇讚不免有一點小小的驕傲,於是扭轉身,仰臉上看,剛好與李玉潔四目相視。李玉潔的胸脯微微起伏,白皙的脖頸上有一道淡紅的抓痕,雪花膏的香味由她的臉上散逸出來,竄入趙庭祿的鼻孔。
“啊,那什麽,我喝酒就能喝一兩。四兒,你喝酒?”
趙庭祿此時的話音顫顫的,給人一種慌亂的感覺。
四生子憨聲道:“我沒喝過酒,我媽也不讓喝。對對對,酒別多裝,裝半斤足夠,多了浪費。”
李玉潔忽閃著眼睛問:“半斤多小錢?”
趙庭祿此時沒替她算賬,而是說孫成文會扒拉算盤子,比他靈。
隨著咯咯的一陣笑聲,李玉潔款款地由趙庭祿的身邊過去,那陣體香卻沒有被她帶走,還縈繞著經久不去。
約麽過了二十幾分鍾後,趙庭祿站起來用二尺子叨開一個豁口看了看道:“悶得差不多了,咱倆給他倒個個兒,完後再悶一會兒就能上牆了。”
四生子猛然站起來,不待趙庭祿吩咐,抄起二齒子吭吭地倒起泥來。他的肩胛上的肌肉都有節律地蠕動,肘彎外側的那條肌肉也不斷地繃緊再拉伸。在二齒子的前推後送中,土坷垃被撞碎,與水與“麥花溜”均勻地攪拌在一起。趙庭祿在另一側也如四生子樣,賣力地勞動。
當趙庭祿和四生子將倒在兩側的泥堆再次合為一體後,他直起腰來抹了一把汗說:“再悶會兒,叨個個兒就開抹。”
四生子並無更多的話語,隻是點頭說“嗯哪。”
這先期的和泥的準備工作耗費了趙庭祿不少的力氣,他是覺得心跳得快多了,而且汗不停的向外滲透。他趴在水桶旁將嘴湊進水麵,像牛一樣咕嘟咕嘟地喝起來。
十點多的太陽有些肆無忌憚,天氣又好像回複到了盛夏時節。趙庭祿喝完水後撩起背心,抹了一下嘴唇,而後對四生子說:
“煙好抽嗎?”
四生子吧嗒著嘴回應道:“好抽,比葉子煙好抽多了。我老舅母買的煙卷兒裏梗子少味兒正還柔和。我蛤蟆賴還抽過呢,那家什嘎辣嘎辣的一股煙袋油子味兒。”
四生子明顯地比當初那會兒話多了,可能是熟識的緣故。
李玉潔夾著一捆幹柴由後麵轉過來在趙庭祿麵前站定後說:“這點柴火瞅著燒,都不敢使勁填。還得回今年沒下落套雨,要不全爛了。”
趙庭祿點頭,嗯嗯地應著眼看自己家的房門。
李玉潔循著他的目光望去,見張淑芬正在向晾衣線杆上搭一塊小被子,就會心地一笑進到了屋裏。
由現在開始,趙庭祿和四生子抹牆。趙庭路和四生子搭配的倒也合理,他負責模,四生子負責向盆裏端你。
從前麵飄來炒菜的香味兒
趙庭祿提提鼻子逗四生子說:“你看炒的啥呀?兌了胭粉了吧,這麽好聞。”
四生子聽不出這是一句玩笑話,放下工具,撲通撲通的走向前麵,過一會兒回來報告說:“炒雞蛋,黃瑩瑩的。”
他吞了一口唾沫。
房子後牆不算高,伸手就可以夠得到房簷,所以不用搭腳手。趙庭祿抹得仔細,淡黃的放著亮光的牆麵,慢慢的向西延展。
突然間孩子的哭聲傳過來,並伴有李玉潔的責罵聲,聽不太清晰。趙庭祿並沒有太在意,以為是魏景中的哪一個孩子淘氣惹了禍,遭到了李玉潔的訓斥。小孩子都這樣,就像守誌和守業。可還沒過五分鍾,魏景中領著那個最小的孩子出來啦。趙庭祿扭轉臉問:
“景中,咋的啦?”
魏景中喘著氣說:“這孩子非要吃雞蛋,讓李玉潔白打屁股了。我領他上大姐家呆一陣兒,省得他老作。”
趙庭祿看著楚楚可憐的小孩兒又不禁歎了口氣說:“那就讓他吃唄,她能吃多少!”。
魏景中和趙庭祿說了幾句後走了。趙庭祿看著他弱不禁風的背影,又歎了一口氣。
整個的一麵牆被抹完後,趙庭祿停下來站到遠處,欣賞著自己的勞動成果。他很滿意自己,覺得自己現在有點偉大,可能會贏得李玉潔白的歡喜。他正暗自得意時,李玉潔由前院繞過來喊道:
“老哥,快洗手吧,吃飯。”
趙祿祿答應著,走到泥堆前望一眼道:“先不忙,咱倆把泥攢一塊兒再吃飯。”
洗手洗臉,坐到放好的桌旁,趙庭祿細細地看著擺在前麵的杯盤碗盞:粉條燉豆角色澤柔和,土豆絲炒雞蛋清新鮮嫩。趙庭祿不禁讚道:
“這個土豆絲切的吧,要不能這麽立生嗎?張淑芬就不會切,隻會擦。炒土豆絲可是技術活,炒大勁兒了??歪歪,炒輕卡哢哧哢哧的。”
李玉潔聽他這一誇讚,臉上綻放花一樣的笑容:“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就炒給你。”
她說完將櫃上的酒拿過來打開瓶塞,把趙庭路祿麵前的小酒盅斟滿。趙庭祿沒有阻攔,那酒盅很小,小得玲瓏可愛。
“四也喝點兒?”他問四生子。
四生子子晃著腦袋道:“我不喝,我媽不讓,我還沒喝過酒呢。”
這憨憨的回答後,趙庭祿道:“啊,不喝就不喝吧,這頭不能打我這起。老大老二呢?”
“他們?孩子們都玩兒去了,就是不玩去也不能上桌。”
趙庭祿嗯嗯地應了兩聲後,拿起碗筷兒挑起盤子裏的雞蛋來。李玉潔不明就裏地看著,一隻手輕揉著右腮。待趙庭祿了滿滿的一碗雞蛋後,他將筷子放下說:
“給孩子的,放到碗架子裏。大人怎麽的都好對付,孩子還小,不能委屈了。”
李玉潔沒有推辭,她默默的接過去,放到櫃子上。趙庭祿撇見她眼裏的淚花,也看見了她抹眼角的動作。
趙庭祿沒有喝多少酒,一是他本無酒量,二是他想下午還要幹很多活,多喝無益。當狼吞虎咽的四生子將最後一口飯咽下,正準備翻身下地時,趙庭祿半伸著舌頭道:
“四兒,等老叔一會兒,我就沒喝完呢,飯還沒吃呢。”
李玉潔此時在外屋,聽過後進來道:“四兒,你吃飽了嗎?一大上午的累得過嗆,可別裝假。”
她看到四生子拍著肚子打著嗝,知道他現在已溝滿壕平,就拿過煙來遞給四生子子,又對趙庭祿說:
“老哥你慢慢吃,不急,下午的活,趕在天黑前從容地就幹完啦。”
趙庭祿吃完後向裏麵挪了挪,再扯過炕上的枕頭依靠著。李玉潔邊檢他們用過的碗筷邊說:
“生子,你去找你老舅回來吃飯。要是沒上你家你就學尋摸尋摸。老哥你上裏屋歇著,這亂哄哄的炕上啥都有。”
四生子年輕,經過短暫的休息,馬上又恢複了體力,撲通通幾聲腳步過後,他走出了屋門。
趙庭祿將自己放倒李玉潔裏屋的炕上後,才覺得腰腿酸脹,而且肩膀也麻熱熱的。他仰麵向上看著棚頂糊的報紙,努力地辨認著:
熱熱歡呼粉碎“四人幫”的偉大勝利!
他微然一笑,手在虛空裏抓了一把。正當他閉起眼睛想眯一會兒時,李玉潔輕輕地走進來,拿著一個枕頭,上了炕後跪爬到趙庭祿的身邊。趙庭祿睜開眼,見她已到自己一尺遠的地方。
“不枕枕頭怎行?多控啊!”李玉潔說著將枕頭向趙庭祿的頭下塞來。
趙庭祿微揚頭,那枕頭就被枕到了頭下。在他揚頭的霎那間,他看到了李玉潔藏在背心裏彈跳的右側半個**。他慌地將目光離開,又撞見李玉潔微俯的柔和靜美的臉。
“和泥是四大累之一,不用勁都不行……”忽然,一抹雲霞飛上了她的麵頰,她的眼皮兒也垂了下來。
李玉潔半坐著,右手拄著炕麵。
趙庭祿的心急劇的跳動著,他也能感受到李玉潔經抑製的但仍然粗重的喘息聲。
他與她對視著,他看到了她嘴角在抽搐,他也看到了她眼睛裏就一小團火在跳,跳得他神智開始錯亂。
“四生子快回來了吧?”當趙庭祿用了力氣說出這句話後,李玉潔才如夢醒一樣紅著臉道:
“快了吧,他姐家住的不遠。趙庭祿你好好躺著,我去撒目撒目。”
她說話的聲音輕柔親昵,像哄小孩子一樣。趙庭祿翻了個身,側對李玉潔。李玉潔嫵媚地努努嘴,然後輕巧地下去,如燕子一樣。
女人唇齒尖的香味透過趙庭祿的鼻翼,浸潤到他的肺腑裏。他側身躺了一會兒後,又翻轉過去,仰麵看那糊在棚頂的報紙。
熱熱歡呼粉碎四人幫的偉大勝利!
他此刻忽然覺得這張報紙與周圍的顏色不協調,好像是去年剛補上的。
趙庭祿迷迷糊糊的地閉眼躺著時聽見外麵一陣吵嚷,是魏景中和李玉潔她們回來了。接下去是盆碗的撞擊聲,還有四生子憨憨的說話聲。
下午的活相對上午要輕鬆一些,沒費多大的力氣。四生子子說做小工的活也不那麽好玩兒,要撮泥要把泥堆倒過來倒過去的還不如上牆,他真的抄起泥板子和板托上到梯子上去抹“山人”時,卻發現抹牆也需要一點技術,並非是他想象的那樣簡單。他抹過的牆麵薄厚不均,而且不光滑,所以他自己就泄了氣。
李玉潔為趙庭祿和四生子準備了四樣菜菜做晚飯:老黃瓜種擦絲兒拌醬,辣椒炒土豆片兒,炒雞蛋和油燒茄子。在擦老黃瓜後,李玉傑特意到外麵東房山隊對蹲著吭吭哧哧抹牆的趙庭路說:
“老哥,你吃我家的醬?”
趙庭祿轉臉看去,見她半蹲著,手裏端著一個洗刷得幹幹淨淨的藍邊兒小碗兒就說:
“我誰家醬都吃,沒有那麽多挑剔。”
李玉潔沒等他說完就清脆的咯咯笑起來道:
“看你那花狗臉兒。”
趙庭祿忙用手去抹,那臉就更花哨。
晚飯後,趙庭祿沒有急於回到家裏,而是和魏景中說起了大鼓書。當趙庭祿以清亮的聲音唱起時,魏景中不羨慕地說:
“我是完了,氣拔不上來,別說唱了。”
趙庭祿回到家以後絕口不提在李玉潔那裏所做的一切,他有意在屏蔽,不讓張淑芬產生聯想。張淑芬也並無探究的意思,隻是說瓜罷園時,得撿點瓜蛋回來。
幾天以後的下午,張淑芬真的撿了許多瓜蛋兒回來,她說生產隊的瓜還沒罷園呢,那些老娘們就去地裏摘瓜,氣得李寶發破口大罵並把她們追得嗚嗚跑,跟狗攆兔子似的。她很驕傲地告訴趙庭祿,趙守誌能扛著半袋子瓜了,跟玩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