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李德才這個鬼東西
趙守業漫無目的地走,一直向西。他不知道自己最最終要走到哪裏,隻要不回家就好,因為回家就會被媽媽打被媽媽扒皮。
下午三點的太陽還是有一些熱力,雖不至於那麽毒辣,卻也讓趙守業的額頭鬢角都出了汗。
村子沉浸在午後的陽光中,道路向兩邊延伸,與別的村落相同,無數個村落聚合著鋪陳在廣袤的大地上。天上沒有雲,蔚藍深遠的空闊容納了十幾年幾十年的故事。
趙守業沿著後街一直到四隊的後麵,又轉向西南。走著走著,他忽然停下來,摸著後腦想了半刻後又繼續向南走,在過一個大大坑後,到了一座小房子的後房簷下。
最前麵的這趟街永遠透著神秘與未知,讓趙守業覺得這裏是通向天庭的入口,從這兒可以看得見西王母夢見玉皇大帝。
趙守業正在出神的時候,從小房東邊的胡同裏走出一個人來,手裏拿著精巧的泛著古銅色的小葫蘆。趙守業僅憑自己膚淺的認知來判定他手裏的東西,甚至他連葫蘆都沒見過,就是憑想象。
趙守業趨前一步仰頭問道:“大爺,你沒吃飯呢?”
這個被趙守業稱為大爺的五十左右的人微微一笑道:“這天還早呢,不急吃飯。趙守業,你到我這來有三次了吧?”
趙守業搬起手指頭裝模作樣地數了一會兒道:“嗯哪,正好三次。”
其實他完全是在胡掰,他根本沒記住來的次數。
趙守業忽然想起大人們常說的話,就問:“大爺,他們說你是太乙真人下凡,那你指定會飛。”
他的這句話馬上得到了回應:“我可不是什麽太乙真人,我就是一個凡夫俗子,我哪能會飛呢?我叫齊雲峰。”
待話音落地,趙守業伸出手在齊雲峰的腿上摸了一把,似乎是要確認眼前的這個人是不是神仙。
齊雲峰身材頎長,目光明亮,和善卻又不失果敢與堅毅。他微笑著將趙守業按坐在小板凳上說:“有什麽不一樣嗎?”
趙守業點頭,有點兒茫然地望著齊雲峰。
齊雲峰不再理會趙守業,他把那個被趙守業看作小葫蘆的東西放到唇邊,隻輕輕一吹,一陣悠遠清亮的聲音便傳出並向遠處播散。
一曲結束後,趙守業問:“大爺,你吹的那玩意兒叫啥呀?”
齊雲峰把頭低下,看著趙守業說:“你覺得是什麽就叫什麽,萬事生於心,依心而行,你便真實。”
趙守業絕不明白,他迷惑地望著齊雲峰,而後低下頭想了一陣說:“叫葫蘆笛子。”
他很為自己的發明而高興,兩隻手交擊在一起,臉上綻放著得意的笑容。
齊雲峰認可了他的叫法,點頭道:“那就叫葫蘆笛吧,葫蘆笛子的簡稱。”
趙守業沒有在這兒待多大一會兒,因為他聽不懂齊雲峰的話,還覺得葫蘆笛子的聲音怪怪的,抓撓著他的小心肝兒。他奇怪的是,從他離開那一刻一直到李德才家的這一路,那樂曲一圈一圈繞著他,經久不去。
李德才家的房門大敞著,能看見裏麵進進出出的人影。他們又吃飯了吧?趙守業咽了口吐沫。
趙守業沒有冒冒然地闖進李久發家,他老記著媽媽“不吃別人家東西”這句話,他就一直在李久發家小土牆外坐著,坐了二十幾分鍾。他現在很想回家,但是又怕媽媽打他,最後他實在忍不住了,趴到牆頭向院裏張望。李德才在院子裏來回地打車軲轆把式,根本不向大街上看。趙守業希望李德才出來,所以他把腦袋抬得高一些,並且低聲的喊起來:
“李——德——才——”
李德才這個狗東西,打了幾個把式後又進屋了,真氣人!趙守業踹了一下牆根,沮喪地坐下。
趙守業終於等到了李德才從院子裏跑出來時,是二十分鍾後。李德才在大門口張東張西望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他好像沒有看見趙守業似的,隻待了一小會兒就要轉身回去。趙守業大叫道:
“李老四,我在這呢。”
李德才一激靈,然後慢吞吞地說:“嚇死我了,你在那兒貓著幹啥?”
趙守業勾著手指示意他過來,等他過來後左右看了看放低聲音問:“吃飯了嗎?”
李德才被趙守業弄得好緊張,也左右看了看後放低聲音答道:“馬上吃了,你幹啥?”
趙守業翻翻眼睛問:“那你還出來不?你家啥飯?”
趙守業實在忍不住了,他已抵擋不住吃的誘惑。
李德才回答說:“烙大餅子。”
趙守業咽了兩口唾沫道:“等會兒你吃完給我偷一個,再拿根蔥。”
李德才疑惑地望著趙守業,不知道他唱的是哪一出。過了一會兒,他點點頭,然後問:“蔥上蘸不蘸醬?”。
趙守業忙不迭地回答:“蘸醬,多蘸醬。”
“我先上西邊,要不的你們家人給看著了。”
太陽在一點一點的向西邊滑落,好像能看見霞光正在那一條雲帶的下麵生成,然後慢慢的彌漫擴散。
李德才吃得快,不到二十分鍾就跑了出來。他一手拿著發麵大餅子,一手拿著蘸過大醬的蔥向這邊跑,看見趙守業就喊:“哎,我偷出來了。”
趙守業像做賊似的,擠咕眨咕小聲喊:“別吵吵。”
到了近前,趙守業過吃的東西,狼一樣看著虎一樣吞咽著,他餓了。李德才瞪著不大的眼睛看他問:“你晌午沒吃飯呢?”
趙守業含混地說:“吃了,沒吃飽。”
趙守業吃過大餅子後,和李德才遊遊逛逛地走了很久,一直到太陽落山。李德才走得累了,坐在四隊大牆下說:“我腿都直了,等會兒回家吧。”
他像是在和趙守業商量。
趙守業鼓了鼓嘴唇,最終說:“李老四,你們家下屋能不能住人,我不敢回家了,怕我媽打我。”
吧嗒吧嗒地,趙守業的眼淚掉了下來。李德才聽了他的話,慌了手腳,支支吾吾地勸導:
“啊,沒事,我、我、你別哭啊,等會兒我叫我爸送你回家。”
趙守業又掉了幾顆眼淚後,突然樂起來:“我就得在下屋住,嚇唬嚇唬我媽,要不他天天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