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最後的一次集體勞動
早晨有點涼。風有時從南邊漫過來,輕拂起趙梅春鬢角的發絲,便添給她嫵媚與清雅。樹林、泛綠的大地,漸漸白亮的天光以及半空裏飛過的麻雀,成為模糊而又清晰的背景,為趙梅春以後的回憶做依據。
太陽在升高,穀苗上的晨露也一點一點地幹掉。自家的兩間小房子好像飄在夢中,生產隊那些房舍“稀溜的一大片”,怎麽看都像個破大家似的。趙梅春蹲得累了,腿彎處酸痛麻木,於是她站起來,直了直身子。
今天很特別,民兵排長劉三悶兒帶這些婦女們。
“你這個孩子,都告訴你多少遍了,紅根的是穀莠子!你怎麽把穀子薅了穀莠子留下了?看著沒,像這樣式的,薅扔了,這樣式的留著。”
劉三悶從早上一直教到現在,交得他都有點兒不耐煩了。梅春認得這孩子,他是李德仁的大兒子李光宗。李光宗,這個守誌的同班同學,現在被劉三悶教訓著低著頭,努力按照學得的方法去辨認穀苗和穀莠子,但他不得要領,總是把穀子薅掉。劉三悶氣得沒法兒,大手一揮道:
“去,回去,給你記八分。”
李光宗麵紅耳赤,窘迫地站起來走了。
“這孩子念書念傻了。”劉三悶看著他的背影說。
張二丫突然說道:“人家根本就不是這裏的蟲兒,你以為他像咱們呢,順壟溝找豆包土裏刨食兒。叉!”
她的最後一個順口滑出的響亮髒字剛一落地,便引來一片放肆的大笑。
“笑什麽?趕緊的,都起來圈圈。”張二丫佯裝生氣道。
她們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紛紛站起來,肩靠肩圍成一圈。張二丫站到中間後說:“苞米茬子粥,稀溜溜,幾泡尿就抽抽。”
她解開褲帶蹲下後,雪白的屁股映亮了兩米方圓內的禾苗,於是,那個有點黑的女人逗趣道:
“真暄乎,真肉頭,一掰就兩半。”
張二丫仰頭道:“不掰都兩半兒,再掰就四半兒了。”
張二丫的與她年輕女子身份不相稱的話說出後,她們開懷大笑,笑聲在開闊了大地上向遠處重播,與遠處那一片鮮綠相結合。
趙梅春不大願意在這樣的場合下如廁,除非是迫不得已。她待張二丫直起腰係上腰帶後鬆了手,然後回到自己的那條壟上站著觀望。
劉三悶兒左右張望了一下,很有氣勢地將手一揮說道:“都幹這一大陣了,歇氣兒。”
他的話音剛落,歡呼聲四起,然後是那個有點兒黑的女人大幅度扭腰拉胯道:
“現在是扯犢子時間。”
的的確確是扯犢子時間,這些婦女們毫無顧忌地說笑著。劉三悶遠遠的躲在一邊,低頭想著,不知道他聽還是沒聽。。
趙梅春忽然想那個小孩兒,他現在到家了吧,守誌放農忙假怎麽沒來?
當席地而坐的婦女們再一次被喚起時,太陽也顯出一點熱力,照得額頭上滲細密的汗粒。壟溝裏朝潤潤的,草被鏟掉,回身看看,一道道黑綠相間,煞是好看。
原來想把這一天的工做完,但趙梅春在中午時突然改變了主意,所以特地上隊上找李寶發,告訴他下午不來上工了,以後也不來上工了。
但沒有找到李寶發,她就讓在院兒裏晃蕩的趙庭祿轉告,然後就出了生產隊的院門。在院門口,她回首看了一眼,一種莫名的奇怪的傷感湧來,從現在開始她便是三線婦女了!
“那個,鏟地不能糊弄,不能一鏟二埋三趟啷,得一板接一板的。這個生產隊是咱們大家夥的,隻有幹好了上秋才能勾錢多,是不是?……”
趙梅春在回想早晨李寶發的話時,不禁恬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