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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接生

  趙庭祿從生產隊的隊部裏出來,還沒走出五步,後麵李寶發叫他道:“庭祿,你等一會兒。”


  趙庭祿站下,狐疑地看著李寶發。李寶發趨前一步小聲說:“那什麽庭祿,叨個兒我上你家,有事兒和你說。”


  趙庭祿好奇地問:“什麽事啊?現在就說唄。”


  李寶發回身看看道:“叨個兒說,庭祿,我先屋裏去,你忙。”


  趙庭祿大瞪著眼看著李寶發的背影,搔了搔頭發,然後慢慢悠悠地向回走,邊走邊琢磨李寶發要說的究竟是什麽。


  他的頭上冒了汗,腳上也覺得捂的慌。趙庭祿解開棉襖的上邊兩個扣子,讓三月裏的涼風透進來。風無孔不入,好像都已鑽進了小腹裏。


  一路不疾不徐地行著,到自家大門前,趙庭祿慢下腳步。他從秫秸垛邊上繞過,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秫秸杆扔到垛上後,向房門走去。在院裏的小橫牆上,放著一把秫秸杆紮成的長槍,一節節的秫秸和秫秸皮葉撒得到處都是。這一定是兩個寶貝兒子幹的好事。


  趙庭祿進到裏後,見趙有貴正蹲在老母豬身邊兒,撫摸著它大著的肚皮。老母豬嗯嗯哼哼地躺著,粗重地喘氣,大肚皮一起一伏。趙庭祿湊上前也像父親一樣把手搭上去,他感覺到了豬肚子裏有東西在湧動。


  “要下了吧?”他問。


  趙有貴用眼角的餘光看了兒子一眼說:“快啦,也就個把小時吧。你進屋去吧,我看著。”


  趙庭祿回答道:“你歇一會兒,我現在也沒什麽事兒。”


  趙有貴直起腰,用手捶了捶後背說:“嗯,你坐那個小板凳,老蹲著,腿都麻了。”


  趙有貴不待兒子起身就貓著腰走到西邊拿起小板凳,然後塞到趙庭祿的屁股下。


  趙庭祿坐著看著豬,不覺得有點兒困意。他微閉著眼睛,生產隊裏的畫麵又複映出來。李寶發有什麽事呢?趙庭祿迷迷糊糊地坐著,忽然腦袋一頓,猛地睜開眼睛。豬抬了一下屁股,然後用力。趙庭祿連忙去觀察,見一隻小腦袋露了出來。他一陣歡喜,竟大聲的叫起來:

  “哎呀,這麽早出來啦。”


  等那隻小豬完全落地後,趙庭祿將它拿在手裏,用事先準備好的柔軟的玉米葉子擦拭。他沒注意到趙有貴什麽時候到了他身後站著,當父親的嗔怪的聲音響起,他才回過頭來向上看。


  “爸,我也沒用硬包米葉子擦呀,你瞅瞅。”


  趙庭祿一手托著小豬崽兒,一手舉起苞米葉子。趙有貴語氣平和下來,蹲下道:“嗯,我說你別使勁,都擼禿嚕皮了。”


  趙庭祿哭笑不得,心裏想著小豬沒那麽嬌貴,嘴上卻連連稱是。趙有貴抓過小豬看了看讚道:

  “溜光水滑多帶勁兒。哦,這窩豬崽子下的是時候,能趕上好行。”


  趙庭祿點頭,然後說:“爸,你屋去吧,我瞅著。”


  趙有貴站起,馬上又蹲下,對趙庭祿說:“得了,你毛手毛腳的沒個輕重,我來吧。”


  趙庭祿把小板凳交給父親後,就去了西屋。他覺得父親讓他走開不但是信不過他,還有就是要享受小豬一個個生產出來的樂趣。在西屋裏正在依樣子裁剪鞋底的張淑芬,一邊錯著剪子一邊問:“下啦?”


  趙庭祿回答說:“下啦。又做鞋啦,都快趕上這鞋廠了。打了兩板袼褙了,我看再打一板也不夠。”


  張淑芬沒有抬頭,隻是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他,說:“這老老小小的不做咋整,我也不願做,那不做穿啥。老大老二一雙鞋一年都穿不到頭兒,不是露腳趾頭就是露腳後跟。”


  趙庭祿看妻子靈巧的手裁剪拆線再整齊擺放到一邊,很是辛苦,他慷慨張淑芬太能幹了,少有閑下來的時候。於是他道:

  “也不能天天幹嘛,老馬老驢還有上槽休息的時候。”


  聽他這麽一說,張淑芬停了下來,雙臂舉起抻了一下腰說:

  “膀縫子酸唧的,你給我揉揉捏咕捏咕”。


  趙庭祿上炕,半蹲著將雙手掐在她肩上,抓揉著。半閉著眼睛的張淑芬很是享受地哼唧,同時還扭動著上半身。趙庭祿逗笑道:“好像挨叉了,挺會配合呢。”


  張淑芬回首拍他,說:“沒個正經的,好好捏,脖子根那兒。”


  趙庭祿在給張淑芬揉肩膀時說起了在生產隊的見聞,這不禁讓張淑芬快樂地哈哈大笑道:

  “還四大累,套大衣,他咋不說、這個劉三寶子啊,老大不小的啥話都往出掏。”


  “哎,李寶發說傍叨個兒過來,也不知道啥事,看樣子還神神叨叨的。”


  張淑芬和趙庭祿分析了李寶發要來的用意,可分析來分析去,也沒分析出個所以然來。


  “守誌和守業咋還沒回來?”趙庭祿問。


  張淑芬回答說:“走了,你回家頭半個小時就走了。”


  那頭老母豬下到四點多時才將最後一隻產完。胎衣出來後趙有貴直起身身子上東屋。飯桌上還有單盛出的菜,碗筷擺在桌邊。趙庭祿他們剛吃完,用過的餐具都已收撿下去。


  趙庭祿將豬的胎衣收出後,在院子中閑轉著,拾撿了掉落的玉米杆和守誌他們“禍害”後的雜物,又回到屋裏看剛出生的豬崽子。


  趙有貴說:“豬下得挺快的,才這麽大一功夫。十二個小豬仔裏有一個末末渣兒,咋將就呢?”


  趙庭祿說:“實在不行就留著過年殺。”


  他倆就隔著門對話。


  守誌和守夜饒有興致地蹲在旁邊,看著看著,守業一隻手拿著秫秸紮成的槍一隻手伸出去摸那隻最壯最大的豬崽子。守誌托著腮,像是在思索。趙庭祿把守業的手撥了回來後說:

  “別摸,還沒幹呢。明天再玩兒,這小豬一天一個樣兒。”


  小豬蹣跚著,腿腳還不穩,但他們已經知道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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