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做夢了
梅春回到家後坐在炕沿上,回想著和老叔老嬸說過的那些話,忽然她心生疑竇進而鬱悶起來。三叔這人怎麽這樣啊,八字還沒畫上一撇呢,他先指望上了。不怪老嬸批評他們。
吳桂蘭正打著麻經兒,神情專注一絲不苟。她將掛在牆上的麻坯兒扯下,續在上了勁兒的麻經兒上,然後撥動“撥拉錘兒”,那“撥拉錘兒”就歡快地旋轉起來。“撥拉錘兒”上已交叉纏繞了一大團上好勁兒的麻經兒,這些麻經兒是可以做出好些麻繩的。
梅春見母親纏繞上好勁的麻經兒,就鼓足勇氣問:“媽,我三叔來了嗎?”
吳桂蘭一愣,過了一會兒說:“來了,來了那陣兒你沒在家。”
梅春想了想後又直直地問道:“我三叔想當隊長?”
吳桂蘭支吾待說不說地回答:“他就說當社員又苦又累,還受人管製,想往上巴扯巴扯。”
梅春忽然提高了音調:“我不還沒同意嫁到老孫家呢嗎,這就指望上了?都巴望著我當孫江的兒媳婦兒,好沾他支部書記的光。”
吳桂蘭登時慌了,放下手中的活製止道:“哎呀,你幹啥那麽大聲,吵吵八火的,你三叔啥時候指望你了?”
吳桂蘭很難見女兒發這麽大的脾氣,動這麽大的肝火。作為母親,吳桂蘭一方麵想讓女兒找個好人家嫁出去,一方麵又希望女兒順心順意,求得個好男人。好人家就是老孫家,好男人就是林餘波。可是,唉……
吳桂蘭不說話,撥拉錘兒上的彎鉤兒捏在手裏。梅春見母親這樣,不免可憐起她來,母親總是逆來順受,從不表達自己心中的不滿。她將聲音盡量放得柔緩:
“媽,我三叔他們願意說啥就說啥吧,他們的嘴我也堵不住。我頭發都擀氈了,得洗洗。”
女兒這麽一說,吳桂蘭馬上露出笑容道:“嗯,我給你燒水去。”
梅春連忙說:“媽,不用,我自己來。”
吳桂蘭並沒有因為女兒這麽說而慢下來,她迅速地穿上鞋,然後快步到外麵夾了一小捆柴進來。梅春現在很高興,她說:
“用酸菜水洗頭最幹淨,洗完的頭發還光滑順溜。”
吳桂蘭很是好奇地問:“誰告訴你用酸菜水洗頭幹淨啊?”
梅春回答:“二丫呀,她還說用黃土泥洗頭更好。”
大約是梅春覺得用黃泥洗頭是挺滑稽的事,就嗬嗬地笑起來。
洗過頭後,梅春坐在炕上向外張望,看院子裏悠閑的雞,看不時落下來的麻雀,也看那隻在向陽處慵懶地趴著的黃狗。吳桂蘭出去了,她說上西邊兒老李家去借襪底托。烏亮柔順的頭發披散在肩上,襯著她溫潤雅致的臉,便有一種不同以往的風致透露出來,讓人憐愛讓人動容。
頭發幹透後,梅春開始編辮子。她的頭發裏自然的馨香由她的指縫間向外泄露,又縈繞在臉頰上脖頸間。編好的辮子雖未垂及腰際,卻更顯得她青春嫵媚容貌如花。
當淡敷了雪花膏的梅春躺倒在炕上舒展四肢,準備好好享受一下這正午的恬靜與愜意時,她忽又想起三叔,也有孫成文的一張臉在眼前晃。連日來的情景攪擾著她,同時林餘波的一雙憂鬱的眼睛又與她對視,梅春便覺得眼角清涼,有一滴淚滑落下來。
梅春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在睡夢中她看到了一團霧氣包圍了她,四外沒有一個人影。她很害怕,就拚命底喊爸爸媽媽,喊老叔。突然,霧氣散了,天空明晃晃的,卻並不見太陽,隻有一顆大大的玻璃球在前麵旋轉。忽然,林餘波來了,拉住了她的手說:那頭豬讓我趕跑了,快去那邊,有一個悠車子掛在那棵樹上。於是,她被牽引著飛過去。一股風吹來,天上飄落下許多秋葉,堆積在她腳下,越積越多,快要把她淹沒了,她便拚命地呼叫……
她猛然醒來時,心還狂亂地跳。見吳桂蘭正在挑揀小米裏的沙粒,她便坐起,努力地睜了幾下眼睛道:“唉呀媽呀,都這時候了?”
吳桂蘭的愛憐地看著梅春道:“才過三點,你睡糊塗了。”
梅春向外看去,果真見太陽還老高,於是是她很困難地咧嘴笑了一下。
趙庭財下班時真的帶回來了兩盒萬紫千紅牌潤膚脂,這很令梅春高興,更讓她高興的是爸爸還順帶買回百雀玲牌兒冷麵霜。她在吃完飯以後,就興衝衝地拿起一盒萬紫千紅去了爺爺家。但是不巧,張淑芬不在家,老叔也不在,趙守誌說他也不知道幹啥去了。不過沒關係,有守誌呢,梅春讓守誌把東西給老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