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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十九章 被車拉走了

  第二天早飯後,趙庭祿正坐在炕上透過窗子向外看,猛然間見孫成文的身影閃進院來。他吃了一驚,馬上又會心地一笑,他用手抹隻有一層哈氣的窗玻璃,然後挪蹭到地下,迎了出去。


  孫成文站在菜園的小牆邊,對相讓的趙庭祿說:“老叔,我就不進屋了,我來就是看看你家大伯的豬咋樣了,要是不行就送收購站去。我爸都和老歪嘴子電話聯係了。”


  趙庭祿料定他來就是為了這事,但還是裝作驚喜的樣子說:“哎呀,這個咋個話說呢?我正為這事犯愁呢,有你這麽鼓搗,我大哥嘴都得樂成瓢了。”


  他的略顯誇張的話是說給孫成文的,表示對他的感謝。


  孫成文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來,又兼有討好後的喜悅,說:“老叔,得和大叔商量咋整,我就是提個醒。要是豬今早站起來了,就不用往收購站送了。”


  趙庭祿想也沒想地回道:“你去,我過一會兒就到。”


  孫成文眨巴著眼睛,為難地說:“我、我去不合適,老叔。”


  趙庭祿一拍腦門兒,似是猛然醒悟,連忙說:“啊,對對,你們還沒……那什麽,成文你屋裏坐,我馬上去。”


  孫成文沒有進屋裏,而是和趙庭祿一同向東走去,在經過供銷銷社門口時,他謙和地笑了一笑後說他得去賣貨了就進了裏麵。趙庭祿想了想,自語道:“這小子,還他媽的挺會來事。”


  趙庭祿到大哥家裏後,見那頭豬勉力地用兩隻前腿支撐著身子,癱坐在地上。他的前麵是豬槽子,豬槽裏盛著粘稠的玉米麵粥,豬槽的旁邊還有幾個雞蛋的皮殼。


  趙庭祿問大哥道:“吃了沒?”


  趙庭財張著的兩手說:“就吃了兩口,跟沒吃一樣。”


  院子裏站著除梅春外的全部的家人,都用一份焦慮的目光看著眼前的這頭豬。趙庭財做工,每月才三十來塊錢兒,梅春在隊上幹活,日值勾過得好的話,一年下來也就二三百塊錢的進項,以這樣的收入來養八口之家雖不費力氣卻講沒有多大的富餘,所以一頭豬是損失不起的。


  趙庭祿看著愁眉苦臉的大哥說:“這麽著吧,咱們送收購站去。”


  趙庭財眼睛一亮,忽又暗淡下來,看著麵前的豬說:“收購站現在還收豬嗎?這新正大月的,再說,咱也不認識誰呀,你誰也不認識就能把癱巴豬送進去?。”


  趙庭祿看大哥焦急上火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兒一笑,這便令趙庭財有三分的不滿。趙庭祿趕緊把孫成文去自己家的事說與大哥,趙庭財聽後,臉上立刻有了笑容,他決定道:


  “現在就賣,別等豬不能動彈了,再想賣就晚了。庭祿,你去把孫成文叫來,我要當麵把這件事做實。”


  趙庭祿應了一聲,轉身向院外走去。他心裏盤算著大哥叫孫成文來的用意可能不僅僅在於那隻癱豬,他更想讓梅春看看孫江的能力,讓梅春由這件事開始認可孫成文。他不由得笑了,繼而兒又搖搖頭,眼前浮現出梅春的略帶憂傷又有點茫然的臉。他的心頭一緊,覺得自己的侄女很可憐。


  在經過趙庭富門前時,他抻著脖子喊:“二哥,二哥——”


  趙庭富聞聲急慌慌地從屋裏跑出來,問道:“啥事呀?”


  “啊,大哥家豬癱巴了,等會賣了,你幫著抓。”


  趙庭富鬆了一口氣,到道:“嚇人虎道的,我尋思爸咋的了呢。”


  他說完,轉身向東去。趙庭祿美滋滋地笑了笑,抬腳奔向西邊。


  孫成文似是有所準備,他在櫃台裏看見趙庭祿進來後急忙迎出,笑容滿麵地說:“老叔來啦?”


  這一句常用的打招呼的廢話被孫成文說起來頗有親近感,趙庭祿亦回了一個親切的微笑說:“嗯,從我大哥那來。那豬得賣,正尋思讓你過去呢。”


  孫成文喜不自勝,趨前一步道:“走!”


  那個老趙也是微笑著目送他和趙庭祿出了屋門。


  趙庭祿仔細地打量著孫成文,突然發現身旁的這個年輕人好像比往日多了幾分神采。他的草綠色的仿軍上衣和淺藍色的褲子齊齊整整,大小合體,兩隻帽耳朵扣在一起的栽麻帽子利落幹淨,淺黃色的反毛皮鞋輕巧靈便。這樣的打扮不同尋常,好像是在為去趙庭財那兒而準備的。


  趙庭祿一邊走一邊和孫成文說著話,不一會就到了趙庭財的家裏。


  趙梅香好像對孫成文的到來特別興奮,她尖著嗓子大聲喊在屋裏的梅春說:“大姐,大姐——”


  梅春好一會兒從屋裏出來問:“啥事?你跟叫魂似的。”


  趙梅春的兩個眼珠子好像要擠到一起了,不滿地嘟囔道:“啥事?你說啥事,沒長眼睛啊?”


  這種態度令梅春十分的不滿,但當看到孫成文後,她明白了,她的目光隻在孫成文的身上停了一小會,轉而去看那隻豬。她琢磨著這個家夥怎麽會到自己家裏來。她與孫成文離得並不算遠,可以聞得見他臉上的雪花膏的味道,還有他身上的衣服漿洗過的味道。不知她的疑惑的表情被梅香解讀出來了,還是梅春想找個話題說事,於是趙梅香道:


  “你剛才在屋裏也沒聽著,他要是幫著把豬賣麽收購站。”


  梅春明白了,就轉眼看孫成文,不想孫成文也將目光投向他,梅春就慌亂地避讓,臉驀地發熱,像是被爐火烤過一樣。


  找人,找車,抓豬……梅春看著趙庭財趙庭祿趙庭富他們消失在街道的那一端。她回轉身,看母親正抹眼睛就說:“一個豬還用那麽哭天抹淚的?”


  她的並無情感的輕飄飄的話,在吳桂蘭聽了有些不悅,說:“一瓢一瓢的喂,喂大了就一刀給宰了……那老母豬賣了,實指明望它在一窩一窩地下崽,哪成想還沒長成呢,就癱巴啦……”


  吳桂蘭似有更多的話要說,但她打住了,隻是深深地歎了口氣。


  梅春理解母親的心思,那頭賣給王大包的老母豬上食奶水又好,隻是老了,這個癱豬是眾多的小豬仔中挑選出來的,就巴望著它也能像它的媽媽一樣,能“填乎”人能為家裏多一個進錢的路子。所以,她沒說話,默默的站了一會兒後,她轉身向屋裏走去,卻在抬眼的一刹那,瞥見林餘波正把目光打在自己臉上。她心頭砰的一跳,身子也為之一震。


  林餘波身著光麵棉襖,就站在自家的房簷下,目光中的失望與渴望將糾纏著。在與梅春的目光相接時,他沒有避讓,而是直直地看過來,好像是要將梅春的身影拓印在他的心裏。梅春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沒有低頭,也如林餘波那樣將目光直直地迎過去,她看到林餘波棉襖的第一個扣子沒有係上,也看到他的手在棉襖的挎兜裏伸進拿出。


  天氣依然陰暗,健壯的林餘波定定的站著,臉上苦澀無奈的表情就如同即要飄落的雪花一樣,冷涼砭人肌骨。梅春打了個寒戰,然後將目光收回,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到屋裏。


  平複了心境後,她說:“媽,我爸告訴我中午要預備飯的,整點啥呀?”


  她實在是想找一個話題,並不是真的和母親研究做什麽飯菜。吳桂蘭定定地看梅春的臉,仿佛能從她的臉上看出菜品來。梅春以為母親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臉驀的紅了,手指也在鼻尖上抹了抹。


  “媽,做點酸菜粉條豬肉,炒一個白菜木耳,再燉點幹豆腐”。


  她用這樣說話的方式轉移母親的注意力,不讓母親看自己。其實,吳桂蘭隻是無意識的看她,並沒想說什麽。聽女兒如此一說,忙接過道:


  “新正大月的別整幹豆腐了,熬小雞,那不是還有半個呢嗎?還缺一個,那就拌涼菜。”


  酸菜切好攥成團盛在一個小洋瓷盆裏,木耳被清水發過後顯得肥碩清亮,小雞切成了均勻肉塊,白菜片薄厚適中。梅春切過的頗具刀功的食材都各就各位,單等趙庭財他們回來後就下鍋翻炒。吳桂蘭裏裏外外地拾掇,做她手裏麵的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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