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寂月之夜
皎潔的月光肆意傾撒而下，照在小院的地麵上，萬籟俱寂。
院子中央，虞老頭靜靜坐在石桌旁，冰一壺酒，看著滿天繁星，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堅毅，以及……一些錢飛看不懂的東西。
錢飛走過去，坐在石桌的另一邊，伸手拿了一個瓷杯，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今天是他重生的第一天，萬千感慨無以訴說，心性倒不至於太過顛簸，但睡覺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的。
錢飛抿了一口，被辛辣的涼意嗆得連連咳嗽。
虞老頭瞥了錢飛一眼，搖搖頭：“糟蹋了。”
錢飛看著老頭：“純度低了。”
老頭搖搖頭，晃了晃手中的瓷杯，沒有說話。
少傾，
“今天，你衝動了。”老頭淡淡說道。
“很酷不是嗎？”錢飛甩了甩並不長的頭發。
“貿然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不是什麽好事。”老頭輕抿一口。
“我需要錢。”
錢飛很誠實。
老頭似乎有些意外，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抹詫異：“錢？少年人不要把這些東西看得太重……你需要多少？”
錢飛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金幣？”
錢飛搖頭。
“一千？”老頭微微正色。
錢飛繼續搖頭。
“一，萬？”老頭有些停頓。
“一個億！”
“咳咳……”
老頭被嗆了一大口，咳嗽起來。
錢飛學著老頭的口吻，悠悠道：“糟蹋了。”
老頭：“……”
……
長久的沉默後，老頭輕歎一聲，放下手中的瓷杯，雙目無神的看著漫天星空繁星點點。
眼裏依舊充滿了錢飛不能理解的東西……
錢飛靜靜的看著，低頭將自己杯子裏的殘液喝完。
清風拂過，帶來清爽的涼意，頭頂大槐樹上飄下來陣陣樹葉，被風帶起卷向牆外。
看著那飄飛的樹葉，錢飛有些悵然，他現在就像這些落葉一樣，漂泊無依，難尋歸途。
錢飛錢飛，如何能飛……
老頭雙目眯起，淡然道：“三天前，我將你從西邊的樹林旁救起，這三天來你滴水未進，生命氣息不僅沒有絲毫枯竭，反而越發強盛。小老兒自問活了大半輩子，見識非凡，卻也驚歎不已。年輕人，能否告知你的名字和來曆？”
“我叫項羽。”
“告訴我你的真名。”老頭的語氣中充滿了不容辯駁。
“我叫錢飛。”
老頭忽然笑了，滿臉的褶子擠在一起，出奇的難看。
“是你的真名嗎？”
錢飛淡淡一笑，道：“真名也是。”
“好吧，看你的衣著和氣質，恐非凡人，或許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實現你的願望。”老頭說道。
錢飛從醒來到現在的種種表現已經證明他確實失憶了，想必來曆也無從得知。若是十年前，他或許會用一些方法探尋這個少年的一切。但如今，他老了，被困在這裏十幾年，心也倦了。
錢飛狐疑的盯著他：“你是認真的？”
天知道一個億金幣他要攢多久，或許十年？或許二十年？或許……
一輩子？
“假的。”
老人麵色平淡，沒有絲毫開玩笑的跡象。
錢飛：“……”
這麽一本正經的開玩笑真的好嗎……
錢飛好奇的問道：“老人家，不知如何稱呼？”
“稱呼？嗬嗬，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名字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跟姬丫頭一樣喊我虞爺爺吧。”老頭子笑嗬嗬的說道。
錢飛默然，他能看得出來，眼前這個老頭同樣絕非普通人。
老頭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細細的品著，儒雅的像個舊時窮酸秀才。
“老頭子早年曾踏遍大半個大陸，卻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服飾……”老頭兀自說道。
“……”
錢飛再斟一杯。
“你衝動了，3級煉氣士已入氣門，非你能敵。”
錢飛認真的看著他：“缺錢……”
眼神竟無比真誠！
老頭一怔，然後笑著搖搖頭。
“老頭子每天喝二兩酒，就在這裏。”
“嗯。”
“還有，你要的東西放你屋子了！”
“多謝！”
錢飛點點頭，起身恭謹的替老頭斟滿瓷杯，然後轉身離去。
幹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望著錢飛離去的背影，老頭的目光越發渾濁。
皎潔的月光再次肆意撒下，照在小院的地麵上，萬籟俱寂。
……
虞氏符文店格局簡單，裏外兩間院子相互套嵌，前院大堂售賣符文，後院四間小屋提供住宿和飲食。
時近午夜，蟬鳴不絕，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槐花香味。
錢飛的小屋在後院第二間，穿過院落時，他忽然聽到潺潺的水聲。
順著水流聲望去。
小虞姬靜靜站在小板凳上，用涓涓清水耐心的清洗著碗筷。
清涼寂靜的夜裏，她嬌小的背影看上去格外孤單瘦弱，惹人心憐。
洗好之後，她直起身來，用格外寬大的衣袖擦了擦臉上被濺到的水珠。
忽然像是察覺到什麽，她下意識轉過身來，然後有些慌亂的看著向她走近的身影。
“大哥哥……”
錢飛腳步輕緩，慢慢走到她的身邊，然後靜靜的看著那雙宛如星辰一樣的眸子。
重重複雜的情緒充盈其中，驚慌，迷茫，無助……還有和那個老頭很像的深邃……
小虞姬的頭發是異於常人的銀白色，在月光下散發著晶瑩的白光，俏臉雪膩可愛，有點嬰兒肥。
少女抬頭望著他，皮膚出奇的白皙，身軀嬌小玲瓏，露出的肌膚白嫩勝雪，身上明顯與她不符的破舊裙裳被洗的發白，胸前繡著一個大大的口袋，看上去呆萌無比。
小女孩與錢飛怔怔的對視了好久，她從錢飛的左眼中看到了一股動人心魄的妖邪魅力，宛如一輪帶著漫天血色的殘月……
揉揉眼睛，血月卻已不見。
她卻如同著了魔一般……
小虞姬想了想，然後看看錢飛，再看看自己。
默默從懷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薄餅，偷偷咽了小口口水，然後將它輕輕捧起，怯生生道：“大哥哥……你要吃嗎……”
錢飛一愣，隨即哭笑不得。
他蹲了下來，淡笑著搖搖頭，伸出手輕輕撫摸小姑娘的柔軟的發絲，指尖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爍著淡淡的微茫。
小女孩被錢飛親昵的舉動嚇了一跳，完全忘記了躲閃，任由他揉亂自己的頭發。
片刻，錢飛收回手，道：“小妹妹，你叫虞姬是嗎？”
少女怔然半晌，才弱弱的點點頭。
“我真的，是被虞爺爺救回來的？”錢飛笑的格外親和而充滿魅力。
“我不知道……”少女搖搖頭，一臉的不知所措。錢飛的聲音非常溫和，讓她躁動的內心緩緩平息下來。
“原來如此……”
錢飛依舊在笑著，笑的格外溫和。
他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這裏，沒有過去，或許，也沒有了未來……
少女驚訝的看著他，一臉的茫然失措，不知道說錯了什麽。
錢飛站起身，輕輕將薄餅放入小姑娘胸前的口袋，然後轉身離去。
一句話都沒有說。
虞姬怔怔的看著錢飛的背影，頭頂傳來淡淡餘溫，不知不覺中，她的眼神緩緩變了。
一抹幽藍從她宛如星鑽的大眼睛中一閃而過，隨後是一片迷茫的呆滯。
……
就在錢飛轉身的一刹那，腦海中戒指瘋狂響徹的提示音終於平息下來：
幻術解除！寫輪眼被動（幻術抵禦）取消……
……
錢飛沒有問虞老頭自己到底是怎麽來的。
因為沒必要……
他也沒有問小虞姬為什麽對自己使用幻術，以及她為什麽會幻術。
因為沒必要……
錢飛轉身回屋，背影挺拔而纖薄。
一個人，沒有同類。
從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