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337.都可以
策馬離開鬆林鎮的時候,天色已暗,路上不見行人。
“哎,有件事……”馮金寶欲言又止。
段雲鶴拉住馬韁,放慢速度,輕哼道,“有話直說,別婆婆媽媽的!”
跑出一段路的段嶸也放慢了速度等著他們追上去。
“我是好奇,你姐姐,就是容三公主,她的養父養母是怎麽死的?”馮金寶問出了他心中一直以來的疑問。
世人皆知,容元誠和容元秋換了人生,直到去年容元秋才終於回歸家族,但容元誠被沒有被容嵐拋棄,不管是曾經的世子之位,還是如今的太子之位,容嵐都在向世人表明,這就是她最寶貝的兒子。任流言蜚語紛紛擾擾,容元誠始終在往上走,從來沒有因為他真正的出身跌落下來過。
而很多人如今已極少會提起,在容元秋最初歸家的時候,她的養父養母是在世的,且還有個小兒子。
結果是,林厚夫妻死在了曾經的鎮國公府,不止容元秋回歸家族,林家小兒子也成了容嵐的兒子,如今是東明國的六皇子容元順。
至於這中間發生了什麽,民間有不少流言,且大部分是對容嵐不利的。說的最多的,是容嵐自己生不出兒子,想要霸占林家的兩個兒子,逼死了林厚夫妻。
尤其是在西遼國,在有心人的煽風點火之下,這種說法十分盛行,導致容嵐被人詬病表麵仁善骨子裏心狠手辣,而容元誠容元順是貪圖榮華富貴,認賊作母。
馮金寶當然不這麽認為,但對於此事,容嵐從未公開解釋澄清過,對馮金寶來說,始終是讓他疑惑的。
先前馮金寶當然不敢問,畢竟段雲鶴那樣敬重容嵐,若是聽到馮金寶的“質疑”,怕是分分鍾跟他翻臉。
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馮金寶和段雲鶴之間已經足夠信任,馮金寶說話也不必斟酌再三。今日在鬆林鎮停留,讓馮金寶忍不住又想起林家村的那對夫妻來。
不是質疑,他隻是很想知道,那時到底發生什麽事?為什麽那對夫妻找到了顯赫的兒子,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卻命喪京城?
果然,段雲鶴一聽到馮金寶的問題,便皺了眉,“你什麽意思?懷疑是我幹娘逼死他們的?”
段嶸聞聲轉頭,看了馮金寶一眼,收回視線,並沒有說什麽。
馮金寶連忙搖頭擺手,“當然不是!隻是你幹娘和你姐姐她們這兩年一直都是處在風口浪尖的人物,我一開始就很關注容家的事,這件事是讓我最不解的。”
馮金寶作為西遼的富商之子,從小就被祖父和父親連番告誡,一定要離皇室遠一點。
曾經青陽城是姬暽的封地,馮金寶小時候問他爺爺,青陽王是不是好人?路上見到是不是得跑?他爺爺十分嚴肅地說,所有姓姬的人,都跟他命裏相克,這是高僧算過的,不能有任何接觸。
雖然馮金寶不信那個,但他爺爺在世的時候看得很嚴,從不允許他跟高官貴族有來往,等他爺爺過世了,他自己倒是習慣了,接觸過的最大的官,就是青陽城裏沒有什麽實權的貪財太守。
馮金寶猶記得,他爺爺曾經提起過一次被滅門的容將軍府,唏噓感歎,紅了眼眶,最後卻也沒說什麽。
但馮金寶直覺,他爺爺定是痛心於容家的遭遇的,而他自己在讀書懂事之後,也認為容家遭受了極大的不公平,謀反一說不過是欲加之辭。
因此,雖然那些年一直在西遼,但馮金寶對於容嵐這個人始終都很關注。他認為容嵐嫁給沐振軒隻是為了複仇,他曾偷偷跑去邊關,借著做生意的名頭,隻為一睹“東明雙子星”的風采,他還曾認真地想跟他爺爺探討容嵐有朝一日複仇成功的可能性。
當然了,那次馮金寶興致勃勃地分析了半天,他爺爺聽完後,抄起雞毛撣子捶了他一頓,說他一介小民,管得倒挺寬,罰他抄了一本靜心經。
當馮金寶捧著抄寫完的經書去見他爺爺的時候,問了一個問題,“爺爺你為什麽不一開始就打我?非要聽我說完,真是浪費感情!”然後,在雞毛撣子飛過來之前扔下經書一溜煙兒跑了……
這都是塵封在記憶中不大不小的事,如今再次走在從西遼到東明的路上,且目的地是容家,且他應該會留下,馮金寶忍不住想起那些往事,想起他那個表麵總是樂嗬嗬,骨子裏極為精明的爺爺。
見馮金寶突然走神,段雲鶴冷哼,“你想知道直接問就是,這沒什麽不能說的!當然了,以前你要問,我肯定會說關你屁事,如今你可以知道。”
馮金寶回神,聽段雲鶴提起當年換子之事的內幕。
至此馮金寶才知道,原來是沐振軒的娘不做人,導致容嵐生產的時候身邊有個不懷好意的刁奴,為了報複鄒氏,蓄謀害容嵐和元秋,跟一個民婦換了孩子。而那民婦並不知情,是她姐姐貪財,把外甥給賣了。
“竟是如此。”饒是馮金寶起初便聽到些流言,但真真假假,如今才知道完整的內幕。
段雲鶴便說起元秋歸家的始末,到最後,是馮金寶最疑惑的問題,林厚夫妻怎麽突然就死了呢?
“什麽?他們找到親兒子之後,當夜就上吊了?”馮金寶目瞪口呆,“為什麽?”他完全不能理解。
逝者已矣,段雲鶴並不想評價林厚夫妻那樣的行為是對是錯,因為這件事在容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會提起,但在林厚夫妻的忌日,容嵐還是會讓容元誠帶著容元順給他們上柱香,磕個頭。
因此,段雲鶴隻是實話實說,“他們怕擋了兩個兒子的好前程。”
馮金寶皺眉,久久不語。不需要段雲鶴再解釋什麽,他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那對出身鄉野的夫妻,倒是真的有“野心”和“魄力”,他們死了,他們的兒子就真的可以成為貴人,不必再跟他們有任何牽扯。若是他們活著,容嵐把兒子還給他們,雖然天經地義,但那不是他們想要的……
“容太子對此什麽反應?”馮金寶問。
段雲鶴皺眉說,“反正那段時間,元誠哥遭受連番打擊,過得挺難的。好在我幹娘始終陪著他,不離不棄,兩個姐姐也都在身邊,都過去了。”
馮金寶連聲歎氣,“沒想到那對夫妻會那樣決絕,這世上的父母心,有時候真的千差萬別。但你幹娘,實屬世間難得的大氣之人,我知道為何她的孩子越來越多了。誰不想成為她的孩子呢?那是多麽幸運的事。”
段雲鶴嘿嘿一笑,“我是很幸運!你就不要想太多!趁早認我當大哥,以後一切都好說!”
馮金寶:……嘚瑟就嘚瑟,還壓上韻了,好想找個雞毛撣子過來捶段雲鶴一頓。
“這次到了容家,你定要幫我引見一下你幹娘,上次太匆忙,我都沒有好好拜見一直以來崇拜的人。”馮金寶正色道。
段雲鶴唇角微翹,“小意思!沒問題!不過先說好,你要是敢突然跪下要認幹娘,別怪我把你扔出去啊!”
馮金寶搖頭失笑,“我哪敢那般癡心妄想?以前都是開玩笑的。”
萬安城。
已經入冬,天氣越發涼了。
這日陸哲帶著君靈馨和兒子上門來找元秋。
元秋先前一直在忙,陸哲時不時會帶著兒子過來跟容家的孩子一起玩兒,元秋前幾日才見過他,但有些日子沒見到君靈馨了。
等君靈馨解了披風,元秋看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愣了一下,“又懷了?”
君靈馨臉色不太好,聽到元秋的話神色尷尬地坐著,也沒說什麽。自從她嫁給陸哲之後,每次到外麵,都很沉默。
陸哲輕咳,“表妹,勞煩你給她號個脈。她最近吃什麽吐什麽,頭胎也沒這樣。”
元秋點頭,示意君靈馨把手給她。元秋意外的地方在於,他們一直都認為陸哲並不喜歡君靈馨,陸哲自己也是這麽表現的,先前幫了容家,歸來之後封了王,元秋本以為陸哲很可能會再娶個名門貴女,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有的是大家小姐願意進門。
但幾個月過去了,陸哲並沒有這方麵的動靜,他關起門來跟君靈馨怎麽相處的,元秋也無從得知。隻君紫桓曾跟陸哲談過一次,說他若是厭煩君靈馨,不如趁早和離,讓君靈馨回娘家去,不要互相折磨,但陸哲當時懟君紫桓管得太寬,他自己心裏有數。
君靈馨這麽快懷上二胎是元秋真沒想到的,也沒聽說陸哲跟別的女人有來往,難不成他真的喜歡上君靈馨,想好好過日子?
不論如何,這個結果不壞就是了。畢竟有了孩子,他們都應該承擔起做父母的責任。不管過去做過多少不成熟的事,犯過多少錯,若心態真的改了,不失為一件好事。
元秋給君靈馨號脈,說沒什麽大礙,正常的孕期反應。
“配點藥吧。天天聽她嘔吐,我都反胃吃不下了。”陸哲說。
君靈馨低了頭去,默不作聲。
“是藥三分毒,這個時候最好不要亂吃。不過先前我孕吐,大嫂給我做的酸湯很不錯。”元秋說。
陸哲來了一句,“那勞煩表妹給她做一碗,看有沒有用。”
君靈馨抬頭看了陸哲一眼,神色尷尬,“不……不用……”她覺得陸哲有點太囂張了,竟然想讓元秋給她做湯,不合適。
元秋給了陸哲一個大白眼,“我得讓我家蘇默來跟你談談人生。”
陸哲輕咳,“這倒不必。”他先前找蘇默切磋,都被虐得懷疑人生。
最後是君靈月給君靈馨做了酸湯,許是懷孕情緒敏感,她一邊喝一邊簌簌掉淚,看得陸哲直擰眉。
等君靈馨把君靈月端過來的兩盤點心差點吃完,被君靈月製止,怕她吃多,才尷尬地停手,陸哲舒了一口氣,“有用!勞煩把酸湯和點心的方子送我一份!”
“謝謝九妹……”君靈馨紅著眼看著君靈月。
君靈月笑意溫柔,“謝什麽?都是小事。”
發生過很多事,她們都跟從前不同了。畢竟是親姐妹,君靈馨如今變了,還親手給容修澤做了小衣服小帽子送過來,君靈月覺得她們都應該往前看,她希望君靈馨過得好。
最後陸哲帶著妻兒離開,元秋看著他們一家三口的背影笑了笑,“許是孩子的影響吧,他們都柔和了很多。”
青雷和姚家人尚未歸來,段家祖孫和馮金寶也還沒到,最先到的,是青雷安排人暗中送回來的謝鏡辭。
猶記得年初分別的時候,謝鏡辭依舊是那副張狂恣意的模樣,擺擺手說不必派人保護,他行走江湖這麽多年怕過誰?他很快就回來,要在容家給他準備一個單獨的院子,院子裏要有兩棵樹,樹中間要給他掛個吊床,被褥記得每日晾曬,皇宮裏的美酒給他來個十壇子,等他回來第一頓要吃元秋親手做的……
誰也沒想到,等謝鏡辭再次出現在蘇默和元秋麵前的時候,會是這般淒慘的模樣。
因為他中毒未解,怕他失控,又不能廢掉他的武功,隻能讓他一路大部分時候都處於昏迷之中。這導致他雖然活著,但急劇消瘦,戴著麵具的時候看著還好,摘掉麵具,那張恐怖的臉,是會讓人看一眼就噩夢的程度。
曾經的風流劍客,如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秋兒去休息,我給他解毒。”蘇默先送元秋回房。
謝鏡辭中的毒,源自鬼道人,元秋問清楚之後,已經做好了解藥等著,如今就在蘇默手中。
元秋歎了一口氣,“等他醒了,對他好一點吧,他太慘了。”
蘇默跟謝鏡辭曾經是朋友,但因為謝靜語和解藥的事,謝鏡辭一開始站錯隊,導致他跟蘇默關係一度決裂,後來也有點互相看不順眼。
蘇默把解藥給謝鏡辭服下,他並未立刻蘇醒過來。
蘇默就拿著青雷讓人一起送回來的人皮麵具坐在旁邊等,許久之後,謝鏡辭才終於有了一點反應,身子顫了一下,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看到蘇默,謝鏡辭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繼而眸光赤紅,“謝凡那個賤人呢?”
“你想如何?”蘇默神色淡淡地問。
謝鏡辭咬牙切齒,“我要把他,扒皮抽筋,千刀萬剮,剁成肉泥!”
蘇默點頭,“你不嫌惡心的話,都可以,不過要過些日子才能實現。現在告訴我,謝靜語是否還活著?你跟謝凡之間到底發生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