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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7章 番外,師父養娃收徒記5

  西域聖教聖尊很無聊。


  四海諸國,萬水千山,能去的,不能去的,能玩的,不能玩的。


  他都差不多去過,玩過。


  而後的感悟就是,世人口中那些有趣之地,也就那樣。


  世人口中那些有趣之人,更也就那樣。


  他眉目間幾分懨懨之色。


  隻覺得,的確……無甚趣味。


  他走過很多地方後才來到大景。


  不是大景存在感不強。


  相反,大景,或者說傳聞中那位大景攝政王,存在感太強。


  讓他多少有了點期待,期待這個讓他嗅到了點同類味道的人,能讓他有點‘驚喜’。


  不要傳聞過於不如實。


  然後,他一來就看到一場好戲。


  亂葬崗奄奄一息的少女產子,孩子被搶,搶走少女孩子的人冷血無情到發指的地步。


  搶了人家孩子,卻對那奄奄一息的少女毫無半點憐憫之心。


  百裏無傷覺得有趣,大景攝政王倒也不算名不副實。


  他在黑暗中懶洋洋的看著那落到這般境地還被人又再次誅心的少女,等著她徹底墜入絕望,落入地獄。


  他等著。


  沒等到。


  被人騙得團團轉,蠢到自己懷的雙生胎都不知道的人,在這種境況下,強撐著一口氣,誕下了另外一個孩子。


  百裏無傷依舊在等,他琢磨著,等這少女這口氣一斷,那病貓一樣的孩子還有一口氣的話,他便也去‘撿’來養養看。


  然而依舊沒等到。


  形狀比鬼都可怖的瀕死少女,反而迸發出了強烈的求生渴望。


  她知道荒郊野嶺呼救沒有用後,便拚命試著一點點移動身體。


  她拚命求生,拚命的試圖帶著血淋淋的孩子爬。


  盡管在外人眼裏隻不過是微微的蠕動。


  終於,她連蠕動都無力了。


  她笑得泣燦如血,近乎變成惡鬼。


  暗影中的男人突然覺得,這樣一個‘不人不鬼’的存在,撿回去或許也有點意思。


  後來。


  後來那不人不鬼的少女就成了西域聖教聖尊唯一的嫡傳徒兒。


  最開始徒兒規規矩矩的,成了徒兒後,越發囂張起來。


  “師父,我剛剛抽空做了解暑的小吃,您和九兒的是不同的喲。您嚐嚐怎麽樣呀?”


  “師父,您整天都穿黑色的衣服呀,雖然是很好看啦。但是偶爾換個顏色也可以呀。嘿嘿,我讓她們給你準備了好幾件不同顏色的外袍……”


  “師父,師父,今天中秋節啦~這是您當了師父後的第三個中秋節也~所以,師父,您沒給我和九兒小寶寶準備月餅嗎?”


  “師父師父,新春快樂,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她一天把自己逼得一個陀螺一樣,那麽忙,但又總有時間三不五時在他身邊來蹦躂!

  隨著在他身邊越久,越討嫌。


  越給他找麻煩。


  譬如,以前使勁逗她,她都不哭不求饒,後來把她扔到某個地方去曆練,她在緊要關頭不是想出什麽辦法應對。


  而是開始召喚——師父!

  譬如一邊跑一邊叫,“師父,救命啊!!我知道您一定在哪裏,您再不出手,您的徒弟就沒命了啊啊啊!”


  三兩歲的小九兒被單獨丟到那些地方去,都沒有她這樣不要臉不要皮哇哇大叫的!

  甚至,她出了聖教後,偶爾還要惹個禍。


  人家找到聖教來,雖然麵對聖尊很恭敬,看見就頂禮膜拜。


  但是,告狀的人覺得,聖尊這樣神聖的人,一定會主持公道的!

  告狀的人虔誠的行禮過後,就開始嗶嗶嗶的告狀,控訴聖尊徒弟的‘種種罪行’。


  “聖尊大人,您徒弟她,她無緣無故,把我家上百頭羊的毛全部剃了!剃得精光!這就快入冬了,讓那些沒毛的羊可怎麽過啊……”


  男人看向一邊的徒弟。


  百裏緋月滿臉無辜,“我看那些羊的羊毛生得很好,便想著讓人織一條羊毛地毯嘛……”


  “那我也有留下足夠的銀子啊,買下那些羊都足夠了。”


  就很任性。


  告狀的人一聽,差點嘔死。


  “聖尊大人,您聽聽。這是強買強賣啊!聖尊大人您可千萬不要護短啊……“


  “護短?”男人勾唇,似乎覺得這個詞語有些趣。


  “本座徒弟堂堂正正一個人,沒短處讓本座護著。不過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徒弟闖了禍,是該本座這個師父罩著。挺合理的。”


  聖尊的形象在告狀這個信徒心中碎了一地。


  他簡直啞口無言。


  雖然最後聖尊還是讓人帶他下去賠償了他足夠滿意的損失。


  且他也‘原諒’了百裏緋月。


  但告狀之人直到回到家,都還迷迷糊糊,覺得自己怕是見了一個假聖尊。


  雖然他依舊是聖尊虔誠的信徒……


  隻剩下聖尊一個人時,西漠的爹西神醫麵無表情道,“故意惹禍。你這徒弟可夠孝順的,怕你閑得無聊給你找點事幹。”


  眼前這人的年紀雖然比他小了許多,西神醫可從沒把他當成晚輩過。


  不是因為他的身份,而是這人的心性和手段與千年怪物有什麽區別?

  他西城真沒那麽大臉,仗著年長就來充當此人的長輩。


  兩人勉強算個忘年交。


  聖尊含笑反問,“你家西漠不孝順?”


  西神醫冷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走之前皺眉,“小九兒身上的事情,你到底怎麽想的?”


  兩年前,這個人第一次去滄禹國,當時是他陪著的。


  這人在滄禹選了許多達官貴人家裏的男娃娃,讓這些男娃娃一夜之間做了一個關於‘神女’的夢。


  卻偏偏沒有讓那兩個被選中的男娃娃做這樣的夢。


  “你指哪一樁?”聖尊漫不經心。


  西神醫:“……”


  “夢‘神女’那一樁!”


  “哦~”聖尊懶洋洋拖長音調,理所當然道,“就是給那兩個孩子將來增加一點難度而已。他們無論是誰,若是連那些對‘神女’有企圖的人都鬥不過,那有什麽資格和本座養大的孩子站在一起?”


  西神醫:“……”


  果然是他多慮了,這人哪裏會隻做‘好事’。


  “不過,”聖尊‘幽幽’一歎,“小九兒倒是和小時候越發不同了。”


  這點,西神醫也讚成。


  小九兒一歲多的時候,心思還比較明顯。


  現在不過三歲多,真正的喜怒越發難辨。那麽孱弱的小人兒,對她自己那叫一個狠。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對聖教裏這些人好像誰都很友好,對誰都笑盈盈的。


  當然,對聖教之外的人也是。


  但她骨子裏又有種說不出的天然鈍感和邪性淡漠。


  明明她對周遭在意的人那麽親近,那麽在意!

  西神醫雖然心底這樣覺得,但和眼前聖尊有種非敵非友的他,當即嘲諷,“這不是你願意看到的麽?你培養她,不就是想試試看,自己能養出一個什麽樣的‘極致’出來麽?”


  這話有故意誅心的意味。


  聖尊低笑了聲,“看來,西神醫你還深深記恨著本座年幼時對你的所作所為啊。”


  他嘖了聲,“西神醫你說得不算錯,本座是想看看,能養出一個什麽樣的‘極致’出來。不過……”


  男人含笑的長眸微眯,“隻是一個毫無感情的機器,那未免也太沒意思了點。”


  西神醫冷笑了聲。


  這人說得。


  他自己有沒有察覺,他現在的很多所作所為,根本不是在培養‘機器’或者‘工具’,而是像個人那樣在試著去好好養一個‘人’出來?

  “說起來,九兒那小丫頭最近在西邊的林子裏救了一個小男孩。可巧了不是,正是我讓人找到的那兩位中的其中一位。他現在已經回滄禹了,本座也要讓人去滄禹看看了。”


  西神醫再次冷笑,“真的是巧合?難道不是你讓人不動聲色把人逼引到這裏來的?”


  “這就冤枉本座了。那孩子被他母親的人追殺。跑是他自己跑的,追的確是他母親的人在追。他們闖入了西邊的林子,關本座什麽事?”


  西神醫根本不信。


  滄禹離西域聖教千裏之遙。


  要說這人完全沒在暗中做什麽,人家全憑緣分和巧合跑來了,打死他都不信。


  不過這事西神醫也沒多說。


  然而,第二年,也就是九兒四歲那一年。


  聖尊又親自去了一趟滄禹。


  九兒五歲那年又去了一次。


  等這次從滄禹回來,一天,九兒蹦蹦跳跳跑去找聖尊。


  看到人似乎躺在床上,床上還有別人。


  小九兒立刻捂住眼睛,“哎呀,師祖你在忙呀,那我先出去啦~”


  轉而小鼻子嗅了嗅,“啊嘞,好像不是在忙我想的那種事。”


  小女娃湊過去,“師祖,師祖,你在幹什麽呀?好像有花繡顏料的味道呀。師祖你又在身上刺花繡嗎?”


  九兒喜歡花繡。


  嚴格來說,她喜歡好看的花繡。


  娘親左眼下的那處花繡,還是娘親讓師祖給她刺的呢。


  娘親背上也有一大片。


  那一片九兒印象深刻。


  說是當初為了治病,身上都紮爛了。又本身皮膚有淡淡的疤痕無法完全祛除。


  就幹脆紋了一大片花繡遮住。


  那是一片什麽樣子的花繡呢。


  就是眼前這樣。


  男人背上,金黑二色,繪出的十數隻蝴蝶,從肩旁斜斜至腰間。


  展翅、合翼、迎風、棲花……形態各異,栩栩如生。


  燭光之下,金輝熠熠流動,蝶兒似被注入了生命一般,翩然欲飛。


  那種震撼和美感不光光是好看,更有種魔力一樣吸引著人的眼睛。


  邪魅至極,妖冶至極。


  九兒微微張著小嘴看著眼前這一幕。


  她眨眨眼嘟囔,“師祖,娘親背上也有這差不多的花繡,可是我想要,你卻不讓人給我刺。”


  “不是說這是聖教聖尊一門都會刺的嗎?那我也是這一門呀~“


  她想要得很。


  的確是聖教聖尊一門的人都會刺的。


  不過……


  男人披衣而起,旁邊的花繡師傅恭敬退到一邊。


  男人深沉的嗓音似笑非笑,“小九兒,你就這麽喜歡這玩意兒?”


  他提起旁邊的燈籠,那燈籠上繪製的花朵圖案,似乎紅得有些過了,紅得像凝滯了血。


  九兒立刻認出,這就是個人皮燈籠!

  男人提著燈籠下床。


  麵對九兒,他微微彎腰。


  便在他彎腰之時,他的長發自肩頭滑落,輕輕掠過九兒的額頭。


  小九兒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都眼睛大大的瞪著他。


  男人見她如此,唇角複又勾起笑意。


  把燈籠舉到和她視線持平的地方,“小九兒這麽喜歡,將來我把它剝下來,製成燈籠送你玩啊。”


  九兒好氣。


  狗師祖不給她刺就不刺嘛,居然嚇她!


  哼!

  不過話說,剛剛狗師祖讓紋繡師在他背上那片花繡之上又在刺什麽來著?

  她晃眼一下實在沒看到。


  現在想看,沒機會了。


  人家衣裳都穿上了。


  哎呀,遺憾啊。


  直到後來,百裏無傷長眠於夢之境近乎十年後。


  九兒十六歲時,從那老者手上真的拿到了這樣一個燈籠。


  她才知道刺的是什麽……


  但九兒這個時候不懂。


  她一直因為就自己沒有這樣的花繡而怨念無比。


  她甚至去找西漠的爹西神醫,軟磨硬泡。


  “神醫爺爺,您就給我也刺一身吧~”


  小嘴兒那叫一個甜,可是沒用。


  纏了好一陣子,都沒用,九兒終於放棄。


  看見她終於走了,沉默寡言的西神醫再次去到聖尊麵前。


  西神醫咬牙切齒,“你給她留下的線索,不是故意誤導她嗎!”


  聖尊嘖嘖稱奇,“西神醫,原來你也有心的啊。居然真心實意的關心起本座的小九兒了。”


  西神醫忿忿,“我沒有聖尊你這樣鐵石心腸,到底是看著長大的孩子!”


  “稀奇了,西神醫,你什麽時候對我有了這種好人的期待?”


  西神醫唇角哆嗦了兩下,最後什麽都沒再說,拂袖離開。


  他何嚐不知道,小九兒如今這樣的心性,若是讓她一帆風順去找‘藥’,她還是不會成長的。


  或許有一天會懂聖尊希望她能懂的東西,但是那一天,一定很晚。


  那樣,小九兒還會多受多少年的罪呢?


  何況,小九兒現在的身體雖說被強行控製到‘無恙’的程度。


  但隻要一發病,其痛苦不堪設想。


  痛苦也便罷了。


  主要是她體內的蠱,能不能撐到她懂的時候,真的難說。


  是的,蠱。


  西域聖教聖尊百裏無傷絕對是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絕世天才。


  無論哪方麵都是。


  情蠱,生死蠱,人蠱,這三種用來控製人的玩意兒,愣是讓他綜合起來做成了一樣奇奇怪怪的東西。


  不僅如此,他還是反向培養的!

  直白的說,就是他研究出來的東西,甚至不再是蠱,而變成了一種藥!


  但這種藥又有蠱的一些特性,卻沒有蠱的限製!

  最可怕的是,這種精深的玩意兒,向來隻能一對一。


  他研究出來的東西,是一對多!


  九兒也好,滄禹那兩個孩子也罷,他們都中了這種蠱。


  融入了他們血脈。


  九兒如果一輩子不去找那兩個人,對他們來說,並不會有任何影響。


  所以,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中了蠱。


  聖尊也隻是告訴他們,他養了一個孩子,身體不太好。


  以後如果去到滄禹,讓他們多加照顧。


  而相應的,聖尊給他們提供了許多幫助。


  那個時候,那兩個孩子的生母已經去世。


  他們母親沒來得及教他們的,聖尊讓人教他們了。


  長老們無法教的,聖尊親自教。


  那個時候聖尊也並未告訴那兩個孩子自己的身份,但也沒刻意瞞著。


  總之,九兒便是找到他們,不管是和誰,確確實實隻能和對方真正的彼此在意,心意相通的結合,身上的奇葩‘藥蠱’才能起作用。


  因為那逆天的奇葩玩意兒,本就是用人蠱,情蠱,加同生共死的生死蠱融合改進煉製出來的。


  能想出這種法子讓九兒延續性命,且還做到了,這樣的人,真正人間活閻王也差不多了。


  至於對那兩個孩子公平不公平。


  百裏無傷是會考慮這種問題的人?


  就像他從不考慮九兒選上的那個人會不會不喜歡九兒一樣。


  這種問題需要考慮嗎?

  他自己養的孩子,他自己還不了解?

  所以,西神醫他其實不是來責怪聖尊的。


  西神醫算是認識聖尊比較久了。


  他感覺到了,感覺到了,眼前的人似乎把譬如自己徒弟,或者自己徒孫,或者說是義女,很多年後的路都鋪好了。


  西神醫覺得,這個世間快要留不住這個男人了……


  便是他的徒弟和義女,一樣留不住他啊……


  也就是百裏無傷**於夢之境六年後,九兒十二歲發病那一年。


  西神醫一個人去到夢之境。


  他踏足空曠的夢之境,舉起手中的烈酒,倒入腳下土地。


  半晌,西神醫蹣跚席地坐下。


  “叫你一聲小老弟吧。”


  “小老弟,你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人世間的人和事,往往有太多猝不及防。”


  頓了頓,“也不算是猝不及防。你當初大概也能看出來。”


  他又歎了聲,“總之,小九兒今年才十二歲,並不是你預計的十六歲才發病。她提前發病了……”


  西神醫自己喝了口酒。


  “我這輩子,也算是什麽都見過了。有一天,小老弟你會那麽真切實意的試圖去好好養兩個孩子,也的確是讓我見了新鮮了。”


  百裏無傷養過兩個孩子。


  他的徒弟百裏緋月。


  他的義女,慕容九。


  西神醫回憶起那個男人曾經似笑非笑的說,“這世界縱有千般無趣,但徒弟徒孫是自己的,還能虧待了她們不成?“


  說的時候,看上去一點也不上心。


  但在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時候,他那麽做了。


  雖然不是一開始就那麽在意,雖然某個程度她們也隻是他遊戲中的一份子,似乎和別的遊戲中的人並無不同。


  但最後,他不愧為‘師父’兩字,亦不愧‘義父’二字。


  甚至,他最後還為自己徒弟留下了無奇。


  他太了解無奇的性格了,應該說,他自己挑的人,誰的性格他都門兒清。


  每個人的潛能和能力他也門兒清。


  無奇是個有希望解人蠱的人。


  他把這個希望留給了自己徒弟。


  雖然他和大景攝政王也算是鬥了數個回合,但最後,他給自己徒弟留了一個很大可能能解人蠱的師弟無奇……


  雖然解不解,區別不大了。


  這也是為什麽他自己從來沒打算幫忙解人蠱的原因。


  對下如此,對上……


  他也勉強算是無愧‘徒弟’二字。


  先聖尊當初把聖尊之位傳給他,教中多少長老暗暗焦心。


  近年來,西域有些國家本就生了利用聖教影響力來做別的的心。


  就怕新聖尊……


  卻萬萬沒想到,最後,徹底解除聖教被西域諸國利用危機的,是新聖尊。


  便是先聖尊在,都未必能做到在群狼環伺中保住聖教完全不變初衷。


  畢竟,有時候不是你不想不願就可以。


  而是會被逼得你不得不願,不得不做。


  但,百裏無傷做到了。


  聖教依舊是那個聖教。


  他還為聖教培養了非常合格的新一任聖尊……


  聖教,無恙。


  西神醫眺望蒼茫的夢之境。


  幾年前的焦土現在又是一片草木長興。


  瘴氣重重中,幾處桃花正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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