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晚歸的夜
晚上十二點，眾人才離開工作室。
即使所有人盯著播放數據看了四個小時，節目播放量終究沒過3億，停在了兩億八千萬。
老沈，全名叫做沈碩，年紀其實不大，也就三十七八歲。
京城的深夜是少數不堵車的時候。
老沈買了十多年的手動擋汽車今晚也順手了許多，開過一家還開著門的蛋糕店，又在下一個路口折返回來。
他家姑娘喜歡這裏的蛋糕。
每年生日，都要在這裏買一個，然後留著吃好幾天。
老沈和媳婦兒在姑娘四歲的那年嚐過一次，確實很好吃。
因為好吃，所以價格也不便宜，一個四寸大小的草莓味蛋糕就要千八百塊。
回想著幾年前的味道，老沈推門進入店內。
大概是準備下班了，店內的職員在打掃衛生。
“先生，您好，請問您要哪一款呢？”
老沈想了想，說道：“那個千層蛋糕，就是小獅子樣子的。”
另一個店員去後麵看了看，回來說道：“先生，隻剩下一個八寸的了，可以嗎？因為糕點師傅已經下班了，所以現在也不能現做。”
老沈點點頭，“行，給我包起來吧，多少錢啊？”
“因為今天今天剛好剩下這麽一個，就給您便宜點兒，一千塊錢吧。”一個經理模樣的女店員說道。
付過錢，老沈把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後座。
回到小區樓下，抬頭看了看，家裏的燈還亮著。
老沈眼眶有些濕潤的彎起嘴角。
在這個偌大的京城裏麵，有一個人願意為你在晚歸的夜裏留一盞燈，已經是莫大的善意了。
輕手輕腳地用鑰匙打開門，這個時候，他家的小天使應該已經睡了。
“回來啦，吃過飯了嗎？”
老沈媳婦還在客廳裏等他。
“吃過了，”老沈輕輕地把門磕上，埋怨道，“都給你說了多少次了，我加班的時候，你先睡就是。”
“然然又不過生日，買蛋糕幹什麽？有錢燒的啊？還買個這麽大的！”
老沈換鞋，把手裏的蛋糕遞給了媳婦。
換好鞋，老沈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一個紅包，笑著說道：“來，啵一個，老爺就賞你個紅包。”
老沈媳婦瞪了一眼老沈，伸手把紅包奪過去，摸了摸厚度，驚歎道：“這得有一萬塊錢吧？”
“還剩九千，一千塊錢買蛋糕了。”老沈喜滋滋地說道。
“敗家子兒！有錢給然然報個輔導班不好嗎？買這個破蛋糕有什麽用？”
老沈媳婦氣急，又害怕太大聲吵醒閨女，低著聲音訓斥道。
老沈和她一個月工資加起來三萬塊錢，聽起來不少。
可是開支更多，車貸，房貸，孩子學費，日常開支，人情往來，雙方父母的撫養費。
忙忙碌碌，也不剩什麽。
老沈又得意地把自己的工資卡掏出來，放在桌子上。
“給，裏麵還有十萬呢！”
老沈媳婦把蛋糕放進冰箱裏，坐到老沈的旁邊，著急地問道：“怎麽了，一次發這麽多？不會你被解雇了吧？
你看看你，我就說不要去那個什麽工作室，你非不聽，說什麽在原先的部門不開心，沒有機會。
你都快四十了，老老實實熬到退休不好嗎？哪還能和年輕人一樣去追你的破夢想！
夢想值幾個錢？能管你吃還是能管你喝？還是能替你把房貸車貸都付清？
你有沒有聽過那句話，叫什麽來著？
對了，我們這個年紀的人，連自殺都得挑時候。”
老沈抱住有些激動的媳婦，笑著說道：“小聲點，然然睡覺呢！什麽自殺不自殺的啊，快呸呸呸。還有，我沒被解雇，這是獎金！
我們不是弄了個綜藝嘛，今天上線了，播放量很好，我們老板就一人發了十多萬獎金。”
“真的？”
“真的！不信我給你看！”
老沈掏出手機，打開盛世視頻，指著首頁上的《心動的信號》，得意洋洋地說道：“你看，這就是我們做的。你看看播放量，哎？都到三億了！這還是第一期。
我告訴你，我們老板說最後看最高一期的播放量，有幾億就再發幾萬的獎金。”
老沈媳婦拿過手機，把音量調到最小，點開了節目。
老沈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自己剪輯的過程。
老沈媳婦已經習慣了，這些年，隻要老沈剪過什麽片子，總會跟她一遍一遍講個沒完。
也隻有在講到剪輯的時候，老沈才會有這麽多話。其他時候，都像個悶葫蘆。
不善於和同事打交道，也不善於和上司搞關係。
眼看著比他入職晚的同事一個一個都爬上去了，他的機會卻是越來越少。
這兩年，也很難聽到他講剪輯的事情。
所以，在老沈跟她說想去一個新部門的時候，她盡管擔心，最後還是同意了。
一個小姑娘推開臥室門，伸出小腦袋，兩個大眼睛看向自己的父母：“爸爸，你回來了？”
說著話，小姑娘穿著粉色的睡裙，趿拉著拖鞋撲到老沈懷裏。
小姑娘睡覺沒紮頭發，亂糟糟的，老沈幫她把頭發捋順。
“爸爸媽媽說話吵到你了？”
“沒有，然然自己醒了，聽到爸爸媽媽說話，就出來了。”小姑娘好奇地看著自己媽媽手中的手機，指著沙易說道，“然然在電視上看過這個叔叔，他笨笨的和小魚兒一樣，還沒有安吉聰明呢！”
老沈抱著自己家的姑娘，問道：“那然然想不想和安吉哥哥玩兒？明天我們去找安吉哥哥玩兒，好不好？”
“可以嗎？小魚兒也一起嗎？”然然驚喜地問道。
老沈摸摸女兒的頭，點頭說道：“對，小魚兒也去。你現在快去睡覺覺，養好精神，明天和安吉還有小魚兒玩兒。”
然然乖乖回了臥室，老沈媳婦問道：“帶然然去公司合適嗎？你們老板不會生氣吧？”
“沒事兒，本來明天錄製的時候，沙易老師就要帶著自己家的兩個孩子。”
老沈媳婦看節目看得津津有味，老沈也靜靜地看著她。
有多長時間沒這樣認真看過自己的媳婦兒了？
老沈也記不清了。
生活蹉跎了大部分的激情，起床上班下班，仿佛程序一樣，而他也不知在何時成了其中一個毫無活力的代碼，甚至連做愛都成了例行公事。
自己媳婦好像比以前老了一些，眼角的皺紋深了些，手更粗糙了一些，腰間的贅肉也多了些。
“摸哪呢？孩子還沒睡著呢！”
“去臥室看，走。”
“我看完再去，去了臥室就看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