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苦惱
每個社會都有一套觀念，應該相信什麽，如何待人接物。
這些社會規範有的是被明確的法律條文明文規定的，更多的是在一個龐大的倫理和實踐的判斷體係中本能地遵循的。
這個體係叫作“常識”。
它在很大程度上，規定了哪些事情是可以做的，哪些事情是不可以做的。
比如說，到了一定年紀要和父母分開睡，對待別人要遵守一定的禮節，什麽樣的人是值得尊重的……
一旦違背常識，就會讓人覺得怪異。
很顯然，很多電視劇都違背了常識這個體係。
當然，不是說所有常識都是對的，比如在千百年前，人們都認為天空是圓的，大地是方的。
絕大部分常識還是有遵守的必要的，除非，你證明它是錯的。
誰也不能說二十七歲還和母親睡在一起是對的，也不能說讓別人打掉自己肚裏的孩子是對的，不能說大兒子死了，讓大兒媳嫁給小兒子是對的。
這不僅僅是一部爛電視劇那麽簡單，通過這部電視劇，我們可以看到編劇和導演骨子裏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
最讓人膈應的，是電視劇結尾，這個兒媳和婆婆竟然重歸於好了。
惡人不會受到懲罰，好人隻能逆來順受。
編劇想表達的觀點大概就是這樣。
打開知名的影視劇評分網站，選擇三到四分的電視劇，大部分都是這個模子。
《初婚》、《娘道》、《俺娘田小草》、《小草青青》、《三妹》等等等等，不勝枚舉。
有些爛劇可能是因為劇情邏輯有問題，演員演技有問題，布景特效有問題。
而上麵這種類型的爛劇，是骨子裏的爛，根上的爛。
吃完麵，洗了碗。
段明庭和盛楠回到對門。
盛楠往沙發上一癱，吐槽道：“這電視劇看得我心累，對了，你們工作室要拍電視劇了？”
段明庭點頭說道：“嗯，這個綜藝結束了就準備拍。”
“什麽類型的啊？”盛楠饒有興致地問道。
“青春劇，講一對高中生從校服到婚紗的故事。”
段明庭把地上到處扔著的抱枕一一歸位。
第二天，段明庭上午有課。
踏著上課鈴聲，走進課堂。段明庭不喜歡早到，也不喜歡拖堂。
“同學們，我們今天講一下蘇軾，蘇東坡先生的《定風波》。
這首詞，大家高中應該學習過。那我們今天為什麽還要再學一遍呢？”
段明庭自問自答道：“是因為你們年齡長大了一些，閱曆增多了一些，再讀一遍，感悟可能也會不同。”
抽兩個同學翻譯了一下詞句的意思，讓段明庭有些失望，全都磕磕巴巴的。
這首詞是段明庭最喜歡的詩詞之一，或者說沒有之一。
娛樂圈裏，更能體會人生的起伏跌宕。
晴空萬裏和風雨大作，也許就在一夜之間。
正所謂“也無風雨也無晴”，娛樂圈裏更需要這種態度和境界。
浮華也好，落寞也罷，隻需“一蓑煙雨任平生”。
段明庭每年都會拿出這首詞，給學生講一遍，讓他們記住這種感覺，也讓自己記住。
下課時，易千熙攔住了段明庭：“段老師，我開學前演了個電影，有兩個鏡頭需要補拍，想請兩天假。”
“給教務處說了嗎？”段明庭問道。
易千熙點點頭。
“行，去吧，注意安全，早去早回。”段明庭說完，就準備離開。
“老師！”易千熙喊道。
段明庭轉過頭，問道：“怎麽了？還有事？”
易千熙道：“您現在忙嗎？我想找您聊聊。”
“你下節課有課嗎？”
易千熙搖頭，表示沒有。
“走吧，那就聊聊。”
操場上，已經沒有了軍訓時候的熱鬧。
段明庭和易千熙並排坐在台階上，陽光頑強地透過樹葉，被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的。
易千熙沒有說話，可能在組織語言。
段明庭也不著急，靜靜地坐在他旁邊。
操場上有幾個大四的學生在踢球，已是深秋季節，他們還是隻穿著跨欄背心。
“誒！哥們兒，把球兒踢過來！”
球滾到段明庭腳邊，段明庭站起身，一腳踢飛。
可是沒計算好方向，換來一句“去你丫的。”
“老師，你有沒有不想做，卻必須要做的工作？”易千熙終於開口。
段明庭坐下，點點頭，“有啊，我就隻想當個老師，可還不是有一堆別的事情，又要參加綜藝，又要辦工作室。”
“那你……”
“你要知道，這些機會都是別人夢寐以求的，等你無事可做的時候，才會羨慕現在的忙碌和身不由己。
你想，有多少人為了一個機會搶得頭破血流，甚至是出賣肉體和尊嚴。
偷得浮生半日閑，是雅事，可是天天閑著就不對頭了。”
易千熙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劃拉。
段明庭笑著說道：“行了，別糾結了，你不是在拍電影了嗎？”
“我想做一個演員，不是明星。”
段明庭拍拍他的肩膀，“無所謂的，你可以既做演員，又做明星。你那個電影我很看好，和周冬鈺合作的，對吧？
周冬鈺是個好演員，你多向她請教請教。”
“她演得是比我好。”易千熙道。
“你以後能趕上來的，別想那麽多，來，咱們看看哪邊能贏。”段明庭指了指操場上踢球的幾個學生。
易千熙是難得一見的真正沉的下心鑽研演技的年輕演員，從《少年的你》這部電影中就能看出來，他在努力往演員這條道路上走。
小小年紀就成名，火遍大江南北。
和他的幾位歸國前輩一樣，拍幾部偶像片，掙點快錢不香嗎？
他沒有這麽做，除了剛出道那幾年拍了兩部粉絲向的網劇，他後麵選擇的角色都是有些挑戰性的，而不是一味耍帥就可以。
從《長安十二時辰》中被人詬病台詞不行，到憑借《少年的你》獲得金像獎最佳男演員提名，他一定是下過功夫的。
“段老師，我猜對了，左邊贏了。”
“行了，走吧。”段明庭說道，“右邊那幾個看著高高大大的，一踢起球來，全成了軟柿子。”
可能是段明庭的聲音有些大，輸了的那一隊對他怒目而視。
“看什麽看啊？你們老師是誰？不好好上課，還跑出來踢球。”段明庭教訓道，“踢得還不怎麽樣，白長那麽高了！”
段明庭其實不能教給易千熙什麽經驗，他前一天還被人誇了兩句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呢。
而且，人哪有長大的時候，每次覺得自己長大了，社會和生活就會給你重重一擊，然後冷漠地說道：“不，你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