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那天,他醉了
月色朦朧,在烏雲后時隱時現。初冬夜雨、凄冷不盡。
山腳下,破廟外……
「阿嚏」梓苓打了個噴嚏,揉了揉發酸的鼻子,邁步進了廟門。
「阿彌陀佛。弟子路過此地,借寶地棲身……」梓苓頌一聲佛號,剛碎念了一半,精緻的小鼻子忽然動了動,嗅到了一股酒香。而那酒香之中,隱隱的還夾雜著……葯香。
「咦?姐姐,你是醉了嗎?」梓苓好奇的瞪起了大眼,聲音又脆又甜。
面前的脫落了大半金身的泥像下閃著紅盈盈一團光暈,一個弱質纖纖的「美人」匍匐在地。
「美人姐姐」聽到問話聲抬起頭來,髮絲披散在肩頭、額角,半掩住絕色面容,掩不住那一身濃烈的酒氣。而那紅色光暈,正是美人身上的紅衣被朦朧的月光照耀后綻出的寶光。
「咳咳,我不是……」美人被嗆得咳嗽半晌,咳得嗓子有些發啞,說出的話來帶著粗音。
美人弱弱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氣得幾乎吐血。心中暗罵:戚老病,你給我灌酒也就算了,還給我穿上這麼一件衣服,你等著。
「姐姐,這荒山野地的,你怎麼一個人醉倒了?可知道這是很危險的。」梓苓大眼閃光,盯著那件美麗的紅衣使勁兒的瞧。一邊由衷的告誡。
「美人姐姐」心頭更堵,但事已至此又不想被拆穿,想必來人並不認得自己,才暗自吞下這口氣,抬眼打量著一直戳在門口的人。
但因酒力催得「美人」視線朦朧一片,只見到一個亮晶晶的光頭、一雙靈動的眼眸和灰色僧袍下的嬌小的身形。
想到她進廟前口念佛號、自稱「弟子」,美人啞著嗓子開口求道:「小師太慈悲,幫我個忙可好?」
「你說。出家人慈悲為懷。」梓苓答應著,走上前去。
但還未等「美人姐姐」開口要求,梓苓便驚訝道:「真是天蠶寶衣啊。這件衣裳值不少錢呢。若是拿出去當了,夠廟裡一年的香火呢。」
「這……以我看來,這件衣服起碼能蓋三間廟了。還是每間廟宇能住百多位僧人的那種大廟。」美人姐姐幾乎翻白眼,怪這個正走上前來的小尼姑不識貨。
「真是這樣?那好吧。」梓苓大眼笑彎成月牙兒狀,右腳在地上猛地一跺。
那好吧?什麼好吧?「美人姐姐」還沒回過神來,就感覺地面輕顫,隨即就是一股暗勁兒襲到身前。明明對方是距離四、五步外的一跺腳,但那力道竟然是直接隔地打穴。
「美人姐姐」眼神一閃,肩膀一顫,整個人便僵在了原地。
「呵呵,姐姐你與佛有緣,便是與我有緣。貧尼真是一個『貧』字了得,想借姐姐身上這件寶衣,修葺廟宇,為菩薩重塑金身。再……再讓貧尼吃上兩頓飽飯吧。」
梓苓說完已經來到「美人」身前,利落的解開那件天蠶寶衣,抖手一卷,捲成一團塞在了懷裡。
「咦?」梓苓又瞪大了眼睛,緊盯著穴道被制不得動彈的「美人」那瘦弱、平板的身材。
看得倒在地上的「美人」心頭髮寒……身更寒。
這天蠶寶衣一脫,頓時感覺這破牆、斷瓦的廟裡凄風冷雨透入骨髓,冷得美人一個哆嗦,牙齒都打顫。不由道:「小師太,你……你能生堆火嗎?衣服都給你了,我自幼體弱,別讓我凍死在這廟裡吧。棲身一晚,明天一早各自天涯,你救我一命,也算是功德一件。」
「棲身一晚?」梓苓滿眼的糾結,最後點點頭道:「確實寒冷,落雪便要封山了。不過這破廟狹小,你我如何同歇?」
說完,站起身來,單手一提,提起了「美人姐姐」的腰帶。那美人身形單薄,但個子不矮,梓苓運勁兒將人提起來,但那兩條長腿還耷拉在地上。
「小師太,你要幹嘛!」美人慌然一聲喝問,聲音裡帶著幾分的嘶啞,顯出特有的一股粗礪來。沙沙的嗓音像是磨在人心頭的一把銼刀,銼得梓苓心尖發顫。
「幹嘛?你當我聞不出你那酒里有什麼葯?」梓苓一邊答話,一邊將那「美人姐姐」提溜著向外就走。
不忘解釋道:「你是公的,又中了那種會迷失本性的藥酒;而我是個出家人,實在不能與你同棲一個屋檐之下。不過我知道一個所在,既能讓你安身,又能夠解去你身上的藥酒之力。」
「咳咳……咳咳。」美人被梓苓的一番話氣得咳嗽著說不出話來,什麼叫他是「公的」,人有分公、母的嗎?何況那藥酒是被別人硬灌進去的好不好。戚老病,最好別讓我再看著你。
「不知小師太要將我帶往何處?」那「公的」美人看著眼前不住後退的景物,被冷風吹得又打了一個冷戰,心寒體顫的發現這是一條上山的路啊。
而且,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條路只通往一處懸崖絕壁!
「出家人慈悲為懷,此處可以祝你早登極樂。」梓苓說話間輕身一躍,直接躍上了最高的一處懸崖。又一縱身,跳上了懸崖最邊上的一棵古松。
古松盤根錯節,生長在石縫之間,已經不知道歷經了多少的歲月。樹冠更是探出懸崖一大半,從這樹上向下一看,只見黑茫茫一片深淵。
「你……」美人話未說出,就感覺身子一輕,人已被投向幽暗的淵底。只抬頭看見月光正好自烏雲隙間透出來,照得那小尼姑的光頭一片晶亮。
梓苓拍拍手,高聲念一句「阿彌陀佛」,轉身蹦跳著歡快離去。
「通」有幸一根橫長在絕壁間的老樹在半空將美人肋下一托,但下墜的巨大力道讓美人只感覺胸肺鈍疼,一根肋骨發出輕輕的「喀嚓」聲。
美人再抬頭,懸崖上那嬌小、靈動的身形已經不見,唯有一聲佛號響亮傳來。
「呵呵,小尼姑,你別讓我再見到你……」一聲詛咒未完,「咯吱吱」身下的樹枝發出不堪負荷的聲響,隨即美人身子一空,繼續向下墜去。
天空細雨轉為茫茫薄雪,紛紛揚揚的飄灑下來,將這天地都染上了一片霧靄、銀白。
幽深寒冷的淵底,斷了兩根肋骨的「美人」仰躺在一塊大石上,狠狠的盯著漫天紛落的雪花,臉上綻放出絕美的笑意,牙齒亦咬得「咯咯」作響,酒意全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