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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中山王

  有一瞬的失措,白楓恢複了鎮靜。


  “魏姑娘說什麽,我聽不懂。”


  聽了白楓的話,魏如畫心裏寬慰。


  如果這麽輕易就暴露自己,且是跟仇敵——參與抄家的魏榮的妹妹承認自己的身份,這樣的中山王世子,豈不是草包?


  遙想那位中山王,魏如畫眸子暗了暗。


  那是一位何等英明睿智的王爺。


  雖然是外姓王,掌管西南二十餘載,運籌帷幄,雷厲風行,讓大周開國以來最難搞定的西南地界海晏河清,一派升平。


  從而讓先帝較之前任,擺脫了西南山窮水惡匪患多之擾,坐穩了太平皇帝的寶座。


  也正是因為其卓越的能力,先是讓先帝欽封中山王,成了大周開國數代以來唯一一位外姓王爺。


  後又和平西王一起,成了先帝考慮的新帝人選。


  先帝為何不把皇位直接傳與皇子,而要從王爺裏挑選新帝人選呢?

  並不是先帝沒有子嗣。


  先帝有一個兒子,隻不過身有殘疾。


  有一年秋狩,先帝這位兒子虎口救父,不幸於高處墜落,傷了脊柱。


  先帝張榜網羅天下名醫,奈何從草原回京,路途遙遠,多有耽擱,這位皇子的下半身從此癱瘓。


  一位輪椅上的皇帝,與大周泱泱大朝的形象不符。


  奈何先帝年事已高,病體違和,岌岌可危中,唯一的皇孫又才三歲。


  先帝眼看著儲君年幼,自己又隨時可能老死,在兩位老臣左右宰相的進言下,這才有了中山王和平西王競爭登基的權宜之計。


  中山王長期盤踞西南,雖手握重兵,卻與京官鑽營不深。


  左右宰相自然更傾向於平西王。


  平西王有野心,但深藏不露,麵上寬和,與左右宰相更投契。


  左右宰相擔心,中山王上位後,專權獨斷,又有兵權,自己將無立身之地。


  且中山王性格剛正,掌管西南多年,掃黑除惡,以至西南百姓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一派太平。


  兩位元老位極人臣,屁股怎麽可能幹淨?恐被清算。


  不似平西王看起來禮賢下士,自己更能從權利的大碗裏分一杯羹。


  平西王性格又溫順,與人為善,屆時,你好我好大家好。


  左右宰相一合計,天平完全傾向於平西王。


  三人坐上了同一條船,左右宰相一不做二不休,誓要為新帝登基掃平障礙,於是一計未平一計又起。


  先以“以德治國”為由勸說先帝,放棄有才能的中山王,立看起來更有德行的平西王為儲君;

  又精心捏造中山王謀逆罪名,讓先帝下了一道抄家詔書,由上一任明衛指揮使領兵,血洗中山王府滿門。


  斬草要除根,可歎堂堂中山王府,雄踞西南,盤根錯節,何等風光,卻於一夜之間慘遭屠戮,無論三歲小兒,無論耄耋老者,哪怕是王府裏一隻蒼蠅都不能逃脫。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負責抄家的明衛指揮使一聲令下,整個王府付之一炬,血流成河遍地橫屍轉眼之間皆為灰燼。


  那位名滿天下的中山王世子白楓,卻是例外。


  倒不是說他從那場滅門慘案裏逃脫存活下來,而是指他的屍身並未葬於火海,而是由明衛押棺回京,頭顱被親呈於即將成為新帝的平西王麵前。


  看著與中山王的頭顱擺在一起的中山王世子年輕的頭顱,平西王當著先帝的麵,流下鱷魚的眼淚。


  隱姓埋名忍辱負重,數年後虎口逃生的遺孤終於手刃仇人,報了殺父之仇。


  這樣存在於話本子裏的劇情,新帝怎麽容許發生在自己身上?

  中山王死了,中山王世子也死了。


  整個中山王府連孤魂野鬼也被大火燒為灰燼了。


  平西王終於在左右宰相的扶持下,安心地登上新帝寶座了。


  然而,中山王世子白楓此刻卻安然坐在自己前麵。


  魏如畫看著冷若冰霜一臉倔強的白衣少年郎,勾起了唇角。


  逆天改命,必遭天譴!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中山王世子白楓,名滿天下的才子,比起才情,這張好看的臉更叫天下人惦記,你以為你改了名字叫餘桃,躲於小倌館中,與平西王世子斡旋,就能掩藏你真實的身份了嗎?”


  迎著少女審視的目光,白楓慌亂的心徹底恢複平靜。


  他一臉淡然重申:“魏姑娘,既然你覬覦我的美貌,我也已經落在你手上,就算我插上翅膀,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你又何必安這些有的沒的罪名,戲弄於我?”


  魏如畫伸手捏住白楓的下巴。


  烏發白衣的少年郎仰起麵頰,並未躲閃,他坦然看著少女,少女眼底的一絲悲憤令他有一瞬迷惘:眼前的少女到底是誰?

  理智很快令他清醒:眼前人是魏如畫,明衛指揮使魏榮的親妹妹!


  雖然抄家滅門是先帝下旨,栽贓陷害是昔日的平西王如今的新帝,為虎作倀的是左右宰相,明衛不過是個領命的工具,猶如劊子手手上的刀。


  但中山王府數百條人命皆亡於這把刀下。


  滅門之仇不共戴天!


  更何況,魏榮時任從三品的明衛鎮撫使,隨上一任指揮使參與了那場抄家。


  新帝登基後,按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慣例,上一任指揮使沒得好下場,魏榮搖身一變成了明衛一把手。


  大周開國以來,明衛指揮使的官階品級都是正三品,輪到魏榮,卻享受正一品待遇,還封了威風凜凜的大漢將軍。


  即便王侯公爵那些超品貴族,在魏榮麵前也要禮讓三分。


  足見,魏榮與新帝狼狽為奸,沒少幹助紂為虐的勾當。


  既是一丘之貉,便是他白家的仇人。


  想及此,白楓唇角一勾,勾出一抹冷笑:“敢問魏姑娘,你一口咬定我是中山王世子白楓,為何還將我帶回府上?”


  “那依你所見,我該如何處置你呢?”


  魏如畫已經鬆開手,站直了身子,並調開視線。


  就在剛才的凝視中,她的心口一片悸痛:眼前人如果不是遭難,他們或許已經成親了。


  先帝招駙馬的聖旨還躺在禦書房裏,隻是可惜再也沒有機會送到中山王府去了。


  中山王府已經不在了。


  她的準駙馬死裏逃生,隱姓埋名,淪落在小倌館。


  “不應該將我送去皇帝麵前領賞嗎?這樣魏大將軍又該加官進爵了。”白楓平靜的麵容,卻是冷笑的語氣。


  魏如畫嗤笑:“堂堂中山王世子腦子裏想到的竟就隻有加官進爵,也難怪會淪為敗寇。”


  白楓一凜,魏如畫的話顯然刺痛了他的自尊。


  以父王之才能,坐上新帝寶座實至名歸,是那些人老奸巨猾心思歹毒栽贓陷害,使出下三濫的手段!


  白楓的手在背後握成拳頭。


  自古成王敗寇,失敗的也就隻能任由勝利者寫史書潑髒水,任由天下人看著勝利者寫出來的史書再去品頭論足,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了。


  看著白楓緊繃的麵孔,魏如畫輕歎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你不服,中山王在世,或許也是如你這般不服,但我還是要實話實說,中山王敗得不冤!”


  “雖然我隻是小倌館一個如草芥的小倌,但也想聽聽姑娘的評說。”白楓終究忍不住說道。


  這二人獨處的室內,白楓終歸是覺得初次見麵的魏姑娘與外界傳聞不太一樣。


  輿論裏的魏姑娘不學無術,刁蠻任性,眼前的魏姑娘說不清的心機深沉。


  而她看著他時,眼底時不時閃過的悲涼怨憤令他生疑。


  哪怕那些眼色隻是一閃而過,也被他捕捉到了。


  哪怕這些眼色隻是如流星一樣轉瞬即逝,也不該出現在魏姑娘的眼裏。


  “都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中山王無疑才幹出眾,論德行也未必遜色當今這一位,但是他終究被拖了後腿。”


  少女口中平靜說出的話語更加勾起了白楓的好奇心。


  他問道:“敢問,是什麽拖了後腿?”


  “你母親,”魏如畫盯著白楓伸出手指,“還有你。”


  白楓的臉色唰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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