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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不共戴天

  武震和馮正虎到新安已有三日。


  自父親遇害,所有的線索都斷在了死去的魏子明身上,一晃三年有餘,父親尚含冤莫名,每每念及馮正虎便心痛難耐,此來新安便是要尋出蛛絲馬跡。


  邀武震叔叔同來,自然是借重他的看家本領。


  魏子明祖居武昌,來新安是為了就職,是以,在新安除同僚和朋友外並無親族。目前他的父親、一個兄弟及妻子兒女還在新安,因舊有積蓄尚足以度日。


  這一家平素均循規蹈矩,並無可疑之舉,武震躍躍欲試,打算施展自己的手段了。


  “武叔叔,如此作為可是有失厚道了。”馮正虎頗不以為然。


  “行大事者不拘小節,況且也隻是稍有驚擾而已,並不害人性命,有何失德?這可是唯一的線索,我那盟兄含恨而終,他魏子明就不該承擔一些嗎?”一句話說得馮正虎啞口無言。


  ……


  這日後,前街上多了一個算命的先生,隻每日上午出攤,悠閑自得。據其狂言,乃天師高徒,來世間遊曆不過權作修煉雲雲。


  又過數日,前街一側的魏家突然慌亂起來,一位後生急急的撞門而出,眼神裏滿是焦灼。


  那後生正往東而行,迎麵遇見了一個走方郎中,那郎中正悠悠地邁著方步緩緩獨行。後生一見急忙施禮,口中焦急道:“先生救命!”


  這郎中正是馮正虎,見那後生焦急,心中頓生不忍,便寬慰道:“不必心急,且慢慢道來。”


  “小生侄兒突發急症,已然昏厥,請先生慈悲相救!”說完,用手指了指不遠的宅院。


  進得一間臥房,榻上仰臥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旁邊幾個人正焦急的喚著。


  見有郎中來,幾個人稍稍閃開些,卻仍不住地探視著。


  坐在家人搬來的木椅上,馮正虎探手執起了少年的脈腕仔細斟酌起來。其他人屏氣噤聲,緊張的盯著郎中。


  良久,郎中放下少年手腕,在攜帶的囊中尋找著什麽。


  “是什麽病?”“能醒過來嗎?”身後的家人追問。


  郎中沒言語,隻是自囊中摸出一個竹管,小心的倒在手中一些粉末,然後用食指抹在少年的鼻孔下和下顎處。


  隻片刻,那少年動動手腳,緩緩睜開了眼睛。


  “醒了,醒了!”一位夫人顫聲叫道。


  又過一會兒,少年像是緩過神來,慢慢的爬了起來,隻是剛起身卻又跌坐在榻上,看著眾人兩眼愣愣的發呆。


  郎中又細細的診脈,而後搖著頭站了起來。


  那位夫人道:“先生,我兒可是已然好了?”


  郎中歎氣道:“此子患的是驚厥之症,本該藥到病除,可卻恁地奇怪,似乎……”


  “似乎什麽?”夫人急問。


  郎中又遙遙頭,苦笑道:“我雖年輕,卻也行醫多載,這脈象似是所說的邪祟之症,就不是醫者所能化解的了。”


  “這可怎麽是好,是什麽東西纏上了我兒?”夫人一連聲的叨念,眼淚掛滿了雙頰。


  “我想起來了,前街上不正有一個能斷陰陽的先生,我這就去請。”倒是那個後生反應快,一下子便記了起來。


  此時的武震正懶洋洋的曬著太陽,見一後生匆匆而來便已瞧準十分,卻仍舊癱在哪裏,便似沒事人一般。


  “先生,能否請您移駕弊宅?”


  “怎麽了?”武震拉著長音。


  “小生的侄兒似是……請先生萬勿推辭才好!”


  “這個麽……你前麵帶路吧。”真是活神仙,生意來了還不忘拿捏一番。


  走到魏家門前,正巧馮正虎被送出門外,兩人會意,武震便直接進了宅院。


  裝神弄鬼是武震的拿手好戲,雖無道行,這手麵子活卻是貨真價實,任誰也看不出破綻。


  指東打西的胡弄一番,武震突然用手敷在少年的天靈蓋上,又是一陣誰也聽不懂的咒語,那少年竟漸漸活泛起來,兩隻眼睛也有了靈性。


  “真是活神仙,道法高強!”一家人不住的讚歎。


  可這家人卻沒想到,這算命先生此時竟一臉的凝重,也像那郎中一樣頻頻的搖頭。


  “有……有什麽不對嗎?”夫人驚懼地問。


  先生又掐指算了半晌,操著奇怪的聲音道:“此劫非為邪祟,乃冤魂索命也!”


  這先生出手便有攝人之舉,家人早已信了十分,聞言大驚失色,本已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喉嚨。


  “這可怎麽辦?”夫人帶著哭腔問。


  你且稍等,待我斟酌一番。


  不待家人相請,武震徑自走向窗邊的木椅,坐在上麵眯眼冥思起來。


  盞茶光景,武震突然睜大雙眼,口中道:“你家主人雖亡,卻欠有命債,那索命之主怨氣強盛,非但這孩童不保,即便你們家人也在劫難逃!”


  一番話說得一家人愣愣的驚在那裏,竟無一人說得出話來。


  緩了緩,那夫人戰戰兢兢地問:“可有解救之法?”


  武震敲了敲腦袋:“我已有對策,隻是你們須做好一件事。”


  “什麽事?隻要能做得到我等定然盡心而為!”


  先生歎口氣,道:“自古機深禍亦深,休貪富貴昧良心。因果無常難計算,解鈴還須係鈴人。那主死得冤枉,心裏不忿才滯留陽間,無非以怨報怨也。然你家主人卻並非禍首,你等須將那主使之人供出,替惡者贖罪,方能化解。”


  “家父一向端正,終不致害人性命,先生又何出此言?”後生爭辯到。


  “此話出自我口,卻是那相中所生,又豈能妄言!”


  此時,武震已注意到,那夫人麵上竟閃著一絲異色,便接著說道:“緣由自在其中,你等隻需將所知寫下,待我作法時焚之便可,切記,須得詳細。”說完便囑告準備些許應用之物,留下一張黃紙,轉身便離開了。


  ……


  戊時將至,那先生回到了魏家。


  布下神壇,先生開始作法。隻見他捏了手訣,口中念念有詞,須臾間,似有一陣陰風掠過,法壇上的香燭竟驟然搖晃起來,嚇得身後的魏家人擠在了一處。


  又折騰一番,卻見先生猛然一指遙遙點出,本來放置在壇上的符紙和那夫人拿出的供書瞬時燃起了火焰,夜色中瘮人的詭異頓時彌漫開來,魏家人被完全震住了。


  升騰的火焰漸漸熄滅,那先生方自轉過身來,疲憊的聲音道:“沒事了。”然後自言自語的嘟囔著:“真是難纏,看來此地不能舊留了!”


  之後,武震自然是被魏家人千恩萬謝的送出了家門。


  ……


  馮正虎展開那張黃紙看時,立刻被上麵的字跡震驚了。那上麵寫道:“那日,一瘦弱的中年男人來訪,似與官人極熟,二人見麵便在書房內敘談。送水時,偶在門外聽得‘這如何使得’,聲音很高,是官人震驚之下的話,便駐足細聽。二人語聲又變得極低,隻聽得‘什麽盟’還有‘神道’這寥寥數語,而後便高聲聊起了大天。官人出事前總是唉聲歎氣,夜裏還時常驚醒,後來果然出了事。那日夜間,官人酒醉而歸,不久便口吐鮮血,還不時喊著‘馮兄,對不住……!’這句話,沒過半個時辰就故去了。次日一早,家裏來了個壯漢,給了些銀錢,扔下一句‘不可報官’便匆匆去了。奴家哀告神靈,隻願家人平安,如有怪罪便隻罰奴家,以為報應!”


  “又是這‘神道’!”武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


  思索再三,柳儒雅覺得這主意還得從那庾樊身上打起。


  馮正虎攏了攏心神,木然道:“那些人神出鬼沒,又豈能在庾樊這等人身上留下線索,若他有失,怕早便沒了性命。倒是那太守或許能知曉一二,隻是……”


  “那倒是,不過他畢竟是朝廷命官,卻不能隨意而為。我欲找那庾樊卻還有一層意思,即便不能尋得蛛絲馬跡,卻也能給那命官一記警鍾,也斷了周家後顧之憂,畢竟暫時我們也沒有別的計策。”柳儒雅說得句句在理。


  ……


  經過數日的驚懼,庾樊漸漸安穩下來,看來還是太守高明,隻這一手便撇開了麻煩。庾樊暗自慶幸,虧得及時收手,否則那些人絕不會讓自己安生,想想那夜行人的詭異行止他便汗毛倒豎,一向乖張的性情也收斂了許多。


  然而,畢竟狗改不了吃屎,或許覺得風險已過,那性子又慢慢恢複,沒幾日便又囂張起來。


  那日前,庾樊便瞄上了一個青樓女子,心裏早癢癢的不行,隻是苦於躲那要命的殺手,才憋悶至今。如今已無甚妨礙,便急不可耐的一頭鑽進了“卿玲閣”。


  一番纏綿,銷魂蝕骨。庾樊走出卿玲閣時已是三更鼓起,似乎仍在滿足的亢奮中,他哼著小曲一步三晃的由兩個隨從護著走在街上,餘興未消。


  眼見著走到了一處巷口,前麵就是家宅了,庾樊還不忘叮囑兩人:“明日須給妙春姑娘多買些禮品,也免得被人家小看。”


  沒有聽到兩個隨從搭話,庾樊稍覺詫異,隨即便是眼前一黑,瞬間沒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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