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乾坤倒轉
白冠與劉銖確實在策劃著一個行動,而龍驤將軍孫伏都亦是一拍即合,其實他也在尋找著幹掉石閔的機會,此時他們正緊鑼密鼓的準備著。
正如李恒所言,孫伏都麾下的兵將全都是羯人,他本人亦是石氏的鐵杆忠臣。孫伏都的動作很快,隻三日他便集中了三千精銳,而白冠這次也豁出去了,威武堂所有部眾全部參與其中,一場突襲已迫在眉睫。
作為羯人,白冠對本族可謂竭盡心力,從嶽麓山臥底到威武堂籌建,從江南的血雨腥風到北地的禪精竭慮,他確實夠得上“忠勇”二字。相較之下,東晉朝廷那些庸碌的官僚差得又何止千裏,更不要說那些貪生怕死為虎作倀之輩了。
孫伏都等人的異常舉動自然瞞不過石閔和李農的眼睛,兩次遭襲絕非偶然,即便沒有這些異常,他們也早該有所警覺了。
石閔集結了自己的心腹兵將,李農招來了善戰的乞活義士,而田允則布置好了來自江南的江湖俠士,剛好,路途較近的乞字軍數日前也已經到了鄴城。
馮正星更是著急,掐算時日,歃血盟的人馬也快到了。
……
這日,柳儒雅終於等回了風塵仆仆的武震。
柳儒雅相信田允的判斷,看來這複興之業正是應在了石閔和李農的身上。他不禁感慨萬分,我泱泱大族,堂堂天朝,危難之下竟如此不堪,枉任英雄無用武之地,怎一個昏聵可喻!
落雁島不能再安身了。歃血盟北上自然要避過官府,天知道會引來怎樣的禍端,那些官老爺們可不管什麽收複失地,擾亂他們的清夢便是作亂,絕對是不赦之罪。錢君如更是門清:“做好事不見得有好報,萬萬僥幸不得!”
一切收拾停當,歃血盟一眾連同所有家眷一同離開了落雁島。
清晨的霞光中,落雁島在遠處飄渺著,越來越遠,遠的隻見一片綠色和盤旋的雁群,遠的隻剩下留在心底的聲音。所有人的眼邊都是濕的,他們不知道有誰還能再回到這裏,或許多年以後這裏還是某些人的家吧,但願如此!
西山密營,柳儒雅斷然拒絕了蔣兆和錢君如、馮儼的請纓,他說:“我們還會回來,回來時家裏沒人招待怎麽行!”於是,近六百人的大隊分數批離開了西山。
柳儒雅和方亭作夫婦是最後一批離開的。山口前,柳儒雅凝重的說道:“新安郡馮家堡也是本盟的根基所在,不能有任何閃失,請各位千萬留意。不僅如此,鄒世兄的弟子周童就是馮天運的兒子馮正星,他的家也是我們的家。”
聞聽此言,方亭作和柳馨不由相顧駭然,這小子還真行,竟然瞞過了這麽多人,真是人小鬼大呀!
數日後,歃血盟部眾悉數通過了淮陰。出發至今,一路上極為順利,行至廣陵便遇上了李農接應的人馬。
有先前接應乞字軍的經曆,這次倒是順暢多了,歃血盟所有人都接手了屬於自己的馬匹和兵刃,換上後趙兵士的服裝鎧甲,再往下的行程就更快了。話雖如此,臨近鄴城卻遇上了麻煩……
……
時令已進入了十二月,年終歲尾,按大和尚佛圖澄的讖言,離後趙朝廷的崩塌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
也許是上應天象,白冠和孫伏都都按耐不住了。
可行動之前孫伏都卻思謀出一個策劃外的舉動,他要進宮麵見皇帝石鑒。
他是朝廷的龍驤將軍,凡事都須上意,這是他作為武將的根本,又或許是在給自己找後路,此刻他還真擔心犯下違逆之罪,盡管白冠自稱是受皇命所遣。
孫伏都和劉銖率三千羯兵隱秘的到了胡天(鳳陽門附近),這是石閔和李農每日的必經之地,白冠已打探好,石閔和李農的護衛不過百人,且沒有馬匹和長兵刃。
安頓好埋伏,孫伏都領三十餘人徑直趕奔中台,這是石鑒居身之處。
此時石鑒正在中台。見孫伏都率眾搗毀了樓閣通道,而周圍的武士並未阻攔。情知有異,石鑒便帶人上前責問:“龍驤將軍意欲何為?”
孫伏都急忙施禮,急切道:“石閔、李農等反,已在東掖門,臣欲帥衛士討之,謹先啟知。”
石鑒道:“卿是功臣,好為官陳力,朕從台上觀,卿勿慮無報也。”
一番話出自皇上金口,孫伏都頓時熱血沸騰,還打什麽伏擊?這是羯人的天下,弄些雞鳴狗盜行徑作甚!於是急令劉銖等率三千兵將殺奔東掖門。於是,埋伏變成了強攻,這次白冠又遇上了個豬隊友。
孫伏都氣勢洶洶而來,而李農也早得了屬下的稟報,緊急間已做好了布置。
石閔和李農已有準備,孫伏都和劉銖等自然不是對手。石閔一聲令下,數百武士兵將奮起抵抗,各個悍不畏死,一時間喊殺聲大作,血肉橫飛。未及半個時辰,孫伏都便已無力再攻,無奈之下狼狽潰退至鳳陽門,依靠房舍暫時固守起來。
事已至此,石閔再無後路可尋,見馳援的數千兵將已至,便率眾搗毀了金明門,大軍急進,頃刻間便闖入了中台。
此刻的石鑒早已嚇得魂不守舍,慌亂間急招石閔和李農覲見。
石閔和李農率眾而入,昂然無禮。
石鑒那還管得這些,惶恐道:“孫伏都反,卿宜速討之。”
箭已在弦上,自然無須什麽皇命。又是一聲令下,眾將呐喊著湧向鳳陽門,堂堂皇城之內頓時殺聲震天鬼哭狼叫。
孫伏都一眾早已是驚弓之鳥,如何受得這番衝擊,頃刻間便成了鳥獸,四散奔逃。石閔手下的戰將俱是嗜血之輩,哪裏肯放過,一陣風卷殘雲般的斬殺,孫伏都等人片刻便成了刀下之鬼,舉目望去,鳳陽門至琨華殿已是橫屍遍地,血流成渠。
剿滅了孫伏都和劉銖兵馬,石閔又回到了中台。
這回他未再理會石鑒的惺惺之態,揮揮手讓尚書王簡和少府王鬱把石鑒看押起來。堂堂後趙的皇帝這下慘了,禦龍觀內,留在身邊的隻有幾個宦官,就連吃食都是用繩子吊進去的。
……
回過頭來再說白冠。
孫伏都和劉銖進攻東掖門時威武堂一眾正埋伏在胡天東側,聽得東掖門大躁便知事有不測。果然,孫伏都惶惶然的敗退而歸,白冠腸子都悔青了,麵對洶洶而來的石閔兵將他徹底泄了氣。他一邊暗罵著混蛋孫伏都一邊急令屬下退走,他知道,這後趙朝廷算是完了。
他現在想走的確是有些晚了,倘若不是孫伏都貪功而沒有知會他們,或許威武堂還能從容的應對,最起碼也能及時走人,但現在已沒這個機會了,因為田允早早便盯上了他們。
孫伏都領兵來犯,田允和馮正星正在李農身邊。混戰中,並未見白冠等人的身影,田允揣測,白冠與孫伏都勾搭,不可能不參與其中,想那白冠老謀深算,豈能做這明火執仗的蠢事?是了,定是這孫伏都自作主張,而白冠一定就在左近。眼見孫伏都兵眾已呈頹勢,他暗囑林頡四下打探,果然在胡天發現了白冠等人,此時白冠尚在疑惑間,正不知何去何從。
白冠終於打定了走的主意,但這個主意還是拿晚了,白冠一行剛至望台(地名)便一頭鑽進田允設下的陷阱。
展開雙目,一側是高大的院牆,而另一側卻是更高大的城牆,再看前後,幾十名武士正怒目相向,虎視眈眈。白冠暗自長歎:“一世弄玄,如今這報應到底還是來了!”
馮正星已換回了周童的顏麵,見白冠已在眼前,便斥道:“羯賊,還不束手就擒!”
白冠身側的柏雲鵬聞聲怒喝:“憑你也配!”話音未落便揮劍衝了過來。
“我陪你練練!”身後的林頡閃身迎了上去。
林頡的身法連武震都自歎佛如,迎麵又是一閃已到了柏雲鵬身後,一柄單刀斜肩帶背砍了下來。柏雲鵬如見鬼一般,慌亂中豎劍急旋,腳下用力閃向一側,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這一番手忙腳亂竟然躲過了林頡詭異的一刀。
林頡並未停頓,單刀一挺挽了個刀花疾刺對方胸腹,這一刀使的竟是劍招。柏雲鵬驚魂未定,倉促間被迫得連連閃避,旁人看去,這場麵煞是怪異,就像一個小孩追著大人廝殺,而偏偏那個大人竟連連後退。
旁邊的白冠看得直皺眉,想不到這孩童般的人物竟是個高手,眼見著更是凶多吉少了。正心驚時,對麵馮正星出手了。
隻覺一縷劍氣直衝麵門,如尖刀般銳利,白冠神情一滯,兀自不肯相信,這少年竟到了這般境界。他心雖生懼,動作卻並無遲疑,持劍之手一震,劍鋒隨即跳躍起來。雙劍相交,“鏘”的一聲,兩柄劍隨即彈開,白冠猛地倒退兩步,完全是身不由己。
一招便露怯,白冠登時火起,早沒了平素的儒雅之態,歇斯底裏的一聲怪叫,手中劍一抖,錚的一聲輕響,劍鋒怪蟒翻身般疾速上挑。
白冠這手劍既輕靈又凝重,全身盡力凝於手腕,隻欲一擊奏效。
馮正星並不想跟他拆解劍招,剛才的對劍他已心裏有底,是以腕上加力,殘劍震顫著迎了上去。
又是一聲震響,白冠手中的長劍飛出去半邊劍刃,人也跟著倒退了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