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報應不爽
主臥內,一位白發老者正側身而臥,室內藥味盈鼻。
二人入室,那中年人再次執禮:“有勞先生,家父患得怪疾,幾經診治仍不見好轉,煩請先生不吝賜開法眼,以救老父脫災,在下感激不盡!”
武震看了一眼馮正星,道:“那是自然,吾輩拿人錢財,理應替人消災,份內之事耳!”
武震在榻前閉目沉吟良久,籲了口氣,回身道:“並非本人罪業,當可無礙。隻是作法前須我師弟先行診治,事畢,再行施法。”
馮正星手持老者腕脈詳切半晌,抬眼道:“家中可有上好朱砂?”
中年人忙不迭道:“有,有!”
家人攙扶下,老者在榻上坐直。馮正星將取來的朱砂配上隨身的兩味藥粉混合,糊與老者前心後背,又以兩掌交替催動脈絡。隻兩刻間,老者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隨後一股濁物奪口而出,盂內黑黃相間,腥臭難當。
片刻,老人長籲一口氣,望著中年人道:“這些時日,可憋死我了,還不謝過先生!”
武震道:“先不要急著謝,法事未成,遺患尚存,須趁勢除之。”
中年人連連稱是,並對二人深施一禮。
武震口中念念有詞,又哼唧了一番,突然開口道:“此病乃冤魂作祟,待我作法遣散!”
隻見他手持桃劍東舞西刺,忙得不亦樂乎,直把馮正星弄得幾乎忍俊不住。
忙乎了一遭,武震回頭看向中年人:“有些話不知當講否?”
中年人忙道:“先生但說無妨。”
武震長歎一聲道:“老人家大半世操勞,積德行善,本無此劫。然隻為生子不教,卻引來如此禍端,豈不可歎!”
中年人似乎知其所言,乃黯然垂首,那老者亦搖首慨歎。
武震道:“我已將大部邪祟驅除,但餘下之事卻愛莫能助。”須臾又道:“解鈴尚需係鈴人,餘下之事須由那無良之人行之。切記須誠心悔罪,謙恭拜送,方可卻老人頑疾,保舉家安寧!”
中年人道:“可否請先生寬待兩日,也好助其完善,在下必當加倍酬謝。”
武震搖首道:“吾等在此已無必要,徒增冤魂忌憚,反而無功,你等隻須按令行事即可。”
馮正星把早已寫就的方劑奉上:“此劑須服月餘,切記!”
……
當日午後,那中年人匆匆奔村東而去。武震二人見狀,竟恍若未查,尋了一處靜地,吃喝過後便大睡起來。
……
第二日過午,方見中年人信步而歸,想必是已有了著落。
夜幕降臨,村頭密林內,武、馮二人早已等候多時,前麵就是通往村子的唯一出路。
一連兩夜,那曹敬起竟蹤影皆無,難道這家夥連老父都不顧了嗎?
馮正星道:“此賊狼心狗肺,能為父兄涉險嗎?”武震則歎了口氣:“他畢竟年紀大了,良心發現也未可知,費了如此周章,還是等下去吧。”
……
已是第四日了。
剛剛入夜,二人準時伏在林內,小心靜候著。
臨近戊時,林內突然傳來悉數的腳步聲,一條黑影由遠及近正穿林而來。
馮正星細看之下,正是那數次走脫的曹敬起,心中暗道,好匹夫,也該老天睜回眼了!
曹敬起徑自從二人不遠處走過,二人卻沒有動。武震道:“也好,就讓他臨死前做一回好事吧!也省得那善良的曹家父子心憂。”
馮正星猜測,這家夥做事謹慎,絕不會在此停留更久。
果然,一個時辰剛過,曹敬起那鬼祟的身影終於向密林飄來。
黑影越來越近,馮正星決意不再給他任何機會。
見曹敬起進入林內,馮正星手中的麒麟鏢閃電般飛了出去。那曹敬起聞聽嘯聲頓失魂魄,周身一抖便仰身栽倒在林中。
眼前的小老頭早已不見了往日的狡黠,一雙無神的眼睛呆呆看著走近的二人。
那隻鏢深深的插心窩上,隻剩下一段鏢尾。他呼呼地喘著,斷斷續續的說道:“求……求求壯士,把我……埋了吧!”
馮正星道:“按你所為,本應把你掛在樹上!不過你放心,我們會為你父兄著想。我隻是不明白,以你做事的縝密,難道看不出這裏麵有詐?”
“想過,可能……可能是對家人心裏有愧,或許……或許真的是……報應不爽吧!”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說實話,落雁島的陣勢機關是你破解的嗎?”
“不是……是白冠安排了人,細節……我……我也不知道。”
曹敬起又掙紮了一下,望向村內,喘息道:“謝……謝……救了老父……”終於沒有了氣息。
除掉了最危險的對手,馮正星似乎並無愉悅,他和武震默默地把曹敬起深深的埋了起來。
……
“曹敬起竟然不是那破陣之人,看來這內奸之事已無異議,我們須加倍小心才是。”柳儒雅更覺事態嚴重。
馮正星寬慰道:“暫時也不必過於擔心,此次重建陣勢機關,我已把樞要隱藏在地下。當天島上挖了幾十個同樣的坑道,裝配樞要隻有我們幾個人來做,而且是午夜之後。掌握樞要之人也同樣做了限定,他便是神人也難以勘破。”
馮正星又突有所感,不無擔心的說:“上次白冠偷襲,把島上的精英使計誆走,目的無非有兩個,破解機關隻是為了進島,主要目標還是伯父您,目前內奸在側,您的安危……”
柳儒雅哈哈大笑:“我想此人與我並無深仇大恨,絕不會舍身為主。試想,如若對我不利,落雁島層層護衛,他又豈能獨善其身?”
馮正星道:“話是如此,我還是認為須將此事告知幾位核心之人,也好多些警醒,此事萬不可大意!”
……
年關剛過,馮天運突然收到了鄭胥和傳來的消息,請楊午務必去往武昌,有要事相商。
馮天運心中揣測,楊午投奔歃血盟外界無人知曉,鄭胥和也該一無所知。他當即答複來人,自己立刻去尋楊午,如若得見馬上轉告。
馮天運不敢怠慢,即刻繞道趕往落雁島。
……
鄭胥和召楊午會麵,必與嶺南幫內事有關。柳儒雅考慮再三,叮囑馮天運萬不可泄露身份,可徑往廬陵假意尋找,之後再見機行事。
柳儒雅心想,如不出所料,用不了幾日那鄭胥和便會遣人來島。
……
果然,剛及十日,一位來自武昌的中年文士前來拜島。
堂屋內,來人自報家門,是嶺南幫的祁正坤。
“文士”祁正坤?柳儒雅未料到竟是此人,急急相迎:“兄台大名早有耳聞,果然是‘文士’風範!”
祁正坤道:“豈敢!兄弟不才,讓柳兄見笑了!”
這“文士”祁正坤可是大大的有名,雖未列長老,卻是嶺南幫的高手之一。不但武功高強,且足智多謀,是幫主洪任岐的得力助手。
客套過後,祁正坤則開門見山,直言道:“本幫楊午長老宏誌不改,鄭幫主猜想他一定會投奔歃血盟,這才命兄弟冒昧登島,請柳兄海涵!”
柳儒雅道:“鄭幫主果然明斷,楊長老正在島上,我即刻請他前來。”
二人閑談之際,不覺又聊到了馮天運。
柳儒雅不無遺憾的說:“馮天運為人豪爽且交遊甚廣,以前我也曾與其懇談,然人各有誌,卻不能勉強,他有師命在身,也是無可奈何!”
祁正坤亦有同感:“他在嶺南幫十載,卻一直未曾入幫,這都是他師父孟勳之故,孟長老一心為師門承續,其赤心倒也難得!”
正談間,楊午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
一把抓住祁正坤雙肩,楊午眼淚先自流了下來,“弟兄們讓我想的好苦,那日在武昌怎麽不見同來?”
祁正坤眼含熱淚,激動道:“兄弟接到消息已是晚了多時,事後得知甚是懊惱,今日相見恍如隔世!幸喜老兄虎威猶在,真是令兄弟欣慰!”
堂內諸人見狀,無不動容。柳儒雅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還望兄台在此多待幾日,也好把酒暢言,豈不快哉!”
祁正坤婉言道:“臨行前鄭幫主再三叮囑,見到楊兄傳言便可,無論如何也須盡快趕返,兄弟不能有違。”
柳儒雅轉望楊午:“楊兄之去留,全憑己願,無論身在何處都是好兄弟!”
楊午證了片刻,望祁正坤道:“兄弟此來,可是替幫主召我回幫?”
“正是,不知楊兄可願隨我回武昌?”
楊午望向柳儒雅,澀言道:“離開武昌時愚兄曾答應鄭幫主,隻須一聲號令,便即刻前往,隻是……”
柳儒雅擺擺手:“楊兄在宜城已幫了我大忙,況有言在先,豈能無信?還是那句話,無論身在何處我們都是好兄弟!”
……
相別總不似相逢。碼頭上,楊午揮淚別過眾人,隨祁正坤往武昌而去。隻是這一去卻不知何時返轉,茫茫迷霧中又隱伏著怎樣的凶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