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搶甜點吃

  “師尊?”薛蒙神情瞬間肅穆了幾分, “唯獨他沒有外號, 整個死生之巔無人敢開他的玩笑。”


  “扯淡, 那不過是因為別人知道你喜歡師尊, 都不跟你說實話而已。”墨燃翻了個白眼, 拉過楚晚寧, 用並不悄聲的嗓音, 悄聲道,“你別聽他的,我告訴你, 整個死生之巔,諢名最多的就是玉衡長老了。”


  “哦?是麽?”楚晚寧微微挑起眉,顯得饒有興趣, “比如呢?”


  “比如啊, 客氣一些的,喊他白無常。”


  “……為什麽叫這個?”


  “因為一天到晚都穿白衣服啊。”


  “……還有呢?”


  “小白菜。”


  “……為什麽?”


  “因為一天到晚都穿白衣服啊。”


  “還有呢?”


  “大饅頭。”


  “為什麽?”


  “因為一天到晚都穿白衣服啊。”


  “還有呢?”


  “小寡婦。”


  楚晚寧:“???”


  “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墨燃渾然不覺楚晚寧眼中一掠而過的殺氣, 還哈哈傻樂著, “因為他一天到晚都穿白衣服啊。”


  “……”


  若不是楚晚寧定力好, 隻怕要繃不住了:“還、還有呢?”


  “哎喲。”墨燃看了看薛蒙的臉色, 低聲道, “我再說,我家堂弟恐怕要把鍋底掀我腦袋上。”


  薛蒙一拍桌, 咬牙切齒道:“不像話!誰允許他們這般編排師尊的?什麽小白菜大饅頭的,居然還有小寡婦?都活膩味了?”


  “啊。”墨燃忍俊道, “這你就不開心啦?你也不聽聽有些女弟子管師尊叫什麽, 肉麻極了。”


  薛蒙瞪大眼睛:“她們怎麽說?”


  墨燃懶洋洋道:“還能怎麽說,女孩子嘛,講話都文縐縐的,什麽淡月梨花,陽春白雪,臨安楚郎,西子芙蕖。我的天。”


  楚晚寧:“……”


  薛蒙:“……”


  “這算好的,像貪狼長老那種姿色平平脾氣又差的,諢名可就難聽多了。”


  貪狼長老是二十個長老裏,與楚晚寧關係最差的,楚晚寧問:“他叫什麽?”


  “冬醃菜或者雪裏蕻,因為黑。”墨燃說著,笑了笑,“萌萌,你別這副表情,你也有份。”


  薛蒙仿佛生吞了雞蛋:“啥?我也有?”


  “對啊。”墨燃笑道。


  薛蒙似是不在意,清了清喉嚨,問道:“那她們管我叫什麽?”


  “屏屏。”


  “……何解?”


  “什麽何解,這還不好解?”墨燃抽動肩膀說出這三個字,終於忍不住拍桌大笑,“孔雀開屏呀,哈哈哈哈——”


  薛蒙一躍而起,憤然道:“墨燃!我殺了你!”


  三人吃飽喝足回到死生之巔,已經醜時了。楚晚寧先由著倆傻徒弟把自己送到了璿璣長老的領轄之地,和他們告了別。薛蒙臨了還約他明日再於竹林相見,但楚晚寧不知道自己何時會變回原來的模樣,於是也不敢應允,隻道若有閑暇就來。


  待徒弟們走遠了,他才輕功掠起,踩著屋瓦簷梁返回了紅蓮水榭。


  第二天一早,楚晚寧起床,見到自己仍然是孩童身板,不由氣悶。


  他板著臉,站在板凳上,朝銅鏡裏頭的那個人瞪了半天,連好生梳頭的心思都沒有了,思來想去,覺得不能再這樣,於是去找了薛正雍。


  “什麽?你昨天見過蒙兒和燃兒了?”


  “對,我說自己是璿璣門徒,他們並未起疑。”楚晚寧道,“要是薛蒙找你問起來,記得幫我打個圓場。先不說這個,我已經修煉了十日有餘,卻並無好轉。再這樣下去不行,我還是得去找貪狼看看。”


  “嗬喲,我們玉衡臉皮這麽薄,今天卻不怕丟人啦?”


  楚晚寧冷冷看了他一眼,隻不過這眼神擺在一個孩童身上,未免氣勢弱了極多,反而有點像小孩子在賭氣。


  他小時候生的標致可愛,薛正雍忍不住就有點兒被觸到,伸手去摸楚晚寧的頭頂。


  楚晚寧忽然道:“尊主,等我身體恢複,煩勞你讓浣紗堂給我裁一件死生之巔的衣裳。不要白色的。”


  薛正雍完全愣住了:“你不是不喜歡穿輕鎧嗎?”


  “偶爾換換樣子。”楚晚寧黑著臉丟下一句話,行遠了。


  貪狼長老雖與楚晚寧不睦,但礙著尊主在,他也不得不收斂幾分,因此嘴上並沒有嘲諷楚晚寧,全部寫在眼睛裏。


  楚晚寧簌簌抬起眼眸,麵無表情地看著貪狼長老。


  對方目光發亮,裏頭像是在放煙花。


  楚晚寧:“……”


  “王夫人診斷的大致不錯。”貪狼長老斷完了脈象後,鬆了楚晚寧的手腕,楚晚寧立刻把手抽走,放下了袖子。


  “那為何十日了,還不見恢複?”


  貪狼道:“上古神木的汁液量雖小,效用卻強。你要恢複,恐怕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楚晚寧隨口一問:“要多久?”


  貪狼說:“我不確定,不過,大約十年。”


  楚晚寧瞬時睜大了雙眼,貪狼長老雖還努力繃著,但他眸子裏的幸災樂禍的笑幾乎都要溢出來了:“對,你啊,可能需要十年才能恢複原貌。”


  楚晚寧盯了他一會兒,森然道:“你是在誆我?”


  “豈敢豈敢,您可是玉衡長老啊。”貪狼笑道,“我看你這樣也沒什麽,挺好的,不就是身體變小了而已,心智稍有幼化,但微乎其微,何況法力都還在,急著恢複做什麽?”


  楚晚寧臉色鐵青,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貪狼道:“不過這十年間呢,也不是說你時刻都會是孩童容貌。這種汁液的遊走,與你的靈力一脈相承。你若是三五個月,什麽法術都不施展,也就能變回原樣了。”


  “這個法子可行!”薛正雍眼前一亮,似看到曙光。


  豈料貪狼又微微笑道:“尊主何必如此著急?我話都還沒說完。玉衡長老恢複原貌後,依然不可太多動用法術,一旦靈力損耗多了,就又會被汁液左右,變回孩童。”


  “多?怎麽叫多?”薛正雍叫道。


  “這個嘛,樹汁已經遍布他全身。”貪狼說,“一日最多兩招。”


  楚晚寧聲音冷硬如鐵,道:“鬼界結界常有缺漏,煉鍛靈器機甲也需法術,我若一日最多兩招,豈不成了廢人。”


  “那我就沒辦法了。”貪狼陰陽怪氣道,“畢竟人間若是失了北鬥仙尊,明兒太陽都未必能照舊升起了呢。”


  薛正雍在旁邊焦急道:“貪狼,你就別說風涼話了。整個修真界,你的醫術是數一數二的,你快想想辦法。玉衡這樣子雖然法力不受影響,但畢竟是個幼童身體,身手肯定不如原來。再說了,他在金成池受傷一事,讓其他門派知道了,保不準會生出什麽花花心思來。十年也太久了,你看看有沒有什麽良藥,能夠……”


  貪狼長老譏嘲著打斷了他的話:“尊主。北鬥仙尊沾染的是上古神木的汁液,又不是隨便什麽常見的毒。你覺得我一時半會兒能想出什麽法子來?”


  薛正雍:“……”


  “好了,我要煉丹了。”貪狼慢悠悠道,“二位請回吧。”


  薛正雍:“貪狼!”他還想再說什麽,楚晚寧拉了拉他的衣擺,說道,“尊主,走了。”


  兩人行至門前,貪狼的聲音卻又忽然從背後傳來。


  “楚晚寧,你要是願意虛懷若穀地好好求我,沒準兒我就願意幫你配藥了呢?雖說你這種情況我前所未見,但也未必無法應對,你考慮看看?”


  “……”楚晚寧回頭道,“你要如何才算虛懷若穀?”


  貪狼斜倚榻間,正懶散地理著桌上銀針墊包,聞言微抬眼簾,眸中諷嘲之意閃動:“別人走投無路時,都是磕頭求救。你我同僚一場,磕頭就免了吧,你跪下來,跟我說兩句好話,我就幫你。”


  楚晚寧沒吭聲,冷淡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才道:“冬醃菜,我看你是沒睡醒。”


  言畢,拂袖離去。留貪狼一個人坐在原處發呆,半天沒有琢磨過來冬醃菜是什麽意思。


  日子徐徐而過,玉衡長老對外言稱閉關,實則是困於孩童身體裏出不來。這件事情先後被薛正雍、王夫人、貪狼長老知曉,後來為了不露餡兒,璿璣長老也驚聞了這件奇事。


  一晃幾個月匆匆而逝,紅蓮水榭閉門謝客久了,薛蒙他們不禁有些擔憂。


  “師尊都閉關七十多天了,怎麽還不出來?”


  “可能是靈力又要精進了吧。”師昧喝了口茶盞裏的靈山雨露,抬眼看著窗外陰雲密布的天空,“要下雪了呢,很快就到小寒了,也不知道師尊除夕之前能不能出關。”


  墨燃正懶洋洋翻著劍譜,聞言道:“估計出不來,他前幾日用海棠花傳音給我們,不是說時日尚久麽?我看挺玄的。”


  這天正好是死生之巔的閑暇日,眾弟子不需修行。墨燃三人聚在一起烹茶煮酒,小院亭樓裏竹簾半卷,重帷淺遮,底下走漏著迷蒙水汽。


  最近跟他們常常混在一起的,多了個璿璣長老門下的小弟子夏司逆。


  他自那日和薛蒙結識後,薛蒙就隔三岔五拉他過來一道修煉玩耍,日子久了,更是與他們形影不離。


  原本的玉衡門下三徒,莫名的就多了個小的。


  此刻化名成夏司逆的楚晚寧,正坐在桌幾前吃糕點。他吃東西的模樣雖斯文,但速度可一點兒都不慢。


  薛蒙無意瞥了一眼,愣了一下,目光複又落回盤中,愕然道:“哇,小師弟,你這食量遺傳誰的?”


  楚晚寧慢條斯理地嚼著桂花糕,花糕太好吃了,他根本理都不想理薛蒙,畢竟有人跟他搶食呢。


  墨燃的手和楚晚寧的手同時落到了最後一塊荷花酥上,兩人倏忽抬眼,目光相交擦出電光火石。


  楚晚寧:“鬆手。”


  墨燃:“我不。”


  “鬆開。”


  “你吃了八塊了,這塊我的。”


  “別的可以給你,荷花酥不行。”


  墨燃瞪了這個小家夥一會兒,使出了殺手鐧:“師弟,你甜食吃太多了,會長蛀牙。”


  “無妨。”楚晚寧很是冷靜,“我六歲,不丟人。”


  墨燃:“…………”


  啪的一聲,薛蒙一巴掌伴著他的抱怨應聲而至:“墨微雨你討不討厭,你這麽大歲數的人了,還跟師弟搶東西吃。”


  趁墨燃哎喲一聲捂著頭的空檔,楚晚寧已經麵無表情且眼疾手快地拿過了荷花酥,心滿意足地小口咬了下去。


  “師弟——!!!”


  楚晚寧不理他,專心致誌地啃甜點。


  四個人正熱鬧著,突然間,一陣銳利的嘯叫聲穿透天穹,回蕩在整個死生之巔。楚晚寧麵色微沉:“集哨?”


  薛蒙撩開半邊簾子,探出窗外看,外麵行走著的弟子也紛紛駐足張望,都露出了頗為意外的神色。


  集哨一響,死生之巔所有門眾都必須聚於丹青殿外廣場。這也意味著必須有緊急事務的時候,哨聲才會響起。這種哨音在楚晚寧未加入門派之前,常常是在鬼界結界破損時被吹起,不過自從楚晚寧加入後,集哨已經許久未曾響過了。


  師昧擱下手中書卷,起身走到薛蒙身邊:“好奇怪,有什麽事如此著急?”


  “不知道,不管了,先去看看再說。”


  隻有墨燃沒有說話,他抿了抿嘴唇,睫櫳垂落,遮住眸中流露出的一絲不自然。他知道這個哨聲意味著什麽,隻是這事情發生的時間和他印象裏的略有出入,他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四個人來到死生之巔,眾弟子也陸陸續續都到了,很快巨大的丹心廣場就聚齊了所有的長老與弟子。


  待人齊全,薛正雍從大門緊閉的丹心殿走了出來,站在玉帶欄台前,底下是層層遞落的青石長階。跟在他身後走出來的,還有六名鮮麗女子。那六名女子容貌或俏或冷,生的都極其美好,她們臨風而立,寒涼天氣裏卻隻著一層單薄紗衣,一眼瞧過去,皆是紅裙如霞,眸如赤焰,帛帶飄飛,眉宇間亦都有一簇火焰痕跡。


  薛蒙登時就驚住了。


  不止是他,幾乎在場的每個人在看到那六名女子時,都是神情劇變。


  薛蒙愣了好久,才嗓音微顫地喃喃道:“羽民仙使……她們,她們是朱雀仙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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