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楊羽哲麵前，邱羽琳蹲下，雙手輕輕放在楊羽哲的手上，聲音輕柔，“羽哲，我是羽琳呀。你還記得我嗎？”
楊羽哲抬起眼皮瞅了邱羽琳一眼，一語不發，重新垂下眼簾。
邱羽琳心中暗痛。羽哲現在連她也不認得了嗎？
“羽哲，我是羽琳呀！你的琳姐呀！你看看我，我求求你看看我！你不認得我了嗎？你不記得我了嗎？你真的忘記我了嗎？”
“羽琳，沒用的！羽哲現在不認得任何人。”蔣思摩按住邱羽琳顫抖的肩膀，安慰她。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淚水模糊了眼簾，邱羽琳痛心疾首，反複低語，“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羽哲真的不認得任何人，包括他的子女？”董少昴問。
“嗯。”蔣思摩看著楊羽哲，輕輕點頭，“除了瞳瞳……”
“除了瞳瞳？難道羽哲認得瞳瞳？”藍若鷹聞言驚問。
“不……羽哲隻不過將瞳瞳當作落落罷了……”聲音淡了下去，帶著輕不可聞的歎息。
將瞳瞳當成落落嗎？雖然瞳瞳長得的確很像落落……“瞳瞳常來探望羽哲嗎？”
“不常……”
瞳瞳根本不願意來。每一次來到當羽哲抓住瞳瞳的手呼喚“落落”時，瞳瞳心中是何感受，恐怕隻有瞳瞳一個人知道。蔣思摩隻知道，瞳瞳每一次從這裏回家後都會悲傷許久，寧可逃避而不願意麵對。距離瞳瞳上次來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而此次邱羽琳等人前來，月瞳茗陪同回來，卻不露麵，已可見瞳瞳不想看見楊羽哲。
“羽哲，我是琳姐呀，曾經愛過你的琳姐呀……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何其荒誕，自己曾經深愛的男人今日竟然已忘卻自己的存在。邱羽琳悲不可抑，失聲痛哭。
輕輕安撫著妻子，藍若鷹心中刺痛。不單單因為楊羽哲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更妒忌妻子對楊羽哲的情這麽多年始終無法忘懷。……
邱翼宇和董少昴皆無聲歎息。二十幾年人事變遷，悲歡離合，相見卻不相識，相識隻餘空悲，實在令人心酸。
一陣悠揚的曲聲傳來，悠美的旋律，似輕撫過海麵的微風，又似醉人浪漫的月色，帶著傷感，帶著歡喜，帶著淚水，帶著微笑。
楊羽哲忽而凝神，專注傾聽，口中喃喃低語。
“《星語心願》？爸爸，你是說《星語心願》嗎？”一直坐在楊羽哲身旁的楊羽翊靠近父子唇邊仔細聽後，問。
“《星語心願》……”羽哲曾經提過，第一次遇見月夜落，月夜落吹奏的就是這曲優美的旋律，立刻勾走了楊羽哲的心。
“《星語心願》？是誰在吹奏？”藍若鷹放眼四望，想找到那個神秘的歌手。
明媚的陽光下，色彩繽紛的花叢旁，濃密的綠蔭下，他們看見——
陽光從榕樹濃密的樹葉中透射下來，靜靜地灑在月瞳茗烏黑的發梢、瑰麗色的瞳眸、長長的睫毛、美麗白皙的麵頰、雪白的衣裙上，有如脫塵出俗的仙子，優雅從容，高貴迷人，渾身散發著淡淡的聖潔的光芒。
他們怔怔凝望著她。如此美麗，如此迷醉，他們誰也不願輕易驚擾，生怕下一瞬間，她就會像陽光幻化成的泡沫，消失在他們眼前。
“落落……”
他們聽見楊羽哲低緩的聲音。
風兒輕輕吹拂，拂動她柔軟的長發，隨著音樂的旋律，和著風兒輕輕飛舞……在這稀疏的陽光之中，細碎的光芒灑進乳白色的薄霧，不知為什麽，他們竟然產生一種錯覺，仿佛下一秒鍾，她就會化身天使，消失在天空。
“落落……是落落嗎……落落，我知道你不舍得丟下我一個人……落落，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
凝視著遠處白衣如雪的女孩子，楊羽哲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遇見月夜落的那一天。他的唇角緩緩地勾起一個美麗的弧度，眉目間流露出幸福的神韻。
深深看著沉醉於優美樂曲中的楊羽哲，邱羽琳心恍若被針紮過，刺痛且滾燙。即使是幻影，你也如此迷戀著她。即使是相似卻不同的兩個人，你心中記掛的始終隻有她。
羽哲，即使她已經不在了，你對她的愛卻沒有絲毫改變，你這一生永遠愛著的女人就隻有月夜落呀……
海素澤看看月瞳茗，又看看專注凝神的楊羽哲。羽哲，瞳瞳真的很像落落，就連曲子也跟落落吹得一樣好。羽哲，睜開眼睛看清楚遠處的女孩子，她是你和落落用生命保護的骨肉至親呀！
“落落，你告訴我，如果第一次在美國相遇隻是偶然，第二次在維也納再見隻是碰巧，那麽，第三次在綠壺市相逢就是命中注定！你一直認為，我就是你命中注定的王子！而我從來也不曾告訴過你，我與你有著共同的心境。我之所以拋下美國的一切來到綠壺市，就是因為我深信，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公主！
“落落，你不舍得也不會離我而去的對嗎？落落，你答應過一輩子和我在一起——生死不離。落落，既然承諾了，我就不允許你後悔！天堂地獄，我們一起走！
“所以落落……不要拋下我一個人……回來好嗎……回到我身邊……今生隻與你相伴，……今生隻與你相守……
“落落……我的落落……我唯一的公主……你可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陽光照耀下的楊羽哲，蒼白如紙的麵龐此刻有種驚心動魄的絕美，恍若一生隻綻放一夜的曇花最後的絕舞，令人無法移目。
“羽哲……你……”
這麽多年過去了，蔣思摩還是第一次看見楊羽哲有如此激烈的反應，就好像回光返照的病人，上演著最後的生命絕舞。
曲終樂止，月瞳茗放下唇邊一片薄薄的樹葉，靜靜凝視著楊羽哲激動的麵容，目光淡淡，仿佛飄了很遠很遠。沒有絲毫虛偽，沒有半點造作，平靜無波的神情就仿佛無情無愛的人偶娃娃，沒有半點感情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