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宮裡宮外
見不到劉棉花,方應物只得回家,他也真是毫無辦法了。。畢竟他缺乏直接干涉的能力,沒有代理人就什麼也做不成。靜坐在家時,他只能想想,劉棉花到底打著什麼主意?
此時父親方清之已經再次出門,等到傍晚時候,又見到父親從外面回來,並且帶來了新的消息。
「今日翰林院中諸君議論紛紛,皆以為劉博野在內閣中蟄伏數年,如今時機已到,他要藉此立威,向天下人展示自己的實力!」
原來如此!方應物若有所悟,不由得感慨翰林院不愧是精英薈萃的地方,分析果然不同於市井小民!
劉棉花醉翁之意不在酒也,而在於次輔劉珝身上,他蟄伏隱忍六年,如今也蠢蠢欲動了!
狀元只是個道具!勾引得劉棉花把持不住的,並非是狀元的榮耀,而是更進一步的誘惑!
方應物腦中閃現出一些史料——劉珝與劉吉劉棉花都是成化十一年同期入閣,年歲也差不多,至今已經六年。
兩人之間總體條件旗鼓相當,同為紙糊三閣老。但劉珝是次輔,平時也好發議論、時不時與萬首輔爭鋒,而劉棉花是第三大學士,平常處事相對比較低調。所以在聲威上,劉珝是高於劉棉花一線的。。
另外首輔萬安比兩個姓劉的同僚年長十來歲,一旦萬安有變,劉珝接班首輔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前陣子劉珝因為兒子不爭氣,莫名其妙挨了悶頭一棒。成為朝野笑柄,又加上萬首輔的刻意打壓,聲勢消沉不少。
這次在爭奪進呈御覽的殿試試卷名額時,劉棉花一反常態。也與劉珝針鋒相對的較起勁,最終擊敗劉珝。難道真的是為了自己這未來女婿爭風?只怕意義不僅僅在於此罷?
如果最終劉棉花真把自家未來女婿捧成了狀元,最大的象徵意義的確就是展示實力,或者說展示出不弱於次輔的實力!連狀元都可以製造,還有什麼更好的廣告?
至於是否公道、是否黑幕、或許要遭到士林輿論的攻擊,但對一些立身不正的朝廷官員而言,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在他們的哲學里,有能力製造不公的人才是有實力的人,認準這一點就沒錯。
可是,這樣對他方應物自己的前途真的好么?明眼人都看得出。對劉棉花而言利大於弊。但對他方應物。那肯定是弊大於利的,誰想一入仕途就背著污名?
想到這裡,方應物背生虛汗。。充分感受到了政治的冷酷。以劉棉花的智商,不會想不到這點,但劉棉花仍然如此去做了,沒有顧忌交情,也沒有顧忌未來的親情。
自己參加科舉,也成了劉棉花用來翻雲覆雨的工具,並且容不得自己有半點反抗,其他書友正在看:。這種最高層的角逐,他確實只能幹瞪眼。
父親方清之寬解兒子:「人生之不如意十有**,縱然一時不如意,不算什麼。清者自清。」
方應物嘆道:「父親言之過早,流言也許終究是流言。」
「從我聽到的消息,劉博野已經徵得萬首輔默許了,三個大學士有兩個點頭,誰還能阻擋?」
方應物苦笑幾聲,自己早就該有這個覺悟了。既然生活就像那啥,不能反抗就閉上眼睛享受罷,最起碼有可能成為真正天下第一的狀元,不是么?
三月十七日,天子御文華殿,眾讀卷官也赴殿進呈殿試試卷。
同時,眾考生也齊聚在皇城長安左門外面,等著放出殿試榜,也就是俗語中的皇榜或者金榜。
方應物本不想去,但是不去更顯得心虛,所以也不例外,清晨與項成賢一同趕到長安左門外等候。三百來個考生其實不算多,很容易就找到了王華等同省同鄉。
同鄉看方應物的目光都是怪怪的,有點門路的人多多少少都聽到過傳言,看樣子這小同鄉要連中兩元了。
其他人顧及同鄉臉面,閉口不談流言,但口直心快的李旻就忍不住了,對方應物問道:「傳言是否屬實?」
能言善辯的方應物也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有答案,或者說這個問題根本就不該被問出來。
此刻有位三十歲左右的舉子走到身邊,問道:「當面的莫非是方會元?」
方應物趁機沒理李旻,側頭反問:「閣下是誰?是哪裡人?」那人答道:「在下張天瑞,山東清平縣舉子。」
方應物頓時隱隱瞭然,他也聽說過殿試之後兩個劉閣老為一個名額爭執,劉棉花推舉的自己長相好,對方的優勢是名字吉利,最後還是自己靠著臉獲勝。
眼前此人名字吉祥,又與劉次輔同為山東人,長相亦有點欠佳,大概就是劉次輔所推舉的那一位了。
這人主動找自己攀談,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方應物想道。果然聽到張天瑞語含譏諷的說:「在下預先恭喜方朋友連中兩元、獨佔鰲頭了!」
方應物有點火大,別人來嘲諷兩句也就罷了,他認賬,這張天瑞有什麼資格來嘲諷?
他就不信張天瑞沒有去走劉珝的門路,不然劉珝憑什麼大力支持他?只不過沒有做成而已。總不能因為實力不足作案未遂,就立刻搖身一變成了純潔清新的白蓮花罷?
如此方應物便開口反諷道:「皇榜未出,閣下如何知道誰是狀元?莫非閣下能替聖天子點了頭名?」
長安左門外的唇槍舌劍先不提,宮中文華殿里則是氣氛肅穆端嚴。成化天子居於殿中寶座,首輔萬安趨前跪在御前,其餘讀卷官分列在後。
在這個場合中,按慣例由閣老象徵性的朗誦三份試卷,然後將其餘試卷按預定名次一起進奏給天子,隨後欽定名次就是最終結果。
第一個出面朗讀的自然是首輔萬安,他手展一份試卷,慢慢的讀了起來。眾人聽了個開頭便知道,這份被萬安第一個朗誦的試卷「疑似」是會元方應物的。
這份試卷由首輔第一個讀出,象徵著什麼意思不言而喻。一時間眾人各懷心思,但面色如常,只有次輔劉珝臉色稍稍變了變。
ps:
極其難寫,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