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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1章 蜀中事

  高幹在交州折騰了幾年,早就筋疲力盡,如果不是不服劉繇攬權,也許他早就放棄了。


  袁紹都死了,還折騰個什麽勁?袁譚就是孫策的俘虜,憑他還能轉敗為勝?冀州世家是什麽德行,他太清楚不過了。他們關注的從來不是袁家父子的死活,他們隻關注自己的利益。事到如今,大勢已去,隻要孫策稍微讓一步,保證冀州世家的利益不受損,冀州世家會把袁譚捆起來送給孫策。


  在曹仁的攻心戰術下,高幹很快就淪陷了。他沉湎於中原的美酒美人,滿足於鄉音儒學,心醉於眼前的湖光山色,他願意留在滇池做一個聯絡人,將交趾郡留給劉繇。


  按照曹仁的要求,他給劉繇寫了一封信,解釋了曹操的戰略意圖,希望劉繇能與吳巨聯手,配合曹操的攻勢,對零陵、桂陽展開攻擊,騷亂周瑜的後方。與此同時,他還給許靖等人寫了一封信,蜀王求賢若渴,益州安定,你們來益州吧。


  高幹對曹仁說,許靖和許劭鬧得很不愉快,早就想離開交趾了。隻要蜀王邀請,他肯定會來。


  曹仁欣然同意。


  信使帶著高幹的書信,在滇池登船,一奔蒼梧,一奔交趾。


  與此同時,曹仁給駐紮在符節的曹操送了一個消息,南中已經基本平定,高幹也接受了建議,即將率南中蠻兵北上,夾擊周瑜。


  符節。


  江風輕拂,曹操坐在樓船上,遙望遠處剛剛泛出一抹新綠的大山,感慨萬千。


  天子戰敗,又莫名其妙的死在定陶,以庶人禮下葬,如今長安暗流湧動,天下無主,誰也猜不透形勢會怎麽變。法正去了長安,能不能如願掌握朝政,他心裏沒有底。


  計是陳宮定的,法正主動請纓。事實上,除了法正之外,他也沒有更好的人選。他在朝中做過官,但那些自命清流的老臣是看不上他的,哪怕他現在已經封了王,在他們眼裏,他還是閹豎之後,濁得不能再濁的濁流。


  濁流又如何?孫策也是濁流,但他有實力,根本無需在意別人的看法,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推行新政。曹操很羨慕這種狀態,他也想在益州效仿,但他做不到。他需要益州世家的支持,不能強奪他們的土地,隻能實行軍屯,保證大軍的供給不受製於人,至於其他的,隻能因地製宜。


  有了軍隊,他才能保證自己的獨立性,才能阻擊周瑜、黃忠的進攻,斬斷孫策企圖伸入益州的手。


  周瑜就在那片大山裏,已經有大半年,一直沒什麽動靜。他甚至開始懷疑周瑜會不會是擁兵自重,逗留不前,可是一想那窮山惡水,再想想周瑜的出身,又覺得不太可能。


  那就隻剩下一種可能:牽製他的兵力,讓他無力北顧,為黃忠創造機會,切斷益州與關中的聯係,斷絕他染指長安的夢想,將他困在益州,步公孫述後塵。益州雖富庶,畢竟隻是一州,自守有餘,進攻不足,一旦孫策平定天下,益州除了投降也沒有什麽選擇。


  孫策真是看得起我,派兩個最善戰的都督夾擊我。曹操拍著大腿,心情複雜。與這樣的人並世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他們父子兩人先後被迫離開兗州,來到益州,這益州會是最後的歸宿,還是要繼續流浪?


  再逃,就得進山和羌人一起去放羊啦。


  曹操轉頭看了一眼西側。據說極遠之處便是高聳入雲的昆侖,眾神所居,終年積雪,雲遮霧繞,也不知道有沒有凡人可以居住的地方。過些天,應該問問盧夫人。


  一想到盧夫人,曹操的心情更加複雜。自從張魯會巴郡太守,盧夫人趕去與他會和,發動天師道眾阻擊黃忠,他已經有大半年沒看到盧夫人了。他知道盧夫人在躲著他,不僅是個人原因,還有天師道的未來。辛評收到消息說,盧夫人派人去了建業,與太平道的於吉、浮屠道的嚴浮調都有聯絡。


  這可是大問題。盧夫人不願意保持聯絡,最多是少了些床笫之歡,可若是天師道有什麽動搖,那卻是決定他能不能在益州立足的大事,不能有絲毫大意。不論是屯田還是軍中,天師道眾都占據了重要的地位。


  希望許攸能看好張衛,別讓盧夫人母子徹底失控。


  曹操心中煩悶,一口怨氣堵在心口,不快不快。他正準備歎息,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曹操轉頭一看,將湧到嗓子眼的怨氣生生咽了回去,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


  “仲治,走得這麽急,是有好消息?”


  辛評快步上了飛廬,匆匆向曹操行了一禮。“大王,有好消息,也有不好的消息。”


  “哦?”曹操將辛評拉到席前,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先說好消息。”


  “安南將軍與高幹見了麵,達成協議,高幹留在滇池,並寫信與劉繇,傳達大王結盟的意願。安南將軍說,他還邀請許靖等人來益州。”


  “許文休也在交趾?甚好,甚好。沒有了高幹作梗,以劉繇的能力,集結兵力,或可與孫堅一戰。”


  “是啊,高幹名不副實,才具不足,當初真不該讓他去豫章。”


  “過去的事就不說了,引以為戒吧。再說不好的消息。”


  “二王子被孫策俘虜了。”


  曹操皺了皺眉,沉吟片刻,隨即又道:“丕兒不過是個孩子,想必孫策不會為難他。不管怎麽說,我們都是姻親,殺了丕兒對他沒有意義,他不會這麽幹的。”


  “話雖如此,可若是法孝直傷害了楊修,那情況就不一樣了。”


  曹操一驚。“楊修怎麽了?”


  “法孝直得手了,大年初一那天困住了楊修。隻是楊修自恃高門,不肯假以顏色,怕是難免和法孝直有衝突。萬一……”


  “什麽時候收到的消息?”


  “剛剛。”辛評前兩天就收到了消息,隻是不想看著法正得意,這才拖了兩天,想等一個曹操心情不好的機會上報。今天機會就來了。關係到曹丕的性命,曹操不可能不著急。“關中形勢緊急,幾條棧道都有雙方細作出沒,消息傳遞得很慢,耽擱的時間比較久。”


  曹操沒吭聲。他知道漢中的情況危急,如果不是盧夫人發動板楯蠻助戰,黃忠早就突入漢中的平原區,雙方的細作已經殺紅了眼,每天都有傷亡,消息慢一點也正常。辛評的提醒有道理,楊修出身高門,一向自負,他不會看得起法正的,更看不起法正的手段,言語間有衝突在所難免。曹家和孫策有姻親,楊家也有,而且楊修本人身為大將軍長史,他如果有什麽意外,孫策會毫不猶豫的殺掉曹丕,為楊修報仇。


  甚至不僅是曹丕。


  “丕兒一人不足惜,但殺楊修卻沒什麽必要。你想辦法通知孝直,讓他不要中了楊修的計,謹慎行事。”


  辛評應了一聲,起身正準備走,又被曹操叫住了。“仲治,你曾在冀州多年,對田豐、沮授都很熟悉。依你之見,他們會向孫策稱臣嗎?”


  辛評想了想。“除非孫策能保留他們的田宅產業,或者包圍了鄴城,勝負判然。”


  曹操眨眨眼睛。“那好,你用最快的辦法傳信冀州,讓他們盡可能多堅持一段時間。若劉繇、吳巨能攻入零陵、桂陽,孫策的主力就不太可能去冀州了。”


  “喏。”


  “還有,劉子台聯絡上了嗎?”


  “聯絡上了,不過劉子台還有些猶豫。他對孫策畏懼得很,不敢舉事。”


  “蠢材!”曹操罵了一句。“兄如虎,弟如鼠,真讓人不敢相信他們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弟。”他瞅了辛評一眼,又道:“還是你們兄弟好,一個難為兄,一個難為弟。”


  辛評原本有些尷尬,覺得曹操意有所指,現在聽曹操將他們兄弟與陳氏兄弟相提前論,鬆了一口氣,又覺得不好意思,連忙謙虛了幾句。“我們兄弟豈能與先賢相提並論。”


  曹操搖搖頭,站起身,走到飛廬邊,雙手撐著欄杆,吹著江風,忽然心生豪氣。“仲治,你可不能這麽說,豈不知孫策之論乎?後生可畏,若子不如父,後不如先,如何才能進步?聖人之言不足畏,師法、家法皆可棄,不唯師,不唯書,唯道是從。如此,方能去偽存真,積跬步而致千裏。”


  辛評皺了皺眉,沒吭聲。他不是法正,對這些大逆不道的言論沒什麽興趣。


  曹操沒聽到回音,心裏暗自惋惜。辛評終究還是保守了些,又沒有與孫策直接對陣的經驗,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麵對的是什麽人,連陳宮都比他開明些。


  “你最近和佐治有聯絡嗎?”


  “有的,不過從來不談公務。”


  “這很正常,避嫌嘛。不過學問之類的總可以談吧,有什麽新知卓見?”


  辛評咂了咂嘴,有些苦笑。辛毗的確給他寫過信,也談過學問,但辛毗的意思也絕不是僅僅談學問,更是勸他棄蜀歸吳。辛毗以自身經曆為例,力證曹操不是孫策的對手,天下歸吳是大勢所趨,區別隻在於五年還是十年。這些話,他怎麽對曹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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