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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隔岸觀營軍將惑 會師相見爭是非

  霞光萬丈,天地明亮,戰旗獵獵,部伍嚴整。


  黑沙河南岸唐軍大營內,士卒三五成群,忙忙碌碌——步兵磨刀擦槍,弩手調校弓弦,騎兵整理鞍韉,儼然一派大戰前的景象。


  昨夜審問細作後,樂紆難以入睡,梁軍“上遊部伍”的話語一直縈繞在他的耳邊,讓他既慶幸又慚愧--慶幸的是沒有貿然出兵,從白石灘渡過黑沙河,落入梁軍的伏擊圈;慚愧的是同宋印寶的爭論,


  看來對方並沒有錯,自己臉麵上實在有些掛不住了--畢竟,自己是跟隨平陽公主從終南山裏走出來的戰將,論資曆論戰功,對方都不如自己,不想卻在這黑沙河的謀戰中輸給了對方。


  一夜輾轉,迷迷糊糊。


  天剛見亮,樂紆便一骨碌翻身起床,披掛甲胄,跨馬執鞭,帶著衛隊巡查戰防,此時,來到了大營北側的步卒營地,武弁軍吏們聽聞,紛紛快步來見,端立於樂紆的馬頭前,聽聞指令。


  樂紆拉韁駐馬,舉起鞭子指向北岸,對武弁軍吏大聲說道:“數日前,梁軍偷襲我軍,讓咱們損失了千餘兄弟,連浮橋也給他們燒了,咱們能忍下這口氣嗎?”


  “不能!”眾人振臂高呼。


  “好,”樂紆點點頭,說道,“諸位戮力操演,來日同對岸的梁軍一決雌雄!”


  “可是……樂將軍,”隻見一名年輕的校尉彎腰拱手,問道,“浮橋已被梁軍燒毀,咱們又如何渡河與對方搏戰呢?”


  樂紆雙手倚鞍,嘿嘿一笑,說道:“這個你不必擔憂,我自有安適,你隻管操練好你那幾百人馬即可!”


  “遵命,”年輕校尉抱拳拱手,口中稱是,但眉目之間依然寫滿了諸多的不解之意。


  正說話間,隻見一名軍士飛跑過來,跪稟道:“樂將軍,對岸的梁軍有動靜!”


  樂紆一怔,頗感意外,正低頭思索時,耳邊已傳來了眾人嗡嗡嗡的議論聲,樂紆在鞍上坐直腰身,大聲喝道:“諸位警戒,不得妄動!”


  話音一落,樂紆立即掉轉馬頭,帶著衛隊直奔北邊營壘而去。


  壘壁上戒備森嚴,宋印寶已捷足先登,甲胄在身,反握佩劍,望著河對岸的梁軍營地一動不動,眉頭緊鎖。


  樂紆

  見狀,也不言語,拾階而上,徑自來到壘邊,抬頭遠眺。


  隻見對麵營地裏旗幟晃動,有些淩亂,馬匹嘶鳴,人聲嘈雜,梁軍似乎正在急急忙忙地準備撤退。


  因先前軍帳中的齟齬,樂、宋二人站在壘上互不搭理,都沉默不言,但彼此心中卻騰升起一個共同的疑問——對岸的梁軍因何而動,目的何在?己方當如何應對?

  思索片刻,宋金寶轉身說話,命令部下道:“騎兵待命,防備梁軍使花招!”


  樂紆也不甘示弱,大聲令道:“步卒上壘,全體戒備!”


  ……


  戰馬躑躅,嘶鳴陣陣,戰士肅然,刀槍挺立。


  唐軍大營裏充滿了臨戰前的氣氛,軍將不苟言笑,士卒個個緊張,似乎一場防禦大戰頃刻之間便會打響。


  一刻,兩刻,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大營外毫無動靜,眾人不禁疑慮重重,梁軍真的會來進攻嗎?步卒開始在壘上打哈欠,騎兵當中也有人倚鞍打盹兒。


  突然,上遊傳來隆了隆的馬蹄聲,一股沙塵直衝天際,憑壘眺望,來者有數千人之多。


  營中將士一時緊張,個個摩拳擦掌,提刀握槍,準備戰鬥。


  然而,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五百步外卻是明黃的軍旗映入眼簾,大大的“唐”字清晰可見。


  壘上的士卒又驚又喜,紛紛回頭顧望自己的主將,不知如何應對。


  樂紆和宋金寶一前一後再次來到壘邊,手搭涼棚,一探究竟。


  隻見前方的大軍在三百步外戛然而止,其中有五、六騎脫離隊伍,飛馳而來,口中高呼道:“大唐驃騎將軍馮端前來相見,兵符在此,請開轅門——”


  片刻之後,馮端一馬當先,帶著上遊來的隊伍浩浩蕩蕩地開到軍營前,樂紆、宋印寶二人早已在轅門邊恭候。


  “二位將軍在這黑沙河邊駐守多日,辛苦辛苦,”馮端笑容滿麵地翻身下馬,朝著樂、宋二人拱手行禮。


  樂紆拱拱手,笑道:“我等本以為是梁軍來攻,豈料是馮將軍率兵趕到,真是喜出望外啊!”


  宋印寶也走上前來,拱手道:“聽聞馮將軍在黑沙河上遊破了梁軍,咱們對岸的敵人也望風而逃,將軍投


  入王師不久,便建立此功,可喜可賀!”


  馮端回以一揖,笑道:“若非二位在此堅守,馮某豈能有功?”


  樂紆自嘲地笑道:“原來,我等在此駐紮,是被霍公當作疑兵了!”


  馮端連忙擺手,說道:“也不盡然啊!梁軍偷襲貴部,對峙於當麵,吸引我軍的注意,其實他們才是疑兵啊!二位將軍可知道,對方已在上遊十裏處悄悄地築好了一座堤壩,就等著我軍主力過河時,掘堤放水了。”


  宋印寶聽聞,倒吸了一口冷氣,唏噓道:“霍公真是料敵如神啊!此番,若沒有馮將軍在上遊的掃蕩,我軍真是前途未卜啊!”


  樂紆聽了此話,覷了對方一眼,不屑地說道:“馮將軍固然立功了,但即便對方水攻我軍,又能如何?咱們自終南山起,便跟著公主殿下曆經百戰,縱然他們放水衝橋,咱們也有應對的招兒,隻不過延遲幾天過河罷了!”


  “此話差亦!”宋印寶反唇相譏道,“兵法有雲,半渡而擊,十攻九勝,若我軍被大水衝散,再遭對方的正麵強攻,恐怕……”


  “恐怕全軍覆沒?”樂紆哂笑不已,打斷了宋印寶的話,“兵法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不要說這條小小的黑沙河了,就是當年漫天飛雪的偌大一個太和山,公主殿下不照樣帶著咱們打得梁賊屁滾尿流!”


  “昔日太和山是防禦,今日黑沙河是進攻,二者豈能相提並論?”


  “攻防本出一轍,其理相通。”


  “你這是強詞奪理。”


  “我說的就是實情!”


  “太和山之戰乃是僥幸取勝。”


  “僥幸取勝?紅袖長舞驚敵虜,潛出雪山掃千軍,此乃曠古未有之戰例,黃毛小兒豈知其中的奧妙!”


  “你……”


  宋印寶氣呼呼地瞪著樂紆,一時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馮端稍顯尷尬,卻又不知如何勸慰,隻好左手拉著樂紆,右手拉著宋印寶,笑道:“二位將軍說的都有道理,咱們暫勿爭論,眼下最要緊的是向陽山城回報戰況,來,來,來,咱們一同入帳,聯名向霍公報捷!”


  樂、宋二人相互瞪了對方一眼,這才跟著馮端往軍營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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