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行軍布陣聲如鍾 偏將獻策錦添花
卯時正刻，夜幕褪盡，天光一亮，萬物欣然。/p>
金明城外，連營數裏，旌旗獵獵，馬嘶聲聲；城中街衢，部伍往來，號令明晰，踏步有聲。/p>
帥府前，百餘親兵執槍挎刀，凜然挺立；數十坐騎低頭踟躕，係韁馬樁，等候主人－－議事廳內，眾將濟濟一堂，或坐或站，依次而列，隻聽到軍帥柴紹聲如洪鍾，擲地有聲，正在剖析戰情，布軍令。/p>
“諸位，適才已將兵部廷喻宣之於眾，”柴紹在帥位上掃視眾人，不容置疑地說道，“大軍不日開拔，繼續北進！”/p>
眾將頷，表情凝重。/p>
“誠然，黑石砭數十平方裏，丘隴縱橫，蜿蜒起伏，我軍不能如篦子一般細細梳理，然而－－”柴紹一挺胸膛，大聲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狹路相逢，唯勇者勝！”說罷，握拳擊案，“啪”地一聲，震得筆架令筒“簌簌”直晃。/p>
眾將慨然，無不振奮。/p>
柴紹看看堂下，點點頭，一摸寬額，語重心長地說道：“諸位，越過黑石砭之後，便是胡木灘，此地荒石裸布，黃沙遍野，塵暴時襲，天地難辯，是我軍出境以來，將經曆的次考驗啊！”/p>
“這百十裏內，與其說是與敵虜搏戰，不如說是與天地搏戰，”柴紹目光沉沉,抑揚頓挫，看著席下每張熟悉的麵孔，說道，“戈壁行軍，別於他處，眾將務必多尋向導，多儲飲水，善觀天象，擇時疾進。”/p>
說罷，柴紹目光左移，看著位中端坐的何潘仁，言辭懇切的說道：“何將軍，你是北族人氏，在塞外奔波多年，熟稔戈壁的地形季候，風土人情，你營中的將官銳卒，也多自北來，此番挺進胡木灘，得向其他營中作些分派啊！”/p>
何潘仁聽聞，輕捋紅胡須，眨動藍眼睛，一提袍角，站起身來，大步出列，朝著帥位躬身揖拜，然而挺直腰身，高聲說道：“請霍公放心，遵照之前的帥令，我已將手下人馬分作三隊，隨時待命，前往諸營，既可向導行軍，又堪臨戰搏陣！”/p>
說著，扭頭看了看左右，見眾將正注視著自己，目光中滿是熱切期盼，何潘仁一收腰腹，昂挺胸道:“若失察天象，迷失道途，我何潘仁甘當軍法；若遇虜搏戰，克敵製勝，軍功皆歸諸位！”/p>
眾人一片“嘖嘖”之聲，紛紛堅起拇指，笑逐顏開，點頭稱讚。/p>
“好！”帥位上傳來利落的一聲，隻見柴紹一拉胸前戰袍係帶，端正腰間嵌金革帶，“豁”地一下從位中站起，掃視堂下，目光炯炯，高聲喝道：“軍帥令——”/p>
眾將“嘩嘩”一片恭立堂中，拱手待命，側耳聆聽。/p>
“大軍一分為三，間隔兩日，依前、中、後之序相繼進：前軍何潘仁作主將，岑定方副之；中軍向善誌作主將，宋玉副之；後軍郝齊平作主將，馬三寶副之；另，遊擊將軍宋印寶率所部人馬，馳騁往來，廣布耳目，搜索軍情！各營備戰，明日卯時，前軍率先開拔，如有失期不至，貽誤戰機者，軍法從事！”/p>
“遵命！”眾將異口同聲，剛勁有力，餘音繞梁，回蕩持久。/p>
……/p>
日近中天，簷影斜短，暑熱升騰，蟬噪聲聲。/p>
由辰至午，帥府中一片忙碌——統籌軍務，調度糧草，參合地勢，協作彼此，眾將來來往往，穿梭不停，直到日頭過頂時，方才6續離去。/p>
何潘仁統領前軍，職責重大，同軍帥柴紹閉門磋商，在府堂的東廂房裏一談便近兩個時辰，眼見入了申時，才聽到房門“吱嘎”一聲，何潘仁抬腳而出，恭立院中，拱手辭道：“請霍公放心，下官謹遵帥命，狂奔突進，出其不意，一舉拿下胡木灘對麵的阿哈城！”/p>
柴紹點點頭，沒有說話，隻將手一抬，目送屬下離開。/p>
何潘仁一邊疾步而行，一邊低頭思索，回味著適才屋中的話語，隻覺得磐石在肩，沉重異常——自己雖是胡人出身，早年經商邊塞，在這胡木灘裏也走過幾遭，可商隊駝行怎能與大軍開進相提並論？前者駝鈴叮當，悠遊自得；後者挾風卷沙，一日百裏，彼此相去甚遠，目的不同，快慢不同，人馬不同，職責不同…/p>
正思量著，不知不覺間，已出了府門，何潘仁拾階而下，接過親兵遞過來的馬韁，正要翻身上馬時，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何將軍，請留步——”/p>
回頭看時，原來是將軍劉旻，正朝著自己拱手揖拜。/p>
何潘仁轉過身來，把韁繩遞給親兵，嘴角上揚，還以一揖，笑道：“劉將軍，有何見教？”/p>
隻見劉旻上前幾步，附耳輕語道：“何將軍，請借一步說話…”/p>
何潘仁點點頭，對親兵吩咐道:“你們幾個，到前麵的大榕樹下等候，”說罷，同劉旻一前一後，走到官府門邊的高牆下，借著短短的牆影，對麵而立，抱壁相談。/p>
“何將軍，”劉旻拭去額頭上的汗珠，躬身說道，“前軍開拔之際，下官心中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啊！”/p>
何潘仁捋著頜下紅須，笑道：“劉將軍見外了，你我軍中同袍，生死相連，何必顧忌，但說無妨！”/p>
“那就好，那就好，”劉旻眨眨眼，輕聲問道，“遵照霍公之令，何將軍隻有兩天的時間，便要穿越胡木灘，到戈壁對麵尋得落腳之地，下官疑惑，百十裏的荒沙亂石之地，將軍如何迅挺進呢？”/p>
“這個嘛…”何潘仁手捏紅須，眉頭一皺，猶豫未言。/p>
“何將軍，恕我直言，”劉旻頓了一頓，似在斟酌詞句，“您是北族軍將，當年也曾經商邊塞，對穿越戈壁之行並不陌生啊，沒有駝隊相助，僅靠馬匹前驅，兩日之內要抵達對麵，似難完成啊！”/p>
“我軍少攜幹糧，多帶飲水，一日百裏，何愁不赴？”何潘仁眼眸閃爍，藍光幽幽，盯著劉旻問道。/p>
“何將軍，您親率前軍，替大部開道，必當行如疾風，狂掃阻礙，”見何潘仁眼中撲朔，劉旻便放緩語調，試探著說道，“這既不同於行商走賈，可緩行停駐；又不同於換防增兵，人到即可啊！”/p>
“劉將軍，你的意思是…”/p>
“時間緊迫，又無駝隊相助，大軍既要攜帶行軍水食，又要配足攻防軍械，若無一騎二匹，換乘兼行，百裏之間，雙綹並進，則難以穿越沙洲，直抵彼境啊！”/p>
何潘仁聽聞，立在原地，翕動嘴唇，怔了半晌。/p>
片刻，才回過神兒來，躬身一揖，說道：“何某受教了！若非劉將軍指點，幾誤了霍公大事啊！”/p>
劉旻連忙回揖，說道：“劉某乃一降將，怎敢受何將軍之拜！”/p>
何潘仁伸手扶起對方，笑道：“此事關係重大，適才堂議，劉將軍何不親言？”/p>
“哎——”劉旻搖搖頭，歎息一聲，“且不說下官投自敵營，為人所猜，此策一出，必將牽動全局，軍力或將重置，我…我…”/p>
話語間，劉旻盡顯尷尬，期期艾艾，低聲續道：“我隻好單獨向何將軍進言，畢竟，眾將之中，唯有您曾經行走邊塞，進出戈壁，深知其理啊！”/p>
何潘仁點點頭，也輕歎一聲，說道：“劉將軍的苦衷，何某明白！我這就返回帥府，懇求霍公調配軍馬，一騎二匹，助戰前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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