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丘氏乘虛換城旗 鬥智鬥勇謀夜戰
酉時將盡,晚霞當空,與血色山崗交映天際。
陣陣腥風襲來,喧囂的戰場漸趨寧靜,陰弘言率領士卒退出臨川崗,押著糧車向著盩厔城緩緩撤退。激戰了一整天,將士們血浸戰袍,疲憊不堪,扶攜傷員,蹣跚而行。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陰弘言在馬上一言不發,陷入沉思——從軍十多載,征戰百餘仗,今天親為主將,即遭遇了如此慘烈的戰事!老天寓意,是福是禍?回想出征前,叔父秉燭夜談,苦訴衷腸的那些話兒,陰弘言不禁仰天歎息。
正惆悵時,隻見十餘騎從盩厔方向馳來,先前派去聯絡的哨騎回來複命了。領頭的騎兵來到跟前,翻身下馬,哭喪著臉稟報道:“陰將軍,盩厔城已經被反賊占領了。”
“什麽?!”
“我等抵達城下時,隻見城頭已樹起‘丘’字大旗,不由我等搭話,城上亂箭射下,兩個兄弟當即陣亡,沒有辦法,我們隻得趕回來複命。”
“‘丘’字大旗?”陰弘言萬分驚詫,腦海中立即搜索對手是何人,突然間,陰弘言狂笑不止,“丘師利這個鼠輩,吃裏爬外,趁火打劫,敢在背後捅我一刀?看我不滅了這個無恥老賊!”
身旁的副將杜楚聽罷,抽了一馬鞭,趕上前來揖手道:“將軍,今日之戰甚為艱苦,兄弟們水米未進,不堪攻城再戰啊!”
“是啊,盩厔城高牆厚,丘師利若以大軍駐守,恐怕我們一時之間也難以得手啊。”校尉朱匡武對盩厔城十分熟悉,也在一旁擔憂地說道。
“嗯,兩位所言不謬,”陰弘言的心頭閃過一絲悔意,怎麽不多派些士卒留守盩厔城呢?但嘴上卻說道,“我看亦無大礙。那姓丘的老賊本無謀略,昔日在朝堂上便是一株牆頭之草,如今見風使舵,投機倒戈,留他多活幾日也無妨,待收拾了李唐反賊再來找他算賬。”言畢,陰弘言舉目遠眺,然後馬鞭一指,命令道:“前方兩裏開闊處,安營紮寨!”
“是!”杜楚和朱匡武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
盩厔城被丘氏軍隊攻下的消息,很快也傳到了李唐義軍那裏。戌末亥初,明月如鉤,滿天繁星,在郝齊平率領後軍立起的營寨大帳內,眾將滿座,議論紛紛。苦戰一日,本已十分疲憊,但大夥兒聽說丘師利下山摘桃,不勞而獲,人人憤慨,胡亂地對付一頓晚餐後,便不約而同地來到李三娘的軍帳中議事。
“我們在前麵流血拚殺,姓丘的在後麵撿軟柿子,不仁不義,”向善誌扯了扯厚實的豹皮護腰,一拍大腿道,“我看幹脆分兵盩厔,奪下城池,出口惡氣!”
“聽說那李仲文兵敗後,已投到丘氏營中了,我曾效力於此人麾下,深知其為人。如此不齒之舉,必然是李仲文所指使!”宋玉左臂受傷,繃帶緊纏,鮮血浸出,邊摸著傷口邊說道。
“我看,當務之急還是收攏拳頭對付陏軍,丘師利與李仲文雖然卑鄙,但畢竟是與陏為敵的,姑且算作友軍,我們日後再與他們計較,”馬三寶用那雙略鼓的雙眼朝左右看了看,見郝齊平、周孝謨等人頷首點頭,便繼續說道,“今日一戰,甚為艱苦,在座的各位親眼所見,看來長安城中的鷹揚府軍的確是塊難啃的骨頭啊!”
秦蕊兒在座中一籌莫展,濃眉緊鎖,接過話來說道:“三寶哥說的沒錯!敵人的鐵盾陣實在讓人頭痛,我們的弓弩箭矢根本傷不了他們。”
馮弇聽罷,歎了一口氣,說道:“哎,可惜我的申宥兄弟,勇往直前卻戰歿陣前,令人惋惜呀!”
提到申宥,大夥兒心情沉重,哀傷無比,都不再言語,帳中一時靜如曠野。
李三娘鵝蛋形的臉頰已然消瘦,顴骨略見,一雙丹鳳眼稍稍凹陷,顯得既深又大,眼中滿是血絲,見大夥兒如此悲傷,便開口說道:“‘自古征戰多犧牲,掃滅豺狼痛折腕’,申宥將軍是我李唐義軍中的英雄!這筆血債,我定要向陰世師討還的,”說罷,側過頭來看著一言不發的蕭之藏,問道:“蕭將軍,此事您如何來看呢?”
蕭之藏的兩道淡眉一直緊蹙,此刻緩緩鬆開,看看李三娘,又看看眾人,說道:“馬將軍的話在理。丘氏雖然乘虛而入,攻占了盩厔城,但他們畢竟是與陏為敵的,歪打正著地幫助我們斷了陏軍的後路。盩厔城何去何從,可以日後再行計議,況且,丘家少主丘起英為我所知,與他叔父丘行恭一樣胸懷大誌,明識大體,也許日後可以由他說服其父,與我們聯兵抗陏。”
李三娘聽罷,點點頭,然後問道:“對了,蕭將軍,陣前收兵時,您說‘準備夜戰’,是何用意?”
蕭之藏摸了摸下頜,環視眾人,然後對李三娘說道:“柴夫人,諸位將軍,今日陏軍所排出的堅陣,名為‘鐵盾龜甲陣’,我在長安國子監求學時,曾從觀文殿所收藏的兵書中看到過有關它的記載-——先帝開皇九年,上柱國大將軍韓擒虎在江南掃滅陳國時,就用了此陣。”
蕭之藏話音未落,眾人麵麵相覷,驚恐之狀溢於言表。
“蕭將軍,此陣如此厲害,能夠除國滅君,這麽說來,無可破解了嗎?”馬三寶鼓起雙眼,身體前傾,急急地問道,眾人的目光也聚攏到蕭之藏的身上。
蕭之藏從座中站起身來,踱了幾步,然後看著眾人說道:“諸位,蕭某在長安遊學時,曾聽說征伐遼東的左屯衛大將軍辛世雄全軍覆沒,而他當時就是用此陣抵禦高句麗軍隊的,但是…”蕭之藏稍作停頓,撮了撮嘴唇,說道:“朝廷對此諱莫如深,沒人知道高句麗軍是如何破解此陣的,隻是幸存逃歸的民夫說,戰死的士卒焦如黑炭,慘不忍睹,我猜想,嗯…高句麗軍應該是用火攻破了此陣。”
“哎呀,我的蕭先生,您的書讀得多,見識廣,有什麽話就直說吧,”獵戶出身的向善誌按捺不住性子,雙手叉腰大聲說道:“您說怎麽打就怎麽打,您說放火就放火!”
向善誌的話引得眾人忍俊不禁,笑聲一片,帳中的氣氛輕鬆了一些。
“是啊,要不是蕭將軍選擇居高臨下的臨川崗打伏擊,今天的戰鬥恐怕不會平分秋色啊!”眾人嘰嘰喳喳地跟著附和道。
李三娘嘴角一抿,把手一抬,說道:“諸位稍安勿躁,且聽蕭將軍說完。”
蕭之藏坐回位中,雙手按膝,接著說道:“今天陣前我說‘準備夜戰’,是因為對方頂住我軍的衝擊後,看到天色向晚,便徑直來攻取山崗,他們企圖居高恃下,互為犄角,安營紮寨以圖再進,這個意圖在戰場上已經暴露出來了。加之盩厔城已被丘氏拿下,對方已無據點可依,如果不出我所料,今夜陏軍會派銳卒強攻臨川崗!”
聽到這裏,眾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隨即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然後用詢問的目光看著蕭之藏。
“因此,我認為應該將計就計!”接著,蕭之藏把自己的謀劃作了詳細的描述,李三娘側耳傾聽,眾將頻頻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