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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莊園凋殘婦孺泣 智叟獻策建家園

  五月的終南山,千峰碧屏,雲繚翠障,煙霞綺麗,飛瀑躍虹。


  山北的鄠縣,遙遙可望,炊煙嫋嫋,雞鳴渺渺。山中腹地南夢溪,藤蘿茂竹,隱天蔽日,山風過境,林濤陣陣;層岩疊嶂,蝶舞鳥鳴,溪水石潭,靜影如壁。李家莊園就坐落在這南夢溪的青山綠水之間。


  李三娘一馬當先,男仆婢女緊隨其後,引著李家車隊離莊園越來越近。李三娘身著緊袖短紫衫,頭戴皂羅折上巾,腰掛棠溪佩劍,背懸白樺牛角弓,執綹緩行,不時地回望車隊。自風陵渡口過黃河後,她的心裏有千分牽掛,萬分糾葛,五弟李智雲生死如何?夫君柴紹現今可好?大哥四弟是否平安…思慮掛念如密匝匝的針線深深地紮在她的心裏。但眼前這一家老小幾十人,由不得她有半點分心,人在馬上,戎裝裹身,雙眼警惕,一路走來整個人消瘦了不少。


  正行進間,前麵的小路上有數騎遠遠地迎麵馳來,李三娘勒馬立定,右手一舉,婢女們立馬張弓搭箭,錢大柱則率領男仆拔刀相向。


  “主子,小奴在此恭候多時了!”來人原來是馬三寶和幾個隨從。馬三寶來到跟前,翻身下馬,給李三娘跪拜問安。


  “三寶,是你們啊!從蒲津渡過來,一路可好?”李三娘問道。


  “好哇,在蒲津渡的船上遠遠看到陰世師的追兵上了鉤,我們幾個高興得唱了起來,就盼著您和家人早點過河哩!”馬三寶自顧高興,沒有注意到李三娘憂心忡忡的樣子。


  “你們幾時到的?回莊裏去看看沒有?”


  “我們幾個輕車快馬,前日就到了。莊裏…”馬三寶抬起頭來,臉上愁雲密布,頓了頓說:“莊裏和前些年不大一樣了。”


  “怎麽不一樣了?”


  “哎,主子,一言難盡啊,您回去看看就知道。”


  一路上,李三娘沉默不語,隻是趕路。馬三寶則和錢大柱、張貴福等家仆聊著路上發生的事兒,當他得知風陵渡口李智雲被擒時,驚訝得張大了嘴,半晌兒說不出話來,雙眼望著李三娘的背影,難過地垂下了頭…


  峰回路轉,綠樹成蔭,前麵一處鬆木門頭已映入眼簾,上麵掛著“李家莊園”的黑底鑲金牌匾,字體矍鑠,漆底斑駁。鬆木門頭上架著褪淡的朱色梁枋,梁枋拱挑屋簷,屋簷下雕花垂柱上刻著幾隻錦雞,栩栩如生。李三娘看到這牌匾,這梁枋,這雕花,百感交集,出閣前的記憶頓時湧上心頭,和女伴們浣紗濯足,鬥花鬥草,投壺雅歌,嬉笑藏鉤…


  “三娘,我的好妮子啊,你們可回來了,唔…唔…”李三娘正回憶時,一個老嫗的哭聲打斷了她。李三娘抬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乳母趙嬤嬤,正擦著眼淚走到自己麵前,後麵跟著百十來個婦孺老叟,拄著拐仗,抱著孩子,麵黃肌瘦地跟著走過來。李三娘翻身下馬,快步上前,雙手攙扶趙嬤嬤噓寒問暖,數年未見,一朝相遇,李三娘也已淚眼朦朧。


  “嬤嬤,您老今年五十有六了吧?身體看起來不怎麽好啊?莊子裏怎麽就剩下老弱婦孺了,其他人到哪裏去了?”李三娘挽著趙嬤嬤邊走邊問。


  “妮啊,你們走時,莊裏是人丁興旺哩。打皇帝征伐遼東以來,官家年年來抓丁派賦,前番去的幾十個男兒一個也沒回來,聽說…”趙嬤嬤老淚縱橫,“聽說都歿在鴨綠江裏了,可憐我家四郎,才十六啊,”趙嬤嬤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嬤嬤,你們如此艱難,怎麽不派人到河東來找我們呢?”


  “找過的。先前李老太爺和二爺給咱們接濟了些糧食,後來仗打得遠了,聯絡不上了。河東的大爺也曾派人送回些銀兩,但年前官家把黃河封鎖得緊,斷了消息,連派去回報的小廝也被河官給抓了夫。”


  “嬤嬤,我們回來帶了些細軟,可以頂一些時日的。您老別難過,大家在一起,眾人拾柴火焰高,我們從長計議,好吧?”


  “嗯,你們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咱有靠了。”


  娘倆兒相攜相倚,引著大隊人馬走進莊子裏去。路邊野草沒膝,茅舍零落,牆垣塌陷,莊稼地裏一片荒蕪,人馬走過時,驚起林中一群白臉山雀噗噗地衝上天去。


  回到莊園裏的頭幾天,李三娘帶著家人修葺屋舍,打掃祠堂,訪貧問疾,施粥舍食,搶著時令在地裏撒些瓜菜種子,忙得兩頭摸黑,雙腳踮地,幾日下來腰酸背痛。鳳鳶和巧珠正在屋裏給李三娘搓揉著臂膀,一個老叟的聲音在門外問道:“請問柴夫人在嗎?向老翁有事相告。”開門看時,一個年過七十的老者倚仗而立,臉頰瘦削,須發皆白,目光炯炯。李三娘認得,這是莊子私塾裏的向先生,連忙請進屋裏,看坐上茶。向老翁憑幾坐定,啜了一口茶,緩緩問道:“柴夫人,此番回莊裏,未見大爺、三爺和柴官人,我老者昏聵,冒昧相問,幾位爺兒安好?怎未一同回來?”


  李三娘理理雲髻,微微一笑,回答道:“向先生,皇帝詔告天下,發兵救援東都,大哥他們都應詔奔東都去了。”


  “哎,東都可救與否,老天才知曉啊!”向老翁拄著拐仗,站了起來,“夫人,‘皇天無親,唯德是輔’,自大業以來,您看天下都給折騰成什麽樣子了!可憐莊裏的那幾十個後生,此去遼東必無生還之理,留下些孤兒寡母艱難度日。”說罷,用眼角餘光掃了掃屋裏的兩個婢女。


  “不打緊的,向先生,她們自小就跟著我,是貼心的人兒,您有話不妨直說。”


  “好,柴夫人,恕老夫鬥膽直言——大爺他們此去不應向東,而應向北,到晉陽去同老太爺和二爺會合!”


  “向先生,他們不去東都而到晉陽,此話怎講?”


  “夫人,東都因何被圍?民不聊生,百姓揭竿而起呀!前有楚國公楊玄感起事,現在又是瓦崗寨李密得勢。在老夫看來,天下紛亂如此,很快將不再姓楊了,而老太爺手握重兵,駐守一方,正是大有作為的時候啊!大爺他們不往北去而往東行,實在不明智哩!”


  李三娘也站了起來,扶著向老翁,眼中滿是欣喜,說道:“先生睿智!實不相瞞,大哥他們的確是奔晉陽而去了。”


  “好哇,好哇。隻是…”向老翁頓了頓,捋捋白須,看著李三娘問道:“夫人可曾想過,晉陽義旗一舉,這南夢溪的李家莊園便成是非之地了,如何自保呢?”


  李三娘雙手捧起茶碗,端到向老翁麵前,說道:“先生,這也是近日忙碌之餘,我正在思索的事兒,隻是尚未明了,還請先生賜教!”


  “夫人,這終南山縱橫數千裏,自古便是藏龍臥虎之地。大業以來,賦重役苦,征伐不斷,男兒們不是戰死沙場便是逃役山間,就咱南夢溪這數百裏內,便有幾支綠林隊伍出沒其中。實話相告,我侄兒向善誌便在其中,已有數百人馬了,”向老翁看了看李三娘,見她正全神貫注,側耳傾聽,便繼續說道:“李老太爺當年為官隴岐,善撫百姓,甚得眾心。如今在晉陽高舉義旗,隻要夫人在這終南山振臂一呼,遙遙相應,百姓必然景從!到時,豈止是這小小的南夢溪李家莊園可以保全,能在大河以西形成氣候,與晉陽同進退共榮辱,也未可知啊!”


  李三娘聽得熱血沸騰,心潮澎湃,臉湧紅潮,退後兩步,對向老翁深深一拜,立身說道:“向先生,‘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三娘心中千般敬佩,萬分感激。懇請先生出來輔佐三娘,打開天地,經營終南,共讚父兄大業!”


  向老者拄著拐仗,看著李三娘,捋須微笑道:“老朽年過七十,已是黃土及項的人了,那堪夫人抬舉?隻要夫人登高一呼,這終南山中的潛虎蟄豹,自然會棄暗投明,甘願驅馳的。”


  天色向晚,李三娘在門口拜別向老翁,望著老人拄仗遠去的背景,心中已有了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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