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拉鋸戰(十七)
明月夜,月光如水一般籠罩大地,一片平原之上有數里連營,由於正與遼軍對峙,所以北平軍分成四營,分散得比較開,而且每一個營區都輪流安排兵員望哨,大部分將士則枕戈待旦,隨時準備與遼軍廝殺,
午夜時分,一支軍隊從西南邊緩緩而來,望哨馬上派出哨兵前去查探,
「請說出口令,」騎哨遠遠地問道,他們見來人雖然是穿著北平軍的軍服,不過卻也沒敢大意,畢竟這裡是軍營重地,絕對不能讓姦細混入,
來軍派出一員騎兵,拿出一個令牌,並與對方核對了口令,騎哨這才下馬,喜道:「萬先生得勝回營,快去報告周司令,」
來人正是萬磊,他身後還跟著四千騎兵,經過半天的追擊截殺,他終於把袁容部一萬敵軍幹掉,不過他所部也是傷亡慘重,不算配合作戰的麻雀隊,單單他帶去的七千人中,就有近兩千陣亡,還有一千重傷下了火線,而僅剩的四千人多都不同程度受傷,就連他自己也多處受創,
這不,剛進了營區紮好營,萬磊就讓人找來軍醫,給他清洗傷口並上藥,由於戰鬥激烈,他也是親自操刀上陣的,加上身上缺少戰甲保護,他的手臂上和背部多種重創,經過臨時處理把血止住,現在必須重新消毒和上藥,以免傷口感染甚至是得破傷風,
要知道,在這個沒有抗生素和消炎藥的時代,傷口感染也是會死人的,更別說破傷風了,總之疏忽不得,好在軍中配有消毒中的醫用酒精,還有消過毒的紗布,只要處理及時,一般不會感染,
萬磊忍痛脫掉上衣,露出上身,只見他左臂上有三處傷口,而後部更有一條長達一寸的刀傷,雖然血結疤,不過看起來還是觸目驚心,負責給他上藥的軍醫也是見慣了生死了,不過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作為主帥都受傷了,由此可見當時的戰鬥是多少慘烈,
「讓我來吧,」趙雪兒這時已經換下了戎裝,見那個軍醫毛手毛腳的,就一把搶過了他的工作,那軍醫倒也識趣,馬上退出了營帳,
「你沒受傷吧,」萬磊一邊強忍著傷口上傳來的陣痛,一邊問道,
「沒,沒有,你以為我的武功會像你這麼不濟,」趙雪兒忙道,不過從她那緊張的語氣中可以聽出,她在說謊,
「真的沒有,」萬磊當然是不信,戰場上刀槍無眼,他所領的數千人都是非死即傷,趙雪兒跟在他身邊,怎麼可能不受傷,
「只有兩小傷口,不礙事,等下我讓幾個精忠衛女衛幫我上藥就行了,」趙雪兒低聲道,沒辦法,軍中女眷很少,只有精忠衛中帶有十幾個女衛,
「這裡又沒有外人,我幫你看看不就行了,」萬磊調皮地笑道,他是在轉移注意辦,畢竟清洗傷口時那撕裂般的陣痛實在是很不好忍受,
「大色狼,你想得倒美,」趙雪兒拍了下萬磊的腦袋,有些生氣地說道,其實她身上帶有兩處傷口,一處在大腿上,一處在腹部,別看她平時大大咧咧的像個假小子,不過畢竟不是真小子,
「嘿嘿,」萬磊**地一笑,正想再調戲趙雪兒幾句,這時營帳外傳來「周司令求見」的喊話聲,他忙沖外面喊道:「進來吧,」
照例,一場戰鬥結束之後一般都要開戰時總結會議,總商定下一步的作戰計劃,所以萬磊剛一回來,周天壽就領著眾將過來了,而趙全節駐紮的防區比較遠,他自己又走不開,所以只能派幾個重要的參謀過來,
這些人進了營帳,見萬磊上身**,只是一愣就低頭入座,並沒有就此迴避,因為他們都知道,萬磊從來不跟他們避諱什麼,不過萬磊身上多處綁著的紗布還是讓他們暗暗驚詫,
這數年來,萬磊給人的印象就是溫文爾雅,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教書先生,而他身上出現的這些傷口,正好讓在場的將領們回想起他在北平城保衛戰中是何等的彪悍和堅忍,
其實,這也不能怪將士們心生錯覺,畢竟萬磊自己就戴著兩張臉,對待「自己」人,他會像春風一般溫暖;對待敵人,那就是如秋風掃落葉般殘忍,這可不是他性格分裂,而是他為人處事的準則,因為他知道,對待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上得政壇,下得戰場,平時隱如潛龍,戰時霸氣衝天,王者不外如此啊,在場的將領們一想到這,心中更感欣慰,這年頭,好東家也是不好找的啊,難得找到一個好的,那當然是死心塌地地跟著了,
而且萬東家都明確表示不吃獨食,肯跟手下分享權力和尊榮,以後都不會兔死狗烹,這種東家更是千年難遇,這幫將領中個個都是人精,心裡亮堂著,所以任憑朝廷那邊如何威逼利誘,他們就是不為所動,
「戰損統計出來了,」萬磊等部將們都落座了,就直接問道,
「統計出來了,請先生過目,」周天壽把一份情報遞了上來,萬磊掃了一眼,臉色卻是不太好,
雖然這一天下來戰鬥成績斐然,不但成功擋住了遼軍的潮水攻勢,還消滅了三萬多敵軍,不過北平軍的損失也十分慘重,投入作戰的五萬精騎,陣亡了一萬一千有餘,重傷四千多,現在軍營中只有三萬四千人,大部分都帶了彩,可以說,這一天的大戰只是慘勝,
「陣亡的將士如此之多,我們作為將領,都是有責任的,」周天壽見萬磊臉色不好看,也低聲道,
「這也怪不得你們,遼軍乃是虎狼之師,我軍兵力本就不如,能做到這樣已經不易了,」萬磊沒有糾結太久,「把陣亡的將士名單統計出來,戰後對烈士家屬重加撫恤,絕對不能讓烈士家屬寒心,」
「屬下明白,已經派人去收攏陣亡將士的屍骨了,戰後統一入葬天壽山,」周天壽道,
「嗯,死者長已矣,生者且堅強,現在遼軍雖然吃了敗仗,卻還是未肯退兵,接下來將如何應戰,各位可有看法,」萬磊道,
「今日一戰,遼軍損失了近半主力,又被我軍阻擋,按理說,他們該知難而退了,現在還死皮賴臉地不肯退去,可能是不甘心就此失敗,幻想再突破我軍防線;也可能是為了牽制我軍,使我軍無法回防北平城,好藉機派人去奪城,總參根據軍情,制定了三個作戰計劃,請先生過目,」周天壽身邊的一個參謀把一份作戰計劃書遞了上來,
「嗯,你分析得不錯,遼軍不肯就此退去,肯定是賊心不死,他們的目標不是突襲保定府就是進攻北平城,我軍不得不防,」萬磊向眾參謀投去嘉勉的眼神,接著就開始掃視手上的這份計劃書,
其實,總參作為北平軍的決策機構之一,總是第一時間接觸各種情報,並擬定各種作戰計劃,以供將領們參考,而各級參謀員一般是從軍校畢業的優秀學員,以後是有資格提拔為將領的,甚至可以說,當參謀員就是當將領的過渡階段,所以,參謀員的素質是比較高的,而且也比較刻苦認真,兵馬未動,都是參謀先動,
而這一次參謀總部給定出的三個作戰方案也很不錯,有最穩妥的方案,,堅守陣線,跟遼軍打消耗戰;也有最冒險的方案,,一面堅守陣線,一面派人偷襲山海關,斷掉遼軍的退路;還有最優的方案,,一面堅守陣線,一面派人突擊遼軍的后軍,剪滅遼軍的側應,孤立並逼退遼軍,
萬磊看完了這三個方案,也不先表態,而是向眾將問道:「你們怎麼看,」
「屬下以為,我軍現在兵乏馬困,不宜四處奔波,所以用方案一最為穩妥,」周天壽道,
「對,為了減少將士傷亡,方案一最為穩妥,」眾將也附和道,他們當中沒人擔心北平城有失,因為北平城內雖然只有數千駐軍,還有數十萬百姓,真有人攻城,馬上就能動員到數萬民兵,城頭上又裝有火炮連弩猛火櫃等眾多守城兵器,守十天半個月不成問題的,
「嗯,方案一倒是穩妥,不過咱們北平軍兵力不足,戰局拖得越久,變數就越大,對咱們就越是不利,」萬磊掃了眾人一圈,又道:「明軍雖然新敗,不過尚有數萬軍隊屯在周邊,朵顏三衛和韃靼部隨時都有可能南下趁火打劫,所以,我們要速戰速決,用一場大勝來告訴這些蠢蠢欲動的人:咱們北平軍不是好欺負的,」
「先生,您的意思是,」一參謀長問道,
「全軍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就地與遼軍主力決戰,」萬磊一揮手,又正色道:「遼軍主力是虎,那些亂七八遭的軍隊只是倀,把虎打掉,倀也就無法生存了,」
「就地決戰,只怕傷亡會很大……」一個部將有些擔心地說道,
「戰局拖得越久,對我軍就越不利,傷亡也會越大,如今只能在兩害之間取一個輕的,傳令下去,明天凌晨五點全軍集結出戰,我本人也親自上陣,務求必克遼軍,」
既然萬磊的主意已定,下面的部將們也不再多說,只是商議了些作戰的細節問題,就各自回營去準備了,這時趙雪兒已經給萬磊裹好了傷,一邊幫他穿上衣服,一邊埋怨道:「明天又要上陣,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幫你包裹傷口了,反正明天又會有新的,」
「舊的不去,新的怎麼會來呢,」萬磊卻是哈哈一笑,
「喜新厭舊的臭男子,不理你了,」趙雪兒白了萬磊一1 3看網步離去了,
時近午夜,萬磊只是和衣趟在坐氈上假寐了一會,天邊就現出了魚肚白,軍營中的將士們就已經起床,吃過早飯就開始集結,萬磊只得伸一個大懶腰,起身穿上那厚重的盔甲,
軍旅生活就是如此,一個字:苦,作為軍隊的一員,萬磊從來不搞特殊性,他坐到一群士兵中間,跟他們一起吃著壓縮餅乾,並拉了幾句家常,這才回到一軍主帥的位置上,
早上四點半左右,全軍就已經集結完畢,由於軍營分成四處,各軍之間距離有些遠,不過歸萬磊主領的軍隊卻還是有一萬人之多,萬磊在陣前來回走動著,審閱著手下的將士,他們的臉上或許有倦容,但是眼中儘是戰意;他們的身上或許掛了彩,但是握著兵器的手是無比地堅定的,
「出擊,」沒有多餘的話語,萬磊拔出戰刀對著晨曦一指,一枚信號彈射向天空,附近的四支軍隊皆是同時出擊,一場大戰就此展開,
或許是因為害怕被北平軍炮擊,遼軍的陣營與北平軍一樣,分成四營,每營之間間隔很遠,所以戰鬥一打響,就形成了一對一之勢,萬磊所部正對面的,就是遼王朱高煦所親領的遼軍主力,有一萬五千多人,兵力比萬磊部多,
而兩軍對壘,遼軍也沒放鬆戒備,在就北平軍發起衝鋒之時,遼軍就已經獲悉,將士們迅速集結,並快速組成戰陣迎擊,
「殺,」兩軍相距五百米時,遼軍也高喊著口號衝殺過來,作為資深的精兵部隊,遼軍深知:對付騎兵,只能用騎兵,兩支騎兵對戰,就如尖芒對麥芒,沒有什麼花招可以玩,誰更猛誰就贏,
一個呼吸之間,兩軍就已經相距三百米,兩軍都是搭弓上箭,對著對方就是一通齊射,一些躲閃不及的人馬中箭,紛紛倒地,躲過弓箭襲擊的,依舊不要命地向前衝殺,
「砰,」兩軍前鋒第一次兵器相交,兩頭戰爭猛獸開始近身廝咬,遼軍朱高煦部雖然人多,不過鎧甲明顯遜於北平軍一頭,雖然勇猛程度與北平軍相當,但是還是非常吃虧,
在高速抽擊下,北平軍將士所用的全鋼製的狼牙棒砸斷遼軍用的木製狼牙棒,甚至連鐵制的鎧甲都能撞開,而遼軍的狼牙棒打到北平軍鋼製的鎧甲上,除了能使對方略微震傷之外,並沒有實質性地殺傷,這樣打下去,遼軍當然要吃虧,
朱高煦橫刀立馬於陣后觀戰,並沒有親自上陣廝殺,他見已軍略處於下風,心中不免有些著急,他可是知道的,他手上這支一萬五千人的軍隊是他最後的本錢了,這支戰鬥力最強的軍隊都落於下風,那其他軍隊恐怕也討不到好去,
「殿下,請看那邊,那人頭盔上系著紅巾,與其他人明顯不同,或許就是敵將,」朱高煦身邊的道衍驚喜道,不過這也難怪,北平軍實在不一般,將士都用相同的鎧甲兵器,很難從服裝上分辯出誰是將領,一直搞不了擒賊擒王,這一次他眼尖,發現萬軍之中居然有一點紅,自然喜不自勝,
「紅巾,」朱高煦順著道衍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萬軍之中有一點紅巾在隨風飄舞,而那個紅巾騎士的四周,有很多黑巾騎士,而這些黑巾騎士十分勇猛,與遼軍的老行伍對戰,一點都不落下風,
「馬三寶,你帶上神機隊,去偷襲那人,」朱高煦一聲令下,一支十數人組成的騎兵就離陣而去,而這些人手上拿著的不是馬刀狼牙棒,而是一根黝黑的鐵管,別看這玩意像燒火棍,它們其實是突火槍,要人命的玩意兒,
頭頂紅巾的自然就是萬磊,他左一棒右一箭地擊殺著靠近的敵兵,殺得正歡,自然不知道危險在悄悄地靠近,而離他最近的是趙雪兒,她也殺得興起,手上的鋼槍上下翻飛,連掃帶挑,不停地把敵兵擊落馬下,突然,她的眼角閃過一現火光,她忙轉頭一看,就見十幾個黑洞洞的槍口出現在幾十米外,正對著這邊,
「哥,小心,」趙雪兒一聲大叫,身子猛然向前撲,直接撞到萬磊的身上,而就在這時,砰砰的槍聲響起,數十顆彈丸飛射而來,直接在萬磊坐下的大黑馬身上射出十幾個血窟窿,大黑馬一聲悲鳴,倒地不起,
四周的北平軍將士們聽到槍聲,又發現萬磊的坐騎重傷倒地,所有人都傻眼了,腦子裡頓時都是一片空白,忘記了自己身處戰場,不記得敵人就在身邊,刀槍就要砍到身上,
一直以來,萬磊不只是北平軍的創始人,還是北平軍的精神支柱,如果支柱都倒下了,那還打什麼,
就在北平軍集體發愣的功夫里,遼軍發起了瘋狂的反撲,遠處觀戰的朱高煦見狀大喜過望,他可是跟北平軍交手多次了,哪怕是寡不敵眾,北平軍都未曾發愣過,這個時候居然集體發愣了,可見那頭頂紅巾的傢伙身份不一般,說不定就是北平軍的統帥,
不只是朱高煦高興,偷襲得手的神機隊也大喜過望,把放過的突火槍一扔,抽出馬刀就沖向倒地不動的紅巾騎士和黑巾騎士,馬三寶想砍下他們的頭顱,看看究竟是什麼人,
而就在馬三寶靠近之時,那兩個本來抱在一起的人突然一躍而起,長刀出鞘劃出一道寒光,直接從馬三寶的腰間劃過,馬三寶雙眼驚駭地瞪著,身體頓時分成了兩截,倒在了地上,而那紅巾騎士一躍上馬,沖著身邊的黑巾騎士大呼道:「上馬,再戰,」
「好,再戰,」黑巾騎士一聲尖嘯,一匹青馬急奔而來,她一躍上馬,手上的長槍橫掃身邊數名敵軍,
四周的北平軍將士看到這一幕,如打了雞血一般,高呼著萬歲,向身邊的敵軍撲殺過去,如猛虎下山一般.……
「萬歲,,」朱高煦見戰場上的局勢頓變,雙眼死死地盯著那個瘋狂衝殺的紅巾騎士,嘴裡叫道:「是他,就是他,來人啊,傳本王號令,全力擊殺那紅巾將軍,得其首級者,賞銀萬兩,官升三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