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明鏡是非(二十七)
ps:合更一章大的。
由於產品滯銷,很多作坊都紛紛停工,北平城的居民清閑下來,逛街遊園的人就多了起來。其實,北平城的物資匱乏是相對的,相比於月前,生活水平是降低了,不過相比於年前,生活水平卻是大大地提高,最起碼這一年來沒有出現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情況。
卧床靜養了一日,傅闈可以下床行動了,萬磊扶著她到家後邊的后海子邊去散步,出門呼吸新鮮空氣的同時,也是在幫她擺脫心理陰影。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一般人經過了了綁架事件,多會變得疑神疑鬼,甚至會宅在家裡不敢出門,萬磊可不希望自己的妻子變宅女。
后海邊垂釣的人很多,這些人來此一方面是為了休閑,一方面是為釣些魚回去改善伙食,這種民眾的自發行為,官府是不管的,就連皇城裡面的那個御湖也有人去釣魚,反正現在順天府可不興什麼普天之下莫非王士那一套,除了地下的礦產明確規定是「國有」之外,山林河澤一概屬於公有,大家可以享用。
除了垂釣之外,一些年輕人還熱衷於結伴出去圍獵。現在秋天快到了,野兔狐狸麋鹿等野獸都長滿了膘,正是最適合捕獵的時節。通過圍獵,不但能改善伙食減少主食消耗,也是在激發年經人身上的野性和血性。
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這種人才觀才是強國之道。
「咱們到那邊去坐坐吧。」萬磊一指不遠處一個小涼亭,扶著妻子過去。
小亭中雖然有兩個老人在對弈,不過萬磊不是什麼孤家寡人,不會介意跟別人共享一座涼亭。而那兩人見萬磊來了,忙起身拱手行禮,萬磊只是拱手還了一禮,就請他們自便了。
暖風習習,落日的餘暉照在高高的塔樓上,紅霞滿天,映照在傅闈的臉上,洋溢著幸福和滿足,雖然剛剛歷盡磨難,不過最終還是可以倚靠在丈夫的身邊備受呵護,她有點被寵壞的感覺,所以靜靜地捲縮在丈夫的臂彎里,享受這種被人呵護的安全感。
傅闈眼睛一閉,不一會就又睡著了,十足一個貪睡的懶貓,萬磊脫下披風蓋到她的身上,免得她又著涼。對於萬氏夫婦這種明目張胆地恩愛情景,旁邊的兩個老人已經是見怪不怪了,甚至還有些羨慕這對小夫妻,只羨鴛鴦不羨仙啊。
妻子睡著了,萬磊也在一動不動地閉目養神。很快,落日的餘暉就散盡,城市的華燈又升起了。由於人質危機已經解除,宵禁也隨之解除。圍獵的隊伍又滿載而歸,大家吆三喝五地到后海邊搞野炊吃烤肉,隨處可以聽到陣陣爽朗的笑聲。
其實,平常百姓是很容易滿足的,有的吃有的穿有的住,他們的臉上就會寫滿幸福感。而傅闈似乎是被這些歡聲笑語給吵醒了,身上拱動了幾下,又抱頭睡去,十足一個大懶蟲。
萬磊見這裡夜風很涼,就一把抱起妻子,回家去也。可他剛走到半道上,就聽到大牢的方向一陣急促的警鑼聲傳來,他忙加快腳步把傅闈送回家,好去看看大牢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其實,警鑼聲一響,北平城立馬就開始宵禁,北平城的居民們都習以為常了,都自覺地匆匆回家把門關好,總之不要在街上閑逛,免得給官府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而衙役和城防部隊則快速出動,一面封鎖街道疏散百姓,一面向事發地圍攏過去。
總而言之,北平城已經成為一座有組織講紀律的城市,不管是發生任何突發情況,北平城的軍民都不會自亂陣腳。
「你去哪裡?」傅闈被送到床上,見丈夫要離開,有些不舍。
「你先睡吧,我去去就回。」萬磊撫了下妻子的臉,讓她安心睡覺,這才出門,離家之前,不忘提醒赤心等人注意保護夫人的安全。
而萬磊剛出了自家大門,就見一個傳令兵快步趕來,道:「萬先生,有人劫獄,咱們很多弟兄被打傷了。」
「什麼?!」萬磊加快了腳步,邊走還邊問道:「是什麼人這麼大膽?」
「小的也不知,只聽人說當中是一個老和尚,武功很高,咱們的弟兄都不是他的對手。」
「去,敲起全城戒備的警鐘,城防軍所有將士都必須出動。」萬磊也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對方既然敢來劫獄,就是有恃無恐。當然,萬磊是不會讓對方得逞的,畢竟這裡是北平城,如果讓對方成功把人劫走,北平軍的臉面就掉光了。
大牢離萬宅也不算太遠,十幾分鐘就趕到了,趙雪兒和張妍先於萬磊到達事發地點,她們還帶來了剛剛從軍中挑選出來的二十個硬手,而城防軍的軍長劉寶定也親臨指揮,數千大軍把整個大牢給圍了個水泄不通。
不過大牢內的情況卻不容樂觀,聽一個被打折了腿的獄卒說,來劫獄的人有五個,為首的一個老和尚特別彪悍,一條禪杖揮得虎虎生風,一杖就能打殘一個人,負責看守大牢的牢頭和獄卒們非死即傷,且多數還被對方拿下當了人質。
對方有幾十個人質在手,所以軍方也不便於強攻,只得派人沖大牢內喊話,問明對方的意圖,力爭和平解決。不過裡面的人卻一直不回話,看樣子是要頑抗到底的了。
「哥,怎麼辦?要不要強攻進去救人?」趙雪兒問道。
「張小姐,你怎麼看?」萬磊把問題推給張妍。
張妍一皺眉,就寫道:「強攻難免會有所殺傷,圍而不攻靜觀其變為上。」
「傳令下去,拉好警戒線,用虎口陣,並在制高點上設下神射手,咱們跟他們一起熬,看誰熬得過誰。」萬磊道。
很快,軍隊就重新列好的陣勢,不管是對付高手還低手,也不管是對付一個人還是一百個人,也不管是馬戰還是步戰,北平軍都是列陣做戰的,直白的來說,就是群毆戰術。
就拿城防的步兵來說,除了練習實用各種守城器械之外,還練一套改良型的戰法,這套改良型的戰法是在數月前那數次守城戰中總結探索出來的,可以說是用血的教訓換來的寶貴的實戰經驗。
這個戰法的被取名叫作:虎口陣,因為敵人一旦陷身於此陣之中,就如同羊入虎口,是有死無生的。這個戰法不但有一個盡乎完美的戰鬥隊列,還有著無可挑剔的位置組合和武器裝備。
在這十一個人中有一個是隊長,他站在隊伍的前列中央,其餘十個人分成兩列縱隊,站在他的背後。雖說只有十個人,他們卻持有四種不同的武器,並組成了五道互相配合的攻擊線。
在隊長身後,是兩名持有標槍的盾牌兵,他們用盾牌掩護自己和後面的戰友。遇到敵人的圍攻時,盾牌兵首先投擲標槍發動進攻,隊長也退入盾牌兵的身後,用弓箭殺傷遠距離的敵人。
掩護盾牌兵的,是站在他們後面的狼筅兵,所謂狼筅,是一種特製的兵器,形狀十分怪異,以長鐵棍為主幹,上面扎滿鐵枝和倒刺,往前一挺,跟鐵絲網一樣,把敵人都擋在外面。狼筅兵的後面,是四名長矛兵,他們是隊伍的攻擊主力,看見敵人,就使用長矛前刺。
隊列的最後,是兩名大刀手。他們的作用是防止敵人迂迴,從側翼保護長槍手。可以說,這是一個毫無弱點的陣型,十一個人互相配合,互相掩護,構成一個完美的殺陣。
雖然虎口陣看似完美,卻不適用於野外對騎兵作戰,也不適用於追擊戰,更不適用於大軍團做戰,只適合用於守城和騎兵無法施展的狹促地區作戰。現在用十個這樣的殺陣來對付劫獄的人,還設制了很多個冷箭偷襲點,這也算是給夠面子了。
可是,外面的人做好了準備,卻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大牢里的人闖出來,不過萬磊也很耐心,騎在高頭大馬上坐等也不累,他還指望著驗收虎口陣的實戰效果呢,如果戰鬥中出現了什麼問題,也可以加以改進,精益求精嘛。
大牢裡面的人之所以遲遲不闖出來,倒不是因為害怕了外面的大軍,而是內部出現了分歧,劫獄的人要帶走劉綰等人,小白臉張召重和小太妹藍牙得脫堅牢,自然是喜不自喜的,不過劉綰卻死活不肯走,說要留下來。
「師姐,為什麼不走?」張召重是個痴情種子,見心愛的師姐不走,他也沒走。
「綰綰姐,別傻坐著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藍月也勸。
「我已經與那人商定所有事宜,五姐還去給乾娘送信了,我不能毀約。」劉綰皺眉道,她何嘗不想走,只是一想到自己如果就這樣一走了之,那就是自動毀約。接連兩次毀約,以後北平軍是不會再相信她了,更不可能把火炮賣給她。
「哎呀,什麼毀不毀約的,現在逃命要緊。等咱們安全逃出去了,再想辦法搶幾門火炮不就得了。」藍月繼續發揚小太妹個性,反正在她看來,仁義道德就是狗屁,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師父,外面圍了很多官兵,咱們再不走就走不了了。」這時一個精壯的男子來到一個閉目打坐的老和尚身前,提醒道。
那老和尚猛然睜開雙眼,一股肅殺的光就直射出來了,他看了看還是爭論不止的劉綰等人,就道:「綰兒,過來。」
老和尚那洪鐘一般的聲音在狹窄的地牢里回蕩著,震得所有人的耳膜有些發疼。劉綰為了明留志,身上的手銬腳鐐並沒有讓人解開,她拖著沉重的腳鐐走到老和尚的面前,雙膝跪下靜聽教訓。
老和尚卻沒有多說什麼,一隻枯老的大手猛然拉住劉綰手上的手拷,另一隻手操起一把鋼刀往下一砍,只聽到鏘的一聲,手拷應聲而斷。接著又是一刀,腳鐐也被砍開了。
「走,闖出去。」老和尚二話不說,站起身來帶頭向外走,他手上的禪杖擊打在地上的青石板上,砰砰作響,身上更是飽含肅殺之氣,這是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無畏氣概。
劉綰見事已至此,也知多說也沒用,只得跟上前來,搶在老和尚的面前出了地牢。而這個時候,地牢外數百官兵已經嚴陣以待,火把的光把四周照得有如白日。劉綰雙手高舉,按在腦後,表示自己無意於反抗。
「劉小姐,你我之間可是剛剛才達成協定的,你卻搞出這麼一出,明擺著欺負我北平軍無人不是?」萬磊真心怒了,他最不喜歡反覆無常的人。
「誤會,這是個誤會,劫獄之事與我無關,更非我授意。」劉綰急道。
「不管是不是你授意,既然你們打傷了我的人,那就休怪我們刀下無情了。識相的乖乖束手就縛,不然殺無赦!」萬磊已經斷了慈念,雖然知道大開殺戒就等於與劉夫人一夥徹底決裂,不過事已至此,他已經忍無可忍退無可退了。
「喝!殺無赦!」在場的官兵齊聲怒吼,聲震四野,軍威大震。
「好大的口氣!你們不就是人多嗎?有種就下場跟我們單打獨鬥!」張召重也出了地牢,見到萬磊高坐於戰馬之上,更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指著萬磊叫陣。
「單挑就單挑,怕了你不成。」趙雪兒第一個不服氣,換起衣袖就準備上陣修理那個囂張的傢伙,不過被萬磊攔住了,萬磊只是一聲令下,五支十一人隊就結陣進攻,而立在制高點上的神射手已經弓上弦,隨時準備射殺。
面對節節逼進的戰陣,劉綰倒是先急了,她可是被群毆過的,而且上前群毆她的只是一般的小戰陣,現在出動了一個更加奇特的戰陣,她可不認為這些特殊的戰具是擺設。所以忙站出來,道:「先不要動手,我願意留下,其他人與此事無關,請放他們離開。」
「你們在動手傷了我們北平城的一個人起,就已經是重刑犯,休想再活著離開。」萬磊可不會再聽對方的懇求,他已經下定決心要看一場真正的實戰了。
「綰綰姐,廢話少說了,咱們衝出去!」藍月這話剛落,就一躍而起,猛然向萬磊的方向沖,看樣子是要搞擒賊先擒王。她這個算盤打得雖然非常響,不過北平軍不是笨賊,還輪不到她來擒。
這不,她剛衝出幾米,就被一支十一人隊擋住了去路,她還想飛身躍過這支隊伍,人剛跳起半米,就被幾張全是倒刺的狼筅擋住了去路,她閃身不及,身上被劃破了幾道長長的口子,血淋淋地,疼得她差點沒暈過去,身子直往地上落。
可她還沒掉到地上,就有四支長槍刺出,分取她的四肢,幾乎用一時間裡,她的雙手和雙腳就被長槍扎穿,鮮血狂飆,她頓時就疼暈了過去。劉綰見藍月只是一眨眼功夫就被打成重傷,又見到長槍已經刺到了藍月的胸口,急得眼淚都下來了,跪地哭求道:「不要,不要殺她。」
「捆起來!」萬磊一揮手,那個戰陣就開始變陣,盾牌兵居前擋住要過來救人的人,長槍手和狼筅兵也跟進,雙眼死死地盯著對面的人,而本來負責割取首級的大刀手則在藍月的衣服上割了幾刀,弄出幾條布繩把她捆成粽子。
見己方一人輕易就被拿住,那老和尚倒也不怎麼吃驚,只是身邊的人召集過來,一通交頭接耳之後,也結成一個戰陣,緩緩地向這邊闖過來。劉綰卻是獃獃地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師姐,過來啊,咱們一起衝出去。」張召重急叫道,不過劉綰還是獃獃地跪在哪裡,不為所動。張召重想出去拉她一把,卻被老和尚給叫住了,「保持陣型,突擊!」
老和尚那如鐘鼓般轟鳴的聲音剛過,就搶起禪杖砸向已經伸到眼前的狼筅,咔嚓一聲脆響,兩條狼筅的很多鐵枝應聲而斷,而就在這個時候,老和尚身後的五個人飛身衝上前來,大刀直接砍到陣前的大盾上,力道之大,非一般的軍士可以抵擋。
兩名盾牌手被這一撞,直退出數步,好在長槍手側應及時,挑開了那五個人,這才讓盾牌手緩過一口氣來。而小隊長也二話不說,拉起長弓對著老和尚就是一箭,不過那老和尚卻勇不可當,禪仗一掃就把長箭掃開,接著又是一個飛身,禪杖照著盾陣直劈而下。
只聽到啪地一聲,精鐵鑄就的盾牌被砸扁了,那個盾牌哪裡擋得住這般猛烈的一擊,手臂一震,就骨折了,不過他倒是硬氣,手摺了卻還用肩膀往盾牌上頂,用身軀來給後面的隊友撐起一片安全的陣地。
眼看著隊友力戰不敵,旁邊的戰陣也馬上過來援助。在生死相拼的戰場上,誰也不會跟別人講什麼仁義道德,在北平軍的用兵哲學里,就是以最少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在戰場上,不是恃強凌弱,就是以多欺少,就是明明白白搞群毆。
老和尚一夥雖然武力值很高,也很有團隊精神,不過卻只有六個人,而他們四周圍了四個虎口陣,這四十四個人分成四個戰隊,卻又是一個整體,這邊主攻,另一邊肯定會側應或偷襲。
而這四個戰隊後面還有好幾個預備隊,一隊不支馬上退下來,換上新的戰隊。這六個人被圍在中間,首尾不能相顧,陣地被節節壓縮,別說衝出去了,要擋開這麼密集的攻擊都是難事。
被數倍於己的人群毆也就算了,旁邊的屋頂上埋伏著十幾個神射手,他們專門放冷箭,而且專門往人的後背上射,除了老和尚之外,其他人紛紛被冷箭射中,身體帶了傷,武力值只會直線下降。
看著節節逼進的戰陣,老和尚也急了,禪仗舞得呼呼作響,在一旁觀戰的萬磊都不禁有些佩服,因為從年紀上看,這個白鬍子老和尚最少也有七老八十了,居然還如此猛,年輕的時候還不勇蓋關張?
佩服歸佩服,萬磊可不會因為對方年紀大了,就不發兵群毆之。在他看來,只要是對順天府不利的,就是敵人,特別是傷害過順天府公民的,更是罪加一等,是要除之而後快的,不然沒法向公民交代,更沒法當起保護神的角色。
那個老和尚雖然猛,不過到底還是老了,打了幾分鐘之後,體力就開始透支,圍攻的官兵何等的精明,也不急著搶攻,依舊在不停地耗他的體力,等到對方油盡燈枯之際,就群起上陣撿便宜。
眼看著師父被人群毆,師兄弟們又帶了傷,劉綰再也坐不住了,哭求道:「別打了,我,我,我們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