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第二封信
李淑芬想了想道：兒子，打個比方，你如果不是我和你爸親生的，你是希望知道自己的身世，還是不希望知道？如果我們不告訴你，後來你自己知道了，你會不會恨我們……
孫政達故意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媽，您說什麽？我也不是你們親生的？啊天哪不會吧……
李淑芬急忙道：兒子，你瞎想什麽哪！我就是打個比方，你怎麽會不是我們親生的呢？
孫富在一旁生氣道：有你這麽打比方的嗎？嘁，弱智！
李淑芬一時眾叛親離，也生氣道：我不就是打個比方嘛！正因為他是親生的，我才敢打這個比方；如果他不是親生的，我就不會打這個比方了……兒子，你聽明白沒？
孫政達笑笑道：媽，我早就聽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說，如果我是個矮子，您就不會當著我的麵說短話了；正因為我不是矮子，您才會在我麵前說短話……天哪，怎麽感覺這麽累呢……
李淑芬滿意地笑笑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孫政達轉換鏡頭，一個身材高大的老外正向他走過來，孫政達小聲道：媽，我們老師過來了，我不和你聊了，你快睡吧。
說完掛斷了視頻通話。
“哎，兒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李淑芬叫道，見屏幕上已經沒了兒子蹤影，隻得作罷，喃喃道，“這孩子，說掛就掛，就差那一會兒了？真是的……
孫富看著有些失魂落魄的妻子，笑了笑沒吱聲。
李淑芬被笑得有點發毛，道：“你鬼笑什麽呀？怪疹人的！”
“這小子，越來越成熟了，我喜歡！”孫富不理妻子，自言自語道。
李淑芬更加不解。
孫富無奈，斜了妻子一眼，撇著嘴道：“我說你怎麽就這麽笨呢？咱兒子剛才明顯就是在騙你呢，你一點都沒看出來？”
“他騙我……難道他真以為他不是咱們親生的……“李淑芬邊想邊看丈夫。
“哎——呀！”孫富誇張地叫了一聲，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道，“我是說剛才他無法回答你的問題，這才找個借口下線了。我說的是這個意思，這回你聽明白沒？”
“我還沒聽明白。”李淑芬想了想，一臉無辜道。
孫富幾近崩潰：“你剛才問兒子的那個問題，咱們都無法回答，你說你讓他怎麽回答？所以他隻能賣個關子，找個借口溜了。這回你聽明白沒？”
“這個臭小子，和他媽耍上心眼了！”李淑芬終於想通，笑了笑道，“也是，那個問題，他的確不好回答。”
“要我說你壓根就不該問。”
“唉，我這不是急得嘛……”
“著急就不過過腦子，啥話都亂說？要我說你就是弱智……”
“行行行，我弱智，你聰明……”
另一間臥室，孫阡陌和衣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著天花板，睡意全無。
“叮咚”一聲，微信提示音響了，孫阡陌拿起手機一看，是弟弟發來的一個笑臉，外加一句話：老姐，你睡了沒？
孫阡陌：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這忙著呢！
孫政達發過來一個委屈的表情：姐，不帶這樣的！我可是冒著被老師發現的危險和你聯係的。你知道為什麽嗎？就是因為我太想你了……
孫阡陌：再這樣我把你拉黑！
孫政達：好好好，我投降！姐，我就是想問問，這兩天你有沒有和艾婉瑩聯係過……
孫阡陌：過兩天我去找她，到時候給你第一手材料。我睡了，你趕緊好好上課。
孫政達發過來一個千恩萬謝的表情，孫阡陌看著笑了笑沒有回。
給女兒寫完信的第二天早晨，吃飯的時候，艾曉君特意觀察女兒的神情，卻失望地發現和以前一樣，沒什麽變化。難道她沒看到那封信？不能啊，放到書桌上怎麽會看不到呢？可是如果看到的話，怎麽能無動於衷呢？難道……難道女兒根本沒打開看……
這樣想著，趁女兒去衛生間的空檔，艾曉君走進女兒的房間一看，果然，那封信還原封不動地靜靜躺在書桌的一側。也就是說，女兒看到了，但是沒有打開看。
艾曉君有些惱怒，想了想把信拿回來。不一會兒，女兒回屋，應該發現信沒了，但也沒什麽反應。艾曉君十分失望，看著手裏打印的信件，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前兩天女兒的班主任特意給艾曉君打電話，想了解一下女兒的情況，艾曉君一時有些無言以對。實際上，自從女兒回家學習後，艾曉君就時刻注意觀察女兒，最終失望地發現，女兒並沒有努力學習。可以說，女兒現在對學習已經完全失去了興趣，同時，她對自己，對妻子，都有著極強的逆反心理。現在她隻是得過且過。換句話說，她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和將來的幸福開玩笑。女兒再這樣下去就有可能廢了。
和班主任溝通後，班主任建議艾曉君找個心理醫生
，好好和女兒聊聊，幫助女兒打開心結。其實以前艾曉君和女兒說起過，但女兒根本不同意。艾曉君也在一家人外出吃飯的時候，特意讓心理醫生以朋友的身份參加，和女兒交談，但談不了幾句，女兒馬上意識到了是怎麽回事，於是閉口抗拒，當然也就沒什麽結果。
艾曉君知道，女兒如果自己想不明白，那一切都是徒勞。可日子一天天過去，女兒什麽時候才能如醍醐灌頂般幡然醒悟呢？這讓他痛苦，焦急又無可奈何。
有時，艾曉君心裏充滿了絕望，認為女兒再這樣下去就廢了。有時，他心裏又充滿希望，女兒畢竟還小，即使明年高考不理想，還可以再複讀。再說女兒總會有想明白的那一天，隻要女兒想明白了，那一切就都會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在這樣的矛盾中，艾曉君看了一些心理方麵的書籍，從中學到了很多東西，逐漸認識到，女兒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和妻子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又讓他充滿了愧疚。
高三考試，艾婉瑩雖然在家學習，但一樣要參加。艾曉君心情煩躁，便請了假，把女兒送到學校後，回到家裏書房，看著他嘔心瀝血寫的字發呆。唉，這些話，都是自己掏心掏肝說的，可女兒竟然沒有看。焦躁憤怒失望迷茫一陣後，艾曉君又坐到電腦前，給女兒寫起信來。他不相信，他的滿腔真誠，打不開女兒的心扉。他更不相信，他曾經那麽優秀的女兒，會因此一蹶不振，淪為平庸。
他要救女兒，也要救自己。
還有，目前除了這樣，他實在想不到有啥好的方法和女兒溝通。因為有了情緒，這第二封信艾曉君寫得客觀冷靜，甚至有點冷血。
如果你丟了
女兒，我曾無數遍地想，如果當初你丟了，我和你媽媽該怎麽辦。想了許久，答案是，在找你的同時，我們還得好好活下去。
即便我們終究沒有找到你，我們也會……好好活下去。
我這樣想，好像有點絕情。是啊，女兒都丟了，我們怎麽還能好好地活下去呢？
可事實就是這樣。
我們肯定會痛苦，會無法接受，甚至會崩潰。但是傷痛過後，我們還得生活下去。既然還得活下去，那為什麽不好好活著呢？
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藥。這話也許的確是對的。
其實女兒，我們之間，說親也親，但從另一個角度看，辯證地看，說疏也疏。
常常是這樣，父母傾盡全力，讓兒女有一個好的前程。這些兒女，將來有的在國外生活，有的在離父母很遠的城市生活，一年也難得回來一回。有的離得近一些，但也各自有事要忙。父母和他們，基本上是各過各的生活。
父母對兒女無條件的付出，是血緣天性使然。這一點，動物也會做到。兒女大了，就去外麵闖世界，從此以後，他們的生活與父母就關係不大了。這也是自然規律。
所以對父母來說，他們付出，盡可能讓自己的兒女有一個好的將來。這是每一個負責任的父母的初衷，也是他們的奮鬥目標。這個目標，能實現固然好，如果實現不了，隻要他們努力了，多半也不會有太多遺憾。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不會想兒女將來有所回報，他們隻希望自己的兒女將來生活得好，生活得快樂就足夠了。
對子女而言，他們過得好，父母固然高興，他們過得不好，父母除了有遺憾，大多也是無能為力。因為自己的事情，最終還得自己去解決。將來如果兒女有能力，有孝心，能幫助照顧一下父母，那再好不過。如果兒女做不到，父母也會坦然接受這一切。
現在這個社會，父母不會指望兒女養老，相反，還有許多啃老族。再者，兩代人之間也有太多的生活習慣差別。所以對大多數父母來說，把兒女養大成人，完成責任後，基本上都會和兒女各過各的生活，不希望再和兒女有太多瓜葛。
父母過好自己的生活，兒女過好兒女們的生活。這樣挺好。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父母和兒女，他們的關係也是疏遠的。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對大多數家庭而言，的確就是這樣。
我的意思是說，對父母和子女而言，他們雖然各有各的生活，但他們的生活肯定彼此有關，因為他們是父母子女，這種血緣關係是什麽都抹殺不了的；但同時，他們彼此的生活關係也不是太大，乃至到了一種誇張的程度。
就像電影電視劇中的情節。男孩對女孩說，你不要離開我，你離開了，我會活不下去的。可事實是，女孩最終離開了，男孩是會傷痛，但他最終還是會治愈傷疤，好好地活下去。
更不用說天災人禍等一些意外事件了。這個世界，每天都會有父母子女間的生離死別，盡管他們彼此相愛，彼此都是生命中的唯一。可是，離去的人最終離去，活著的人還得堅強的、好好的活下去。
這的確有些冷酷，可事實就是這樣。
更有甚者。公元前205年，劉邦彭城大敗，
被項羽追得落荒而逃，為減輕車重，跑得快，劉邦幾次將一雙兒女踢下車。
還有更變態的。齊王說沒吃過人肉，易牙為討好齊王，竟然把自己的兒子蒸了給他吃。
無獨有偶。當年玄武門兵變，李世民殺掉兩個親兄弟後，又逼迫父親將皇位傳給了他。
還有你看過的小說《白夜行》，那個女孩為了能到更好的人家，竟然巧妙地殺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
曆史或現實中這種父子相殘，兄弟反目的事還有很多。
雖然這大多發生在帝王將相等非常之家，再者事例也極特殊，但這也在一個方麵反應了人性中醜陋的部分，同時也道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父母子女，除了天然的血緣關係，他們之間，很多時候，也隻是普通人之間的關係。
為了權利、利益，他們有時也會像敵人一樣相互提防，甚至互相傷害。這時，他們之間的親情、血緣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人性中赤裸祼的醜陋的一麵。
所以，有些時候，對父母子女而言，我的生活是和你有關，但是，關係真的不太大。這話聽起來有些冷酷，但事實就是這樣。
女兒，我這樣說，並不是想要放棄自己應盡的責任，我們還會一如既往地關心愛護你。我隻是想說，女兒，如果你認為在你成長的過程中，我們給過你太多的壓力乃至傷害，你想用自暴自棄來報複我們，那你真的就做錯了。你如果堅持這麽做，那毀掉的可是你自己的一生啊。
這無論如何都不值得。
女兒，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在你成長的過程中，我們是做了錯事，但我們的初衷是好的，就是盡我們的能力好好培養你，希望你能有一個好的將來，這其中對你的傷害，我們當時真的沒有想到。
我們的確是好心做了錯事。
可是這一切畢竟都已經過去了，我們都要向前看。女兒，如果你這個心結打不開，以自己一生的幸福作為報複我們的代價，那你不就是太不值得了嗎？我和你媽媽的生活基本上就這樣了，如果不出什麽意外，再有個二三十年，我們都滅亡了，而你的路還很長。還有天災人禍，疾病意外等，誰也預料不到，因此我們隨時都有可能離開你。女兒，你將來的生活，還要靠你自己。
好好想想吧女兒。
同時，我也能感覺到，你對自己目前的這種狀態，也是不滿意的，但你又找不到改變的理由，或者說還沒做好改變的準備，於是，日子就這樣得過且過地一天天過去了。看著你這樣，說實話我和你媽媽每天的情緒都不是太好，有時會感到很痛苦，但同時我也能看出來，你也不見得就真正開心。
既然這樣，女兒，為什麽我們不能改變一下，向前看呢？
女兒，我們已經改變了，那就是比以前更加地關心愛護你，不給你壓力，繼續為你無條件地付出。女兒，你為什麽不改變一下自己呢？
我說過，女兒，你那麽聰明，隻要你稍微努力一下，你就能有一個美好快樂的人生。
而這正是我和你媽媽期盼的。雖然到那時，你會有你的生活，你的生活，和我們的關係也不是太大。
女兒，我們隻希望你能在普通平凡的生活中感受到快樂，一切安好，一生安好。
寫到這裏，艾曉君本想結束，但感覺有點硬，怕女兒接受不了，於是，吃完晚飯後，艾曉君想了想又寫了一些。
挺住意味著一切
女兒，我和你媽媽對你現在的狀態十分擔心，可是，我們又想不到什麽好辦法，我們隻有挺著，隻有給你更多的關心和愛護，希望能盡快融化掉你心裏的堅冰。希望我們一家人的關係能夠恢複正常。
到那時，女兒，你有什麽話，心裏有什麽想法，你會理所當然地說給我們聽。我們彼此之間真誠地溝通、交流。我們之間偶爾也會發一些小脾氣，但一轉眼就好了，之後誰也不會多想，誰也不會記恨誰……女兒，我想，這才是正常的家庭氛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你有什麽想法，隻是放在心裏，不肯對我們說上半句。
我知道這可能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我的心理已經做好了準備。因為我從來都不相信，我的女兒會總是現在這個樣子。我堅信，女兒，你現在隻是還沒有睡醒，以你的聰明才智，一些事情，一旦你真正想明白了，想通了，你做什麽都不晚，隻要你稍稍努力一些，就會出類拔萃。
也因為我和你媽媽已經無路可退。
其實這兩年來，我和你媽媽真的經曆了過山車一樣的起伏跌宕。你從剛上高中時的前途無可限量，到現在這個樣子，我們的內心，也一路跟著煎熬。
女兒，你曾經考到過全校前十，這說明你的智商什麽的都夠用，隻要你努力，你就能考上一個好的大學，然後有一個相對好一些的前途。如果你以前學習成績也不好，或者說有先天缺陷，那我和你媽媽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感到遺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