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小毛驢兒
嶗山道教裴求世,天刀堂主荊離,玄雷島主黃崇煥,此三人修為都已臻化境。被指派來漠北協助的大軍北伐。
荊離去了車遲國,黃崇煥修為最高,選擇了烏孫城的元帥大帳,裴求世與祈翎是故交,便騎著毛驢兒來了精絕城。
烏孫,車遲,精絕,三座城中,以薛將軍鎮守的烏孫城最強,屯兵接近五十萬,百家同盟大多數修士都在其帳下效力;
偷襲樓蘭城失敗,數百精銳死於黑蛟手下,這也直接導致了漢州軍的實力一落千丈,原本不可一世的年輕將軍,也成為了眾部將與修士們口中的“失敗者”,嘲諷他年少輕狂,辱罵他拿戰爭當兒戲,汙蔑他與魔教勾結,甚至連他在軍營裏養“男寵”的事也誇大其詞,肆意流傳……
一次敗仗,千夫所指,意氣風發的白麵將軍,徹底陷入指責和輿論當中,一夜之間名譽掃地。
當然,以祈翎的性格絕不會在意流言蜚語。成大事者,豈會在意幕後小人的汙蔑?通過這次慘敗,他學會了動心忍性,低調謙虛,
現在,不論軍中大小事務,他都要先問一問郭澤與李慕婉,郭軍師雄才大略,李都統細心大膽,有他們出謀劃策,肯定不會再遭慘敗。
西伐與南伐大軍同樣遭遇到了妖修的阻截,三路大軍的步伐都被這些妖魔拉低了進度。
仗,打到這個階段,不難發現,蠻族人已經漸漸失去作用,他們除了在戰場上充當人肉盾牌,便再也沒有其他用武之地。過不了多久,蠻族必會被淘汰出局——
這便是弱者與叛徒的悲哀,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
若戰局上升至修士們之間的交手,那麽陸地戰爭也就步入後期,從大前年的十月份,再到今年正月裏,暮然回首,已是交戰的第四個年頭。
戰爭的過程,從膽怯到厭惡再到麻木,最後百般無奈便開始苦中作樂,時間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悄然溜走的。
但戰火還在燃燒,戰爭仍要繼續,漠北還沒收複,蠻人還沒死絕,妖魔鬼怪還未被趕出人間,戰爭遠遠沒有結束。
……
過完正月十五,天氣逐漸回暖,軍備物資也已準備充分,北伐大將軍薛定遠下達了繼續進攻的指令——
漠北十七座,大宛,烏茲,烏孫,車遲,精絕,五座城已被收複,剩下十二座,焉耆、若羌、樓蘭、且末、小宛、戎盧、渠勒、疏勒、尉頭、溫宿、卑陸、烏貪。由於它們高度自治的原因,城市麵積很小,生活水平很低,貧瘠的土地無法供養太多守軍。
據情報傳言,北部每座小城的駐軍都不會超過五萬,城牆也不高,戰鬥力也不強,根本無法與北伐大軍較量。
因此,北伐的進軍戰大致不變,隻是多分出了三路,一共六路大軍,每路十萬餘兵甲,相繼往北方收複各城市。
正月十八日,漢州軍率先發起渡江戰役。
五級妖修已死,四級黑蛟難起風浪,祈翎與裴求世聯手,不到半日便成功搶下灘頭。
十萬漢州軍渡過青江,傍晚入夜時,對樓蘭城發起猛攻。
半個時辰不到,樓蘭城上空的結界便被擊碎,子夜前夕,城中八萬蠻兵繳械投降,三個守城的魔修,殺一人,俘一人,逃一人。
黎明時分,漢州軍徹底控製樓蘭城,戰事告捷。
祈翎再一次將大燕軍旗插在了樓蘭城牆上,他獨自坐在飄搖的大旗邊,舉一壺酒,對著似火朝陽,祭奠曾在這座城裏死去的那三百位英靈。
美酒灑地,熱淚奪眶而出,他捂著額頭,蒙住雙眼,哭得就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將軍落淚,可真不多見。”郭澤走上城牆,帶著笑意,卻不是嘲笑的意思。
祈翎背過身去,趕緊抹了抹眼淚。
“下一步,宇文將軍有何打算?”郭澤笑著問。
祈翎說道:“我軍在精絕城休整了那麽久,便不在樓蘭城做停留,我準備繼續北伐。”
郭澤點頭道:“下一座是溫宿城,相比於其他幾座城市,那裏的民風剽悍,水土非常富饒。據說,他們是主動迎接蠻族人進城的,還曾幫助過蠻族人南下侵略。”
祈翎皺眉,“那就是刁民咯?”
郭澤說:“生活在溫宿城的平民都認為自己是蠻族人的遠親,曆朝曆代都不親漢族,全城十三萬人口……這樣的城,即便攻占下來,管理起來也是比較困難的。”
祈翎眉目一沉,聲音漸冷:“對於這樣的刁民,留著注定是禍害,不如直接屠了,一了百了。”
“好。我這就去傳達指令。”郭澤轉身便往城牆下走去。
“哎哎哎,郭軍師,你是不就在等我這句話啊?”祈翎趕忙起身追了上去。
郭澤笑道:“沒錯,你是將軍,我是軍師,軍師說的話隻能僅供參考,將軍的話才命令。”
祈翎歎道:“然後,屠城的黑鍋就由將軍來背?”
郭澤說道:“先勸降,若不聽,再屠城。”
祈翎沉默了一會,問道:“有句話,我憋在心裏很久了,一直想找機會跟你說。”
郭澤點了點頭,示意祈翎說出來。
祈翎說道:“額爾圖部落,一直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刺。上一次發大洪水,他們的族人毫發未損,我覺得這件事,非比尋常。”
郭澤遲疑了片刻,說道:“他們駐紮的地方,地勢偏高,水漫不過去。”
祈翎問道:“所以你認為,他們能逃過上一次洪災,是因為運氣好?”
郭澤道:“往好處想,確實是如此。”
祈翎卻道:“你這麽聰明,早該注意到這事有蹊蹺……還是說,是你的蠻族小嬌妻在枕邊解釋過什麽?你開始相信她了?”
郭澤歎道:“愛麗緹是個好女人,她……她……”
“看來你真的愛上她了。”祈翎不由笑了笑,感歎道:“果然,女人是這世上最毒的毒藥……以往總聽人說,鳳凰山莊的女人多麽多麽毒辣,現在才發現她們的高明之處。一個女人,一旦學會利用自己的身體、感情、眼淚時,她將變得無比可怕。”
郭澤隱隱有些不悅,“至少她在教孩子們讀書的時候,那笑容是真切的。我雖與他同床共枕,但時時刻刻都在提防她,就目前來看,並沒有發現什麽她有什麽反常之處,”
他又對祈翎保證道:“將軍請放心,若她有一絲異常,我必會大義滅親。”
祈翎與郭澤對視了好一陣子,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摟過郭澤的肩膀:“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在愛情來臨的時候,再聰明的人都會變成笨蛋。”
“是如此……”郭澤捫心自問。
祈翎說:“總之,若有一天,那眼中釘肉中刺,變成了殺我的矛,你要付全部責任。”
郭澤又把眉頭皺了起來。
“哈哈哈……和你開玩笑的,走走走,喝慶功酒去!”
……
慶功酒喝一天,伶仃大醉躺一天,第三天整頓軍紀,中午陽光最溫暖的時候,祈翎領兵繼續北伐,攻打溫宿城。
溫宿城距樓蘭城三百餘裏,建立於半沙漠與辦荒原之間,擁有肥沃的黑土地,不僅適合播種,還很適合畜牧。若能將它一舉拿下,那麽全軍的後勤便有了巨大的保障。
行軍三日,駐紮三日,休息三日,再加上前前後後磨去的時間,從精絕城到溫宿城外,一共花了小半個月。隨著春季不斷深入,萬物複蘇,細雨綿綿,空氣清新濕潤,一派美好的景象。
一日正午,天上的烏雲散去,露出被春雨洗涮過的太陽,空氣中充斥著泥土的芬芳,荒漠上也長出了嫩芽兒。祈翎親率五千騎兵,五萬步兵,推著攻城車與火炮,從大營往溫宿城下開去。
“大家注意腳下,不要踩到嫩芽兒和花骨朵了,它們都是春天贈送給我們的禮物,寓意著出師必捷……”
裴求世騎著小毛驢兒,搖搖晃晃混跡在高頭大馬的騎兵隊伍裏,這驢子腿始終要短一截,那麽他人也就要矮一些,再加之平時穿著破舊,行事邋遢隨意,與威武霸氣的騎兵們相比較,始終都要差那麽點兒意思。
“裴道長,要不我給你換匹馬,你這驢子走得也忒慢了,我一個不小心踢到你屁股,那可就不好了。”騎兵小前鋒胡尚陽,笑咧咧地勸說道。
裴求世拍了拍胯下毛驢兒的屁股,笑道:“我這毛驢兒雖不中看,但中用得很呢。”
祈翎這時湊過來道:“若是能做成驢肉火燒,那就更棒了。”
驢子一聽這幫人在打自己主意,抱怨似地吼了兩聲,後蹄子一蹬,甩出兩坨稀泥巴,胡尚陽一坨,祈翎一坨,正中麵頰!
“豈……豈有此理!這蠢驢竟敢往本將軍臉上拋泥!”祈翎好氣又好笑。
李慕婉遞過來兩隻手帕,責備道:“萬物皆有靈性,你們以為它是頭驢就聽不見你們在背後說它的壞話了?趕緊拿去擦擦……”
她又去問裴求世:“裴掌門,你這頭驢子,是山門的守護神獸吧?”
祈翎呸了一口泥,“少扯蛋,一頭驢怎可能是守護神獸?你當我瞎啊?”
李慕婉還之一記白眼,嫌棄四個字:“井底之蛙。”
裴求世撫著毛驢兒的腦袋,笑道:“我先不與你們細說,若是有它的用武之地,你們自會明白,它究竟配不配得上‘神獸’之稱。”
這時,一名斥候從溫宿城方向疾馳而來,
“將軍,溫宿城城門緊閉,封界嚴謹,城牆上站滿了士兵,看樣子一點兒投降的架勢也沒有。”
祈翎聽完後,忍不住大喜:“不投降?我還巴不得他們不投降哩,這樣咱們就有理由大開殺戒,搶糧搶女人咯。”
李慕婉當頭棒喝:“啊呸!這是當將軍該說的話麽?破城燒殺搶掠,那和蠻族畜生有什麽區別?”
“開個玩笑嘛,李都統真是一點兒也不詼諧,”祈翎笑了笑,又振臂高呼:
“後麵的炮兵團聽著,把大家夥全都擦亮了,這一回不用顧忌平民傷亡,到時候結界一破,給我炸他娘個頂朝天!”
……
未時,漢州軍兵臨城下。
溫宿城牆上,站著兩個身穿獸裘的大胡子蠻人與兩個身穿鐵鎧的小胡子胡人,看樣子應是溫宿城的首領了。
溫宿城上空,徘徊著四名魔界修士,三男一女,各持法器。其中有一位身騎白額豹獸,手持黃金劍的灰袍老者,他的修為乃四人之罪,神態也是最傲,特別是他坐下的豹獸,劍齒如白刃,雙眼如銅鑼,它吼一聲,瞪一眼,漢州軍裏的馬兒便要往後怯個幾步。
“我說區區一座小城還敢應戰不降,原來是有高手在背後撐腰……你們現在這兒候著,容我上前去罵他兩句,若是他們敢開門迎戰,自然是最好了。”祈翎策馬走往城門。
“祈翎,能有坐騎的修士絕非一般人,你千萬要小心……不如,我陪你去。”李慕婉幾欲跟上。
這時,裴求世卻駕著小毛驢兒竄了出來,“這麽說來,貧道胯下也有坐騎,也非一般人呢,嗬嗬嗬……還是讓我陪宇文將軍去陣前走一遭吧。”
“若有裴掌門協助,我自然是放心的……隻是你們都要小心,這幫魔修卑鄙得很。”李慕婉隻好退了下來。
於是,將軍騎著高頭大馬,道士騎著短腳毛驢兒,優哉遊哉往陣前走。
祈翎指著那天空中的豹獸,看著裴求世的毛驢兒,笑道:“裴掌門,他那頭白額豹獸要比你這隻小毛驢兒看起來要威武很多呀。”
裴求世道:“不知將軍剛剛有沒有留意,那白額豹獸一聲吼,眾多戰馬皆生了怯意,唯獨我的小毛驢兒不懼聲色。”
祈翎挑了挑眉毛,“你還能看出來這驢子的表情?”
裴求世歎道:“自然,它是我的坐騎,當然與我有心靈感應。”
祈翎笑道:“一頭驢子,我除了想到一招‘驢蹬腿’之外,便再也想不出它還能有什麽其他本事。”
裴求世笑道:“它還會驢打滾兒。”
“哈哈哈……裴道長可比李都統幽默多了。”
祈翎正仰天大笑,
突然!
“嗖!”的一聲,一直飛箭破空而來,直指他的咽喉。
祈翎眉目一緊,用眼角餘光看準飛箭路數,抬手輕輕一夾——“唰!”飛箭禁錮在他雙指縫間,銀色箭頭卻隻離他喉結隻有一毫毛。
“偷襲?”他不屑,指尖微微用力,飛箭折成兩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