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夢裏采薇,現世銀憐
祈翎做了一場夢,極為虛假的夢。他夢見自己與上官采薇再次相逢,並拜堂成親,還送入洞房做了羞羞的事情。
“采薇,采薇……”
他實在不能忘記這個女人,絕不是因為這個女人過分美麗,而是一種冥冥中注定的未完待續。
“采薇,采薇……”
一雙溫柔的手輕撫摸在他額頭,隨即是一陣冰涼的濕潤,這種溫柔的感覺持續了一會兒,右臂突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他悶哼一聲,美夢支離破碎,生生地疼醒了。
他猛然睜開眼,迷迷糊糊中看見一張極為熟悉的麵孔,上官采薇?他顧不得多想,趕緊拽住她的手,輕喚道:“采薇,是你?”
手是有溫度的,軟軟的,溫溫的,小小的,絕對真實!
“那可真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我是薛銀憐,不是什麽采薇。”
連聲音都這麽像,怎麽可能不是上官采薇?
痛感,溫度,聲音,這一切都證明不是夢境。
床,床幔,溫暖的被窩,以及一個美到讓人窒息,熟悉到一模一樣的女人。她正幽怨地瞪著床上的祈翎,冷聲嗬道:“看來你這家夥還是沒改掉流氓的壞習慣,一上來就輕薄我。這也罷了,你竟抓著我的手叫別的女人名字,宇文祈翎,真是可恨。”
銀憐和采薇長得一模一樣,神態,語氣,動作……分明就是同一個人!
“小……媳婦兒?”祈翎眯著眼睛疑惑。
“呸!”銀憐一把將抹布砸在祈翎臉上,“不害臊!”
“等等!”
祈翎仿佛瞬間便接受了這一切,沒錯,就是這般奇幻,銀憐與采薇是同一個人,老道就是比著銀憐的模樣製造的上官采薇,好讓自己曆練過愛情這一關。
難怪第一眼看見上官采薇時,總覺得似曾相識,原來她便是銀憐的模子!
“嗚呼!老子的美夢成真了,哈哈哈……”祈翎在床上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性格如此可愛。
“你瘋魔了?”銀憐瞪著床上的祈翎,露出一副嫌棄模樣,“算了,我還是請大師兄再來給你看看吧,你這人腦子鐵定摔壞了。”
一聽到“大師兄”這三個字,祈翎臉上瞬間沒了笑容,一改憔悴模樣,有氣無力道:“我的手好疼,頭也好暈……”
“你這小流氓,真是一點兒也沒變,不必裝了,整天手臂都斷了,當然疼啊。”
銀憐搖頭輕歎,坐回床邊拾起絲巾,過水擰幹輕輕為祈翎擦拭臉頰,一舉一動都是那麽溫柔。
“聽說是你在宴會上保護了我爹,挺厲害的嘛你。”
祈翎笑道:“畢竟是未來的嶽父大人,我豈能讓他受到傷害?”
“少貧嘴,”銀憐瞪了祈翎一眼,又說:“刺客沒抓著,但可以肯定是長孫厚顏派來的,‘影流’組織的一級殺手,你與他過招竟然能活著,命可真大。”
那人確實厲害,在交掌的一瞬間,祈翎甚至有種要死了的感覺。這個江湖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當然,在銀憐麵前他不能認命:
“當時宴會,無人佩劍。若一人佩劍,我便不會讓他跑了。”
“真會吹牛……不過看樣子你好像還是有幾分本事的,難道這六年你也找宗派學藝去了?”銀憐又問。
祈翎鄭重道:“我是一名劍修。”
“噗呲!”銀憐忍不住笑出聲來,“就你?劍修?可不是隨便配把劍就能稱之為劍修的。”
“你不信?且等我傷勢好點兒了,給你表演表演。”
“嗬,暴露了吧,劍修又不是唱戲的,還表演呢,”銀憐又隨口說:“大師兄就是一名劍修,他一道劍氣便能開山裂石。”
又是大師兄!
“銀憐你——”
“咵!”
不等祈翎把話說完,房門被人推開了。
兩個身穿白衣的年輕人走了進來,為首一人二十四五,劍眉星目,棱角分明,高八尺有餘,闊胸寬背,一身浩然正氣,身後背著一把青柄寶劍;另一人二十出頭,星眸深邃,高鼻薄唇,高八尺不多,身材頗為消瘦,身後背著一把赤柄寶劍;
“大師兄,三師兄,你們來了。”銀憐趕緊起身相迎。
“祈翎公子能這麽快醒來,也算是一個奇跡了。”大師兄坐過床邊,抓起祈翎的手腕,診脈。
祈翎如臨大敵,瞪著“大師兄”,心想:這家夥看起來果然有幾分英氣,難怪銀憐一口一個念叨。
“祈翎公子是習武之人,身體恢複得不錯,但右臂暫時不能動了,得靜養幾個月。”大師兄點點頭,放開祈翎的手。
“對了,我來跟你介紹一下,”銀憐拍著大師兄的肩膀向祈翎介紹:“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一劍開山裂石的大師兄,季塵,”
她又拉過靠在床邊的另一人,說:“這是我的三師兄,不知道你還有印象沒?他叫做馮章,隨我一起上天門山的人。”
祈翎當然記得這家夥,其父親是前任漢州令馮敬台,後來升官兒到了京城,昔年那場上元宴會,就屬這對馮氏父子最高傲了。
他也不看嗎馮章,對銀憐說:“小時候我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你,至於其他人我都不記得了。”
馮章冷傲開口:“祈翎公子還是老樣子,一點兒也沒變。”
“你這話可就說錯了,一別多年我怎會沒有變化?能耐,本事,家產,這些身外之物暫且不提,就論咱這相貌,身段,氣質,豈不是變得更加有魅力了?”
祈翎又向銀憐拋了個媚眼兒,問:“銀憐,你說是不是如此?”
銀憐抱著胳膊,搖搖頭:“我們淩虛道宗的外門雜役都長得比你白淨秀氣,你呀,實在不夠看。”
“師妹,話不能這麽說,我能從祈翎公子身上感受到英雄氣概。”
大師兄季塵話音未落,馮章便冷諷道:“祈翎公子的確有英雄氣概,聽人說昨日與諸位貴子拚酒,連當今天子都敢出言不遜,嗬嗬……”
祈翎寒目一斜,說歸說,笑歸笑,掉腦袋的事能拿來隨便言語?他冷聲道:“你們修仙之人,也管人間事?”
馮章說:“在人間修仙,為何不管人間事?”
“這麽說你是想告發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當然不會告發你,但你若再不收斂,遲早會掉腦袋。”
祈翎掀開被褥,直接跳下床,冷眼與馮章對視:“連王爺都未曾發言,你有何資格對此事指指點點?”
“宇文祈翎,你想幹什麽?”銀憐趕緊拉開祈翎,大師兄季塵也橫在馮章跟前。
馮章卻不依不饒地指著祈翎鼻子大喝:“王爺不說話,是顧及與你爹的情麵,我爹與王爺一派,你給王爺惹麻煩就是給我爹惹麻煩,旁人顧及你是宇文家少爺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偏不忍你!”
祈翎反聲大罵:“放你娘的狗臭屁,一幫人都明刀明槍殺到壽宴上來了,還會在乎這幾句流言蜚語?我爹說得果然沒錯,當官的沒幾個好東西,都是各謀權利,哪兒有什麽對錯,隻有輸贏。”
“你敢罵我娘!”
“我連當今天子都敢罵,為何罵不得你娘?”
“我今天非殺你!”
“我今天就站在這兒讓你殺,你不殺就是我兒子,我閃避一下就是你兒子!”
“嗆!”
馮章當真拔出背上的寶劍。
祈翎瞪大眼睛,表麵雖紋絲不動,內心卻真真兒慌了。自己的命得多值錢?這家夥算個什麽東西?
“三師弟,快把劍收起來!若被師傅知道了,你必遭嚴懲!”大師兄季塵,拽起馮章的衣襟便往門外拉,走出門口時,他也恨了祈翎一眼:“望祈翎公子也多多冷靜,不要讓大家難堪。”
有何好難堪?撕破臉皮不就不難堪了?
“嗤……兒子!”祈翎暗罵一聲,鑽進被窩裏。
“宇文祈翎,你怎麽這樣?你不許這樣,你可知多少人因為這些事掉腦袋麽?他們都殺到王府來了。”
銀憐充滿忍著憤怒,充滿幽怨地瞪著祈翎。
祈翎側身道:“首先,你們根本就不知道我為何生氣。”
銀憐嗬道:“還不是三師兄揭了你的底,戳了你的痛處,你才生氣的?你們這些富家公子哥,眼睛裏就容不得一粒沙子!”
“這麽說,你眼睛裏能容得下沙子?”
“哼,我不管。今日之事錯在於你,你必須給我三師兄道歉!”
“當然不會道歉。”
“你——”
“唉……”
祈翎輕歎一口氣,冷笑道:“所以說,你們這些整天待在山上的人永遠不懂人間疾苦,還比不上儒宗那些書呆子來得有血性;他們至少還可以拔劍問天,敢怒敢言,而那馮章,還在為自家利益擔憂,”
他猛然轉過身來,問銀憐:“易子相食,你可懂其意思?”
銀憐搖輕哼:“我何須懂這些?”
祈翎深眸暗淡,聲音低沉:“邊關難民們不忍心吃自己的兒子,和別人交換烹煮用以充饑。”
“這……”銀憐咬著嘴唇,不再說話了。
“所以,我最生氣的事,外患當頭,官員還在爭權奪勢;其次生氣的是,這個世道不讓說實話的人好活;然後生氣的才是馮章那兒子自私自利……最後我是有些失望的,”祈翎失望衝銀憐搖了搖頭:“我看出來了,在你心中我不及你那兩位師兄。”
人家同門師兄妹,一起學藝六年,他怎好比過呢?
但是在那一番憤慨下,他突然又覺得女人與愛情在家國與正道麵前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不和你說了,你救了我爹,我本應該謝謝你。現在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銀憐淺淺交代一聲,轉身就要離去,祈翎卻叫住她:“那個,以你現在的修為,可有資格上仙界找你娘了?”
銀憐黯然傷神,搖了搖頭:“還差得遠呢,我不過才練氣九層,想要飛升,也不知還要幾百上千年……”
“我能帶你去,”祈翎堅定道:“不過有個條件。”
“你能帶我去?”銀憐仿佛聽了個笑話,“好,姑且你有這個本事,是如何的條件?”
祈翎認真地看著銀憐說:“我若能帶你找到你娘,你嫁給我做媳婦兒。”
“好啊!”銀憐想也沒想便答應了。
祈翎驚喜道:“那麽一言為定了,這可是你說的。天地為證。”
銀憐問:“不拉鉤上吊一百年了?”
祈翎豪情萬丈:“用不了一百年,借我三十年,斬盡妖魔鬼怪,給還一個大好人間!因此,這三十年你最好把心留著,等我風風光光地來娶走你。”
“嗬嗬……好好休息吧你,再吹牛,天都給你吹破了。”
銀憐柔聲笑了笑,眼中還是有那麽幾絲期許的,離開房間。
祈翎臂膀枕著腦袋,思緒變得清晰且專一起來。
天下他要,美人他也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