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漢州城最金貴的人回來了!
次日清晨,眾人在迷糊中醒來,但不論怎麽說,貨沒丟,馬沒死,人也沒受傷,此事很快便不了了之了。
當日下午,酉時一刻,李青暮準時將鏢隊帶到蜀山下的驛站,結了工錢之後便自行離開。
蜀山以西是壩州,以東是渝州。渝州亦是多山之地,但這裏的人們傍山而棲,一路上都有村落鄉店,倒也不存在迷路和安全隱患。
十日之後,鏢隊走出山城,進入與渝州相鄰的郴州。郴州已是江南地帶,雖無有漢州繁華,但也商旅互通,漁歌互答,素有“魚米之鄉”的稱號。鏢隊在此結束了一個多月的陸行,在福城碼頭上船,開始了水路之行。
六日後,商船在青石城順利靠岸,鏢隊再轉陸路進入徐州境地。過了徐州便能到達此行的終點站漢州。
又走了近十日的路程,在冬至的前一天,鏢隊跨入漢州,曆時五十天的鏢行終於快要結束。
“公子,今日冬至,合適吃狗肉。”
“狗肉?不行不行!狗子那麽忠誠,何必吃它,換成牛、羊肉可行?”
“想不到公子這麽有愛心,也罷,今日就吃羊肉火燒。”
……
這一趟是不容易的,祈翎白皙的臉頰被西風吹成了初秋的麥子色,再也沒有人覺得他是一位嬌生慣養的世家公子,反倒真像是混跡江湖的青年俠客;
這一趟是值得的,行萬裏路如讀萬卷書,五十日風雨兼程,從貧瘠走入富裕,從中秋步入初冬,人文地理,民俗文化,名山大川,奇聞異事之點點滴滴,皆是書本上難以學到的。
漢州境地很大,從邊界到漢州城起碼還得有三五日的腳程。
此趟鏢運送的都是些名貴藥材,從渝州開始便一點兒一點兒地卸了去,鏢隊抵達漢州後,隻剩下兩車藥材,一車送往金陵,一車送往崇武,漢州城卻沒有指定要送的。
因此,在立冬後一日,祈翎與陸白雲分道揚鑣,獨自一人騎馬返回漢州城。
在沒了鏢隊的拖延,祈翎一席白馬如梭,飛馳在寬敞大道,為的就是能快點回家見到爹娘。
馬不停蹄,日行百裏,十月十一日,翎終於抵達漢州城。
一別六年,此城並沒有太多變化,大清早的集市便已車水馬龍,行人來來往往,各個穿著得體,神情飽滿。與壩州受苦受難的難民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老板,來……十個肉包子!”祈翎來到包子鋪前,一口氣海量。
“喲,公子從何而來呀?高頭大馬,氣宇軒昂!”包子鋪老板一邊包包子,一邊笑問。
“我?哈哈哈……我乃漢州城最金貴之人!”
祈翎接過包子,扔下一錠銀元寶,“拿去,不用找了,本公子今日高興,賞你的。”
這一錠元寶,低他十籠包子!
包子鋪老板那叫一個樂兒呀,捧著銀子連連道謝。
過往行人都盯著這位身騎白馬,出手闊氣的年輕公子,似曾相識卻又記不起來是誰。
“是誰那麽大的口氣,敢在本公子麵前自稱‘漢州城最金貴之人’?”
街頭緩緩駛來一輛馬車,車體金黃漆紅,雕刻女眷花紋,兩匹大馬拉車,窗戶如幕珠簾,趕車的小廝都趾高氣揚,坐車的主人家豈不囂張跋扈?
聽聲音也是個年輕人。
行人趕緊閃避,竊竊私語:“快讓,快讓,杜老爺的公子來了……”“這小霸王,可沒人惹得起。”
“哦?小霸王?”祈翎啃了一口包子,這六年不歸,自己的名號也易主了?他道:
“是我自稱,那又如何?”
馬車內的男子卷起珠簾窗幕,十八九歲,小臉嫩白,濃眉大眼,長得倒是挺可愛,隻可惜神色太囂張,他冷冷瞥了一眼祈翎,輕哼道:“你若金貴,怎會吃包子?窮酸樣!”
祈翎長這般大,腦子裏就從未有過“窮酸”的概念。他搖頭一笑,問年輕男子:“你是何人?”
“你是外地人吧?連本公子都不知道,也罷也罷……下鄉來的土包子哪兒有資格知道本公子的名字,隻是你以後記著了,本公子才是漢州城裏最金貴的人,以後若是遇見了,最好繞道走,否則我一招手,你就得遭殃!”
這家夥,好他娘的囂張!
祈翎暗自冷笑,撚起一隻肉包子,瞄準男子便砸了過去,“哆!”肉包子剛好塞進男子的嘴裏!
“哈哈哈……”看戲的民眾哈哈大笑。
祈翎策馬而起,從車窗旁經過,一拳頭砸在男子的鼻子上,助其將包子吞了下去。隨後大笑著離去:
“哈哈哈……小子,你我一定還會再見麵的,到時咱倆再比比,究竟誰才是漢州城裏最金貴的人!”
“二喜子!快,快回去叫人!別讓這家夥跑了!”年輕男子塞了滿口包子,說話都不太利索。
“公子,老爺都給你下最後通牒了,正午之前若未達臨江門,可有你好看的,”趕車的小廝勸道:“咱還是先去吧,這小子就在漢州城裏,等回來再找人收拾他也不遲。”
“那……還是快去臨江門……臭小子,連我杜世都敢打,別讓我找著你,否則非得扒你一層皮!”
罵罵咧咧中,馬車駛離街道。
……
祈翎來到宇文府邸大門口,年少時便覺得此門像是一道閘,長大了才發現它比閘門還要大很多。歸家之子,頭一次覺得自家的府邸這麽氣派。
站在門前,一顆心卻有些彷徨,待會兒若是見了母親,是該雲淡風輕,還是該嚎啕大哭?
深呼吸一口氣,輕輕地扣響了門環。
宇文燁曾有要求,凡是有客敲門,在三十聲數之內必須開門,否則就罰下人的工錢。
“咯吱——”門開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婢女探出頭來,看了一眼祈翎,詢問道:“請問公子找誰?”
“呃……”祈翎一時語塞,趕緊說:“我是宇文祈翎。”
“宇文祈翎?是家主的遠親麽?”婢女和祈翎歲數一樣大,哪兒知道有祈翎這麽一個人?
祈翎苦笑道:“不是遠親,是宇文燁和張蘭芝的親兒子。”
婢女大驚:“啊?你就是夫人整天念叨的那個大少爺?”
“我娘真的……身體安好麽?”祈翎眼眶瞬時便紅了,娘真的複活了,老道沒騙人。
“少爺你快請進吧,夫人在後堂念佛呢,我這就去給您通報!”
婢女將祈翎拉進府邸,轉身便往後院跑去,激動大喊:“大少爺回來啦,大少爺回來啦……”
從前門到後院,小跑也需要刻吧鍾的時間,祈翎便自顧信步起來,小時候體弱多病,隻得在深宅大院裏轉悠,這裏的每一處他都非常熟悉。初冬季節,花卉園裏的四季海棠和山茶應開得正盛,風信子與水仙應已含苞待放,隻是臘梅和寒蘭可能要到寒冬時節才能挺拔身姿。
“一,二,三,四……”
快要走至花卉園時,一陣細膩如天籟的孩童聲隱隱傳來。仔細一瞧,花園中有個五歲女娃兒正在踢毽子,圓嘟嘟的小臉蛋兒如生剝的雞蛋,圓啾啾的大眼睛仿佛裝滿了整個世界,萬物塵埃亦為之落定,袍服雪白一塵不染,模樣如畫中的善財童子般靈動。
在這個小女孩兒的身上,祈翎仿佛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
“十八,十九……二十!”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小女孩兒捧著肉嘟嘟的臉蛋兒,興奮得手舞足蹈。
祈翎捫著胸口微笑,哎喲,可愛的小女孩兒,把他心都給融化了。
“咦?你是誰!”小女孩兒忽然發現了站在庭廊中的祈翎,用稚嫩的語氣問。
“你又是誰?”祈翎跳出庭廊,走向小女孩兒。
小女孩兒抱著毽子有些警惕,“我就是我,這裏是我家,可我從來沒見過你。”
“你家?”祈翎腦海中飛速一轉,難不成……她是自己的妹妹?他掩住內心激動,笑問:“小妹妹,你爹可是宇文燁,母親可是張蘭芝?”
小女孩兒驚呼:“你是怎麽知道的!”
“難怪和我長得這麽像,”祈翎張開雙臂走向小女孩兒:“我是你親哥哥,宇文祈翎,快,讓哥哥抱抱!”
小女孩兒哪兒肯信,撒腿就往後院跑:“翠兒!娘!有個拿劍的壞人闖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