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國王與祭司，美洲虎與狐狸
清晨的冷風，從高高的天頂吹下，拂過將要熄滅的篝火，帶來些許的寒意。天頂之下，篝火之旁，便是一老一壯, 對坐的兩位神裔。
“至高的墨西加國王，請您如黑曜石鏡子般，照見聖城喬盧拉的善意。”
首席祭司佩特爾麵帶微笑，真誠的伏地行禮。
“聖城喬盧拉，從未與強大的墨西加聯盟交戰，又何來投降一說？”
“嗯？從未為敵？”
聽到如此厚顏無恥的說辭，阿維特縱然久經曆練，此時也忍不住笑了。
“喬盧拉派出武士，加入特拉斯卡拉人一方, 又派出使者，召集天下各部，與聯盟作戰……這些都做了，還不叫為敵？”
“國王陛下，還請您明鑒。”
佩特爾不疾不徐，笑著回答。
“聖城喬盧拉內的祭司家族，都是傳承尊貴的托爾特克神裔。而那些參戰的部族武士，則是野蠻的特拉斯卡拉人。他們聽命於邦中的特拉斯卡拉貴族，並不服從聖城的旨意。而聖城去往天下各部的使者，隻是讓他們來援聖城，並沒有讓他們與聯盟作戰……聖城對於聯盟，隻有敬服與尊崇，並沒有半點為敵之心啊！”
“哦？沒有半點為敵之心？……哈哈！”
阿維特大笑出聲，懶得在口舌上辯駁。強大的美洲虎統禦叢林，從來不是靠口舌取勝。他滿帶殺意, 伸出神杖, 重重點在佩塔爾心髒的位置, 冰冷而嚴酷的喝道。
“此刻, 神所關、羽蛇城盡數陷落，特拉斯卡拉人腹地洞開！聯盟北路十萬大軍，即將盡數南下！而南路八萬大軍，也要全部北上！南北兩路二十萬大軍，就要在喬盧拉城匯合，舉行盛大的祭祀儀式！……祭司家族們既然是尊貴的城中神裔，那就用你們的心髒，來向崇高的主神獻祭！”
“啊！.……至高的墨西加神王，還請您暫息怒火……”
佩特爾臉色蒼白，深深低下頭來，向上首威嚴的王者懇求。縱然，他知道這應該是對方的恫嚇，卻依然渾身顫抖。因為，野蠻的阿茲特克人完全有攻陷聖城的能力，也有大肆獻祭的習慣。而能做到的恫嚇，就是真實不虛的威嚴！
“您是天下之主，也是……聖城喬盧拉的宗主！”
佩特爾頓了頓，艱難的開口道。其實，他來到此處，本來並無歸順效忠的想法，隻想達成一個半從屬的盟約。但局勢的變化實在太快，特拉斯卡拉人隻抵抗了不到半年，就失去了南北重鎮。即使天下各部聯合在一起，恐怕也無法拯救……
“聖城喬盧拉願向您臣服，加入偉大的墨西加聯盟。所有的祭司家族都願竭盡全力，為您征服天下的偉業，奉獻神靈恩賜的力量！”
“哈！神靈恩賜？神靈恩賜的力量，墨西加人早已掌握！”
阿維特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睥睨著年老的祭司首領。
“聯盟自有神佑，有特奧蒂瓦坎時代的崇高聖城，有十二祭司長老的大祭司團，還有主神賜予的雷霆與火焰！我又何必接納喬盧拉城，接納一群腐朽老邁的托爾特克殘民！”
阿維特召見過阿卡普多次，對喬盧拉這幫長老們奢靡腐朽的德性，了解的一清二楚。他從心底裏中，就看不上這群隻會愚弄人心、手無縛雞之力的神權領袖們。
“腐朽老邁，托爾特克殘民.……”
聽到這，佩特爾心中一痛，宛如被揭開了傷口。所謂的聖城喬盧拉，所謂的祭司家族，可不正是托爾特克帝國覆滅後，借著先祖榮光，僥幸存留的一幫殘民嗎？.……數息後，他咬了咬牙，定下心神，坦然回應。
“是，至高的墨西加國王！我們正是一群，腐朽老邁的托爾特克殘民。但腐朽老邁、貪圖奢靡的祭司首領，與銳意改革、果決狠辣的大祭司相比，您更喜愛哪一位呢？”
佩特爾跪在地上，仰起頭。他看著阿維特驟然變化的眼睛，如老狐狸般笑了。
“至高無上的神王啊！喬盧拉的祭司願奉您為主。我們所求的，不過是神煙香草、華服美食、美姬少女，不過是世居高位、安享奢靡！……而聯盟的大祭司，所求又是什麽呢？.……”
“大祭司節儉樸素，不喜享樂，不好奢靡，日夜在大神廟中忙碌，執掌墨西加人的神權。他威名赫赫，意誌堅定，一言可以決萬人生死，讓特拉科潘的數十家貴族絕嗣.……即使遠在喬盧拉，我也知曉，墨西加人對他的敬畏與服從！墨西加人對他的敬服，與對您相比，又能差上多少呢？而祭司掌握的權威，隻會在時間中累積，越發深入人心……”
阿維特眯起眼睛，握緊手中的權杖，顯露出森然的殺意。而不知何時，總情報官吉利姆，也悄然拔出了黑曜石匕首，無聲地來到佩特爾身後。
祭司首領背脊一涼，卻恍若未覺。他隻是微微笑著，盯著國王的眼睛，猶如狡猾的老狐狸般，繼續講道。
“.……據說，每當太陽升落的時候，雷霆般的祈禱聲，就從湖中都城升起！都城子民虔誠的讚美著主神，也歌頌著大祭司！而大祭司的嫡孫，可是您的女婿，眾所周知的聯盟繼承人啊！……現在，不朽的長者尚且在世，能夠鎮壓墨西加聯盟的一切，不讓上下顛倒。而若是墨西加長者離世，那以大祭司的權威，再加上湖中王國的軍團.……”
“至高的神王啊！王者又怎能無視，那些近在咫尺的威脅？墨西加長者一旦去往神國，隻要一場意外，一杯毒酒，一把匕首，發生在您的身上.……那墨西加人的王權，就會穩固的傳承而下。而神權與王權合一，落在.……”
“住口！”
阿維特勃然變色。他抬起腳來，猛然用力，一腳將佩特爾踹倒在地。
“該死的家夥，竟然敢離間聯盟！我要把你，親手獻祭給主神！”
“咳咳咳！.……”
佩特爾被一腳踹出兩米，撲倒在地上，半晌都爬不起來。但是，他看到國王盛怒的表現，反而笑的越發恭敬、越發真誠。
“王上，請您息怒.……”
不知何時，吉利姆已經收起了匕首。他莊重行禮，什麽也沒說。王者卻眉頭一揚，陷入沉思。
祭司首領佩特爾爬起身來，再次恭敬的跪伏在地上，麵對著沉思的王者，同樣不發一言。
“呼……”
許久之後，阿維特才垂下眼眸，平息怒火。他冷冷地看了佩特爾一眼，回身盤腿坐下。
“佩特爾，你這隻惑亂人心的老狐狸！若想保住你的權位，保住喬盧拉的祭司們.……單靠這幾句話，可是遠遠不夠！”
“啊，至高的神王！即便是我這雙渾濁的老眼，也能清晰地看出，您注定征服各部，統禦天下！”
佩特爾恭恭敬敬，再次行了一禮，奉上幾句真誠的馬屁。隨後，他笑著開口，心中已有把握。
“在聖城喬盧拉的祭司看來，您是神王，不僅統治人間，也統治者神國！喬盧拉的祭司們，願意昭告天下，舉行神聖的儀式，盡數參拜於您，向神王效忠！”
阿維特不發一言，平靜的傾聽著。隻是，他又握了握手中的黃寶石神杖，感受了下曾在部族間傳承的神權。
“這納瓦教的天下，有神性兩分。一半在眾神離去之地，聖城特奧蒂瓦坎；一半在眾神回歸之地，聖城喬盧拉……墨西加聯盟兼得兩者，便為眾神所庇佑，注定統治天下！……而若神權兩分，並立兩大祭司團，那高高在上的，自然是至高的神王！”
“嗯？.……”
阿維特垂下眼眸，握緊神杖，麵無任何波瀾。
吉利姆神情閃爍。他追隨王上多年，看出王上的意動，隻是還有些猶豫。總情報官沉吟了下，判斷了會利弊，就莊重行了一禮，問佩特爾。
“佩特爾首領，在你看來，若是祭司團教法與國王法令不同，該如何解釋？”
聞言，佩特爾精神一振。在這關頭，有國王的親信相助，看來大事成矣！他神情一肅，恭敬回答。
“兩座聖城，都在神王的統治下；兩個祭司團，也都應向神王效忠！祭司團與國王法令若是不同，自然要以神王為尊，而讓祭司團反思改過！……聖城喬盧拉，願奉至高的墨西加國王，為掌管一切權力的宗主！”
數百年來，喬盧拉祭司團雖然地位尊崇，掌握東方聖地，卻隻不過控製一地罷了。而若是能被墨西加聯盟接納，隨著聯盟大軍，一路征服各部，甚至與大祭司團平分秋色.……
那場景，隻是想一想，就讓佩特爾激動萬分！與這種光明的未來相比，眼下的卑躬屈膝，又算得了什麽！
“呼！.……”
半晌之後，阿維特長長的呼了口氣。他麵無表情地注視了佩特爾一會，淡淡說道。
“聖城喬盧拉傳承數百年，有宏偉的喬盧拉大金字塔，“人造山”特拉奇瓦爾特佩特爾！.……那裏留有主神遺澤，我蒙受神佑，不願親手毀滅。”
聽到此處，佩特爾心中狂喜。他取下羽冠，低下滿是白發的頭顱，謙卑的大禮參拜。
“喬盧拉祭司首領，托爾特克遺民，神裔佩特爾，拜見至高的神王！”
“嗯！”
阿維特終於點了點頭。他注視著麵前的老狐狸，一字一句的問道。
“喬盧拉城，舉行臣服儀式，傳告天下各部？”
這是應有之意。佩特爾嘴角帶笑，重重點頭。
“可！”
“交出所有的特拉斯卡拉神裔與貴族，號召特拉斯卡拉人投降？”
“可！”
佩特爾再次點頭。特拉斯卡拉人敗勢已定，賣了也就賣了。
“供奉主神為主？”
“.……可！”
佩特爾猶豫了會，還是點頭答應。墨西加人的信仰，逐漸向一神靠攏。為了加入聯盟，喬盧拉城隻能答應奉主神為尊。不過，一神化的改革，也未必是壞事。起碼墨西加祭司們的權力，明顯要加強許多。
“喬盧拉邦，交出一半的邦國土地，一半的村莊丁口。”
阿維特注視著佩特爾，神情嚴厲。他沒有用問句，而是用陳述的語調，頒布不容違逆的王令。
“啊？這，這.……可！”
看到國王毫無感情的眼神，佩特爾頓了兩下，苦澀的點頭應是。
“至高的神王，您的要求，聖城喬盧拉盡數答應。不知是否？……”
“嗯，要想讓聯盟接納喬盧拉，還有最後一個條件。”
阿維特微微一笑，直起身來。他看著佩特爾暗藏喜色的神情，殺意在心頭醞釀。
“佩特爾，喬盧拉城與聯盟一樣，也有十二名祭司長老？”
“是！十二為崇高而神聖的數字。喬盧拉祭司團，同樣是十二長老。”
佩特爾有些疑惑，不知國王為何會問這個。
“嗯！喬盧拉城，阻礙聯盟東征，冒犯主神威嚴。”
阿維特神情平靜，聲音沒有一絲起伏，開口審判道。
“那就交出兩名祭司長老，獻祭給主神吧！”
“啊！”
徹骨的寒意湧上心頭，仿佛神山上的冰川，讓佩特爾心神俱震，第一次麵露驚惶。
“獻……獻祭尊貴的祭司長老？”
“怎麽，你不願意？”
阿維特淡淡笑道，嘴角勾起。
“還是說，你想代替其他長老，去見主神？”
“啊，不……不.……”
佩特爾伏在地上，連連搖頭。再是狡猾的狐狸，麵對無情的美洲虎，也隻得低頭臣服！好一會後，他才艱難的回答道。
“獻祭祭司長老.……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