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照將碗裏的羊湯喝幹淨“你嚐一嚐,燉得不錯。”
不是沒想過去查,也不是找不到人去查,而是害怕查到的結果,王照又舀了一碗羊雜,特別餓。
“其實你父親還在的話,如果他想見你,他應該會來找你。”
“是齊慧嫻不讓他來見我。”
太過孩子氣的理由,男人抿抿嘴,竟有些氣,如王照般的客戶不是沒碰到過,說得好聽點,是堅持目標,說的不好聽,就是自欺欺人。跟她相處久了,還是欣賞她聰明過人,在法庭上颯爽的樣子,清醒時說這種話,哪還是王照了,糊塗蛋一個。
“他都跟你媽離婚了,還聽你媽的?”
“你不懂。”
“你說說,我怎麽才能懂。”
“小時候有一次,齊慧嫻正在拖地,我爸剛從外麵回來,沒換鞋就進了屋,齊慧嫻說你快把鞋換了,我爸沒理她,你沒聽見齊慧嫻那說話的口氣,換作我也不想理她。我爸坐著沒動,大概是累了吧,齊慧嫻就說你換不換,你不換我把你櫃子裏的鞋都扔了,我爸還坐著,齊慧嫻真的拿來一個垃圾袋,把我爸的鞋全都裝了進去,跑出家門就給扔了,我爸攔都攔不住。發現了嗎,我媽就是這麽一個人,你說她為什麽要這樣呢,這像一個妻子嗎,她就不能給我爸拿雙拖鞋麽,不能麽!”
“還有一次,齊慧嫻說她今天不想做飯了,晚上簡單點,煮掛麵吃,吃掛麵就吃掛麵,我們沒意見。齊慧嫻煮了三碗陽春麵,我爸就說了一句冰箱裏有青菜、西紅柿,雞蛋也有,怎麽不放點,齊慧嫻突然就跳了起來,把三個碗全部摔到了地上。”
王照說說頓頓,努力抑製情緒的波動“你瞧見了嗎,她就是不想讓我們安生,處處挑事,這一天家裏沒雞飛狗跳,她就不舒坦。”
或許是旁觀者清吧,齊慧嫻做的是過分了點,但王照的話語明顯是在偏袒父親,男人問過王照王莘是怎樣一個人,王照的回答是溫和,慈愛,像個父親。
“像個父親”,這可能是王照對做父親的最高的評價了,她挺刻薄的,不輕易誇讚一個人。
“要來點黃酒嗎?我想喝點酒。”
男人點點頭。
溫過的黃酒端了上來,倒在簡易的玻璃杯裏,竟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錯覺。王照一口氣喝了一杯,男人陪她喝了一杯,吃了兩口羊雜,胃裏頓時溫溫潤潤的,是那種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挺好的感覺。
“齊慧嫻跟我爸離婚的時候,她說讓我爸永遠別來找我,如果我爸敢來找我,她就把我藏起來,打斷我爸的腿,讓我爸永遠站不起來,坐著輪椅也找不到我,我親耳聽見的,民政局裏那麽多人,齊慧嫻在那大喊大叫,潑婦一樣。我爸怕了,真的,他是怕了。”
望著王照又灌下去一杯黃酒,男人吞下那句“你不願從過去醒過來,那要痛苦一輩子。”
“我爸肯定在哪個地方看著我呢,看著我上大學,看著我找工作,賺錢,買房,買車,他高興著呢,他肯定特高興。”
她喝多了,男人想著,揮手招來服務員要了一碟涼拌芹菜蝦仁和一碟涼拌芝麻海帶。
“越吃越熱了,還真想來點清爽的涼菜,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美食嗎,因為這個世上,隻有美食不會欺騙你,會一直讓你幸福,你信嗎?”
男人笑了笑“我信。”
“你信就對了。”
陸陸續續的,餐廳裏坐了滿滿當當的人,觥籌交錯聲,閑談聲,和酒香、菜香混雜在一塊,老板端著酒杯挨個給熟客敬酒,昏黃的燈光下,熱鬧中竟有幾分哀傷的懷舊氣息。
今晚的月亮很圓。
韓蕭音在辦公室待到很晚才回去,沒抬頭看一眼天,嗅著烤串和羊湯的氣味來到地鐵站,過度用腦後的饑腸轆轆,讓整個人的精神有些萎縮頹廢。在地鐵裏的便利店中買了一個飯團和一杯咖啡,坐在高腳凳上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口塞進嘴裏,一口氣喝完咖啡,在去安檢的路上她扔掉了垃圾。
事實證明勞累後要吃大餐,墊饑的食物不如不吃,寡淡無味,反而吃得太急了,堵在喉嚨口,胸口悶悶的。等地鐵的人大多和她年紀相仿,產業園裏有許多晚間市集,年輕人愛逛,雖然韓蕭音一次也沒逛過,每次從所裏出來,看到那人山人海,連挪步的力氣都沒有。
她排在一個等候的隊伍後麵,連著打哈欠,臉上膩乎乎的,妝已經花了,她做不到王照那樣,隨時隨地保持靚麗風姿,這一整天將她的能量耗得幹幹的,此刻隻想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躺平。
她前麵有幾對情侶模樣的男女,女孩們從前向後扭過頭分享今天的收獲,小掛件,頭飾,帽子,她們一個接一個試背彼此買的包,品頭論足包的式樣和價錢,市集上的東西多是便宜的小玩意,淘的就是個樂趣。
看了一下午的電腦,不想再看手機之類電子產品,隻好打量那些女孩們消磨時間,她們穿著的是在王照眼裏不上檔次的廉價衣裳,卻那麽的好看,青春百無拘束。在近深夜的時間裏,那些女孩們的臉上仍掛著精力充沛的笑,妝容精致透亮。
和朋友一起吃飯,逛街,看電影,歌,別說工作後了,在大學裏韓蕭音也沒體驗過幾次。看不完的法律書,翻不完的法條,大一、大二追在老師身後請教問題,大三忙著準備司法考試,大四寫論文,考研,研究生時跟了一個嚴厲的導師,經常為了完成導師的一篇作業,沒日沒夜地泡在圖書館裏,生怕出了差錯無法如期畢業。
學法律的,學法律的女生,學法律的女學霸,一言難盡。
學法律的唯一好處也許就是就業麵比較廣,有的同學畢業後考了公務員,事業單位,去了銀行,或者做了專職的法律顧問,他們工作忙起來也忙,但相對而言,忙碌的程度是可控的,不像跟她一樣做律師的,永遠說不準晚上幾點能下班,今天還能不能下班,說不清上班和下班的區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