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不耐煩
夏世傑沒在意他那轎夫一剎那的晃神,此時正不耐煩,想到他堂堂夏家嫡長子,來往杞縣,本是英雄之舉,卻慘遭厲王欺凌,偏偏還是那個紅塵伸出援手,救了他一回,只要想起來,便著實有些不是滋味。
師風卻是爽快人。
他自來恩怨分明,一到杞縣,詳細了解始末,登時更對紅塵印象大好。
在他看來,紅塵能不能有資格在夏家爭奪權柄暫且不說,但回到夏家,融入夏家,絕無問題,而且是大好事。
此次細想,卻是個接觸的好機會。
想到此,他便忍不住小聲叮囑:「大公子這次親赴杞縣,想來是對小姐萬分重視,這次又是小姐力挽狂瀾,才沒讓公子有所損傷,也保全了咱們夏家的顏面,下一次咱們還登門拜訪,您可務必要謹言慎行,好生安撫,多多勸慰。」
夏世傑正不痛快,聞言更彆扭,皺了皺眉,恨聲道:「保全夏家的顏面?我哪裡做得不對?明明是厲王手段毒辣,她在厲王面前如此諂媚,竟似並不覺得厲王哪裡做錯了一般,如此不分黑白,豈能做我夏家人?」
師風:「……」
這話都敢說,大公子真讓家裡給寵壞了,真以為自己是金御史不成?
萬歲有多寵愛厲王,誰不知道?皇帝本也聖明,不會縱容宗室勛貴們在外胡作非為,可對他這個兒子,卻是護短的緊!
他們在外就是再看不慣厲王殿下的所作所為,但真敢說出口,甚至犯言直諫,且還能全身而退不被事後報復的,也只有金御史一個!
「去年厲王殿下率眾追砍三十多個禁軍,致使十幾個受重傷,只因為他們酒醉后出言侮辱皇後娘娘,那一次,連萬歲都被驚動了,你知道你的爹,我們的族長大人在來求救的人面前說什麼?他只說了一句話,『殿下要殺人,老臣只能替他磨刀!』」
夏世傑愣住。
「禁軍不是龍禁衛,那都是權貴人家出身的公子哥兒,每一個出身來歷都不簡單,族長大人也只能說這句話,因為厲王殿下身後有皇上在,現下也是同樣的道理,厲王別說殺幾個罪人,就是當真鬧出大事,也是由萬歲爺裁斷。」
人生在世,本就有諸多的不公平。
師風嘆了口氣,「比如說你要是在外面惹了事,我的身份不算低,可還是不能隨意指責你,必須等你回去之後,由夏家的族長或者長老來處置,那才是你的正經長輩。」
聽了這話,夏世傑也不再吱聲。
紅塵若是聽到他們這番對答,一定會覺得很奇怪。
在她的印象中,師風可不是這等畏懼權貴的人,他當年也得了個師瘋子的雅號,對這世上一切不公平,不公正,對權貴私底下做的那些陰暗事,十分看不過眼,遇見就要管,還為此發過幾次瘋,鬧得上下不安寧,連夏安都幾乎要怕了他。
夏世傑也沒有這麼不圓融。
時間果然是最奇妙的東西,能改變很多。
一邊說著話,一邊下山,走著走著,一個轎夫忽然『啊』了一聲,撲通,肩輿落地,他一扭頭轉身就跑,就和身後有幾百隻老虎追在屁股後頭似的。
夏世傑讓摔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兒。
「大公子!」
身後兩個長隨,還有另外一個轎夫連忙撲過來看情況,手忙腳亂地扶他。
師風也大吃一驚。
雖說只是就近雇了倆轎夫,也不至於扔下僱主逃走吧,才走過去看情況,就見並另一個轎夫,又嗷了一嗓子,扔下手裡的人扭頭便沒了蹤影。
咔嚓!
夏世傑淚珠迸發,疼的差點兒沒昏過去。
他在厲王手裡的時候,不小心給弄得小腿骨頭上有裂痕,腳踝腫脹,才剛剛包裹好,上了葯,這一回二次傷害,也不知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萬一成了跛子,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混蛋,怎麼……」一抬頭,痛罵剛剛脫口而出,夏世傑就一翻白眼,昏過去。
師風一轉頭,撲面而來的是一個巨大的虎頭,腥氣撲鼻,腳下晃了晃,踩在大公子的肚子上,又把他給踩醒了。
兩個人還算有經驗,屏住呼吸,一動不動,閉目裝死。
紅塵:「……」
「咳咳,二位?」
師風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看到盈盈站在身前的紅塵,總算稍稍鬆了口氣,等到再看見把大腦袋擠過來,又讓紅塵推開的白色大老虎,額頭上的冷汗蹭蹭往下淌,連話也不知該如何說了。
那老虎比尋常的要高上好些,幾乎能到他胸口,因著大小姐長得『嬌小玲瓏』,越發襯托得白虎威武雄壯。
「二位可有什麼事?」
紅塵挑了挑眉,問道。
夏世傑一時無言。
在一開始,甚至還沒到杞縣之前,他就想了不少,都是想怎麼不著痕迹地打壓紅塵的氣焰,讓她以後一見自己就矮上一頭,好為以後鋪路,讓她沒本事傷害阿嬋。
奈何,事情的發展實在出乎意料。
他沒打壓成人家,到幾次在人家眼前丟乖露醜,被教訓得狼狽萬分,還得對方援手相救,連想報復都沒了底氣,好不容易再次打起精神,要重整旗鼓——這會兒和一頭大老虎眼對眼,滿腹的計較,哪裡還使得出來!
「我,我就是……謝謝……」
吭吭哧哧,夏世傑耷拉著腦袋,很想硬氣幾句,奈何嘴巴實在不聽使喚。
「不必,看在夏家以往的功績的份上。」紅塵無所謂地聳聳肩,完全不把夏世傑當一回事兒,拍了拍大老虎的腦袋,哄著它進家門。
要是只有師風在,那還能嘮幾句,現在多出個夏世傑,她瞧見就煩,可沒心思多呆。
師風也不敢攔。
有那麼個龐然大物在,話都不敢高聲,還怎麼攔?
目送紅塵進了門,那隻猛獸也搖搖晃晃地進去,師風才鬆了口氣,出了一頭冷汗。
他也不是沒見過老虎,在獵場上,也見人獵到過老虎之類,但那都是死物,像如今這般接近,呼吸相聞的經驗,呃,還真是沒有過。
師風嘆了口氣:「我回頭再和她說那樁事吧,還有夫人託付的禮物也要送去。」
今日實在太刺激,還是得緩緩。
夏世傑皺巴著一張臉,心裡後悔的要命,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不就是一隻老虎嗎?不就是那老虎個頭大嗎?怕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