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明天去碼頭扛貨做事
過去像一場夢,為了迎接新的開始,我們這幫油渣取名“九黨”,我作為九黨老大,為了避免外界窺看我的美色,我把自己喬裝成為男性,戴著假短發,貼上黑須眉,功夫黑勁裳,手持把扇子,粗聲粗氣講話,倒也風流倜儻樣。
吃喝拉撒睡,吃是一等一的大事,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小馬六不幸充當炮灰,有我幕後主導,把目標定在一家林記包子鋪。
小馬六讓我們在街道拐角站住,用一種做賊一樣壓低了的聲音說,“就這兒了,拐角後的第一家林記包子鋪。”
豬頭三這時實在像極了一條狗,而且他還猛力龕動著鼻翼,然後發出一聲怪叫:“包子!”完了球的——我說我們現在的形象,他的怪叫等於號令,他的號令等於行動,我們衝向那氣味的來處。
我們伸頭看著拐過那家巷口包子鋪,包子鋪實在普通不過,它門臉很小,也就是在小門臉前架上抽屜做點兒小本經營,還兼營著一些日常雜貨,東西很雜,水桶馬桶腳盆板凳椅子什麽的隻好從狹窄的店麵直推到外邊。
好戲開始了。
小馬六向他的貨物襲來。他成功地占領了那抽屜包子,那抽屜大得像桌麵,他伸手把抽屜蓋掀飛了,直盯盯著裏邊的包子——他得手的是最上一抽屜。他嘴裏嚼著,手裏抓著,第一個包子已經幹掉,第二個吃得還剩個角,第三個已經咬了兩口。四下裏鴉雀無聲,因為店老板目瞪口呆望著小馬六明搶劫包子鋪,在他有生之年,他見過不少窮叫花子,大多可憐擺尾在一旁乞求,倒真沒見過如此直接餓虎撲食窮花子,這個年頭,他還要不要混?!
站在拐角一邊的我們被幹涼著,遠遠瞪他,眼裏如要踹出飛腳來,豬頭三更急:“貓大,他沒有打算留給我們——”
店老板不動聲色:“這位兄弟,好吃吧。”
小馬六聞聲就跑,被早已識破路數的店老板一腳猛踹在地上。
小馬六因為沒錢搶包子,更惡劣的是吃了還偷拿,不到五分後,林記包子鋪門口就傳來“轟”的跌倒聲。
不出意外,小馬六被鋪子老板打得七葷八素,他躺在地上發出被屠殺般慘叫:“哎喲,哎喲,我的腿斷了,老板,你得賠我醫藥費,要死啦!”
小馬六的慘叫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少觀眾同情,大多是冷漠,看看就走,如今的大上海,不丟腦袋,算什麽大事?
小馬六見眾人不理他,隻能發出更大的哀嚎。群眾阿五驢明顯有報仇嫌疑,他一旁起哄道:“還喘氣。”
老板下手更狠,拿著棒子劈頭蓋臉的下狠手:“小赤老,他媽還想訛我,老子非把你手打斷,腰打殘不可!”
小馬六一摸身上全是血,再不裝死可就沒命了,狡詐的小馬六兩眼一翻白,說倒就真倒,倒得還真結實,後胸勺磕到了地上,跟真摔無異,當然臨“死’前還沒忘賣命被屠殺般慘叫:“哎喲喂,我死啦!”。
身經百戰的老板手裏的木棍沒有停下來的節奏,繼續招呼小馬六,小馬六咬牙繼續“挺屍”。
看見那個信號我便推了油四雞一把,幸好油四雞和豬頭三還算得上兩個標準奸詐角色,群眾演員——他倆,突然從拐角狂奔而來,像是發動一場突襲。
油四雞撲向小馬六“屍體”,豬頭三死了親爹般嚎嚎大哭:“馬少爺,你第一次混跡街頭就慘遭別人毒手,你堂堂正正軍家少爺,你不該和老爺賭氣,你是張家嫡親的大少爺呀,傻地主兒子呀。”
油四雞跟著抽風似地對路人伸冤之意:“完啦你阿!店老板光天花日要殺呀,把我兄弟殺了,完啦你啊!都躥紅啦,完啦——,都流白湯子啦,兄弟,別斷氣啊,你吭個聲啊!”
小馬六險些就吭聲,被油四雞一把嘴捂住,油四雞連蹦帶跳,間隙時還要對小馬六擠眉弄眼——小馬六總算安詳地閉上了眼。
小馬六正享受著恐情是他一生中最高禮遇,他們倆把小馬六抬了進來,在他身子下腦袋下墊著稻草,他們簇擁著幾乎把自己卡在門框上,油四雞被擠得發出尖叫:“兄弟呀”
豬頭三立刻挪動著胖大的身軀往裏擠:“你死得好慘——。”
他們的哭叫聲慘叫連我們都嫌吵。
一臉正氣的我出現在老板麵前,身後跟著大塊頭鬼哥和牛八兩們充當門麵打手,當然衣服都是“借”來的高檔貨,喬裝打扮後,我就是穿著斯文西裝、長得一表人才的小夥子。鬼哥把一張委任狀抖在老板麵前,虎虎生威:”埠口新任的警長。”
老板還沒來的及看委任狀,鬼哥把委任狀揣會懷裏。我從小馬六腦袋跨過,觀察下“屍體”,大公無私轉向老板:“朗朗乾坤,王法何在!你濫用私刑打人致死要做牢,殺人賠命,抓人!”鬼哥跨步上前準備要捉拿老板。
吃官飯的人總是不能得罪的,有理也得矮三分。實務老板一下跪在我命前,不停地做躬:“警長饒命呀,我氣不過才打他幾下,他體弱,風吹也能倒,你要真把我抓進牢裏,家有八十歲老母,可怎麽活呀,給我通融通融?”
耿直鬼哥做不出抽老千事業,這種謀略事件由牛八操作,隻見牛八神頭鬼腦用左手把口袋裏的玻璃玩得當當響,“嗯嗯。”暗示著錢。
他演技很差,終於露出我們熟悉的奸細樣,他開始壞笑,伸出手掂量掂量,很江湖的拖調,半上他的陰陽怪氣眯著眼猥瑣的神態:“這事怕不好處理。”
老板看著前望著滿血的馬小六,左又望著群眾阿五驢在旁起哄,右再疑神疑鬼望一旁發出殺豬般慘叫的豬頭三,轉身望著一臉正義的鬼哥,望了一圈子,他終於想清楚事情如果鬧開了自己也討不好果子吃,斷子絕孫般將袋子雙手遞給我,一臉狗腿迷之笑容:“警長大人,您通融通融。”
除了正直的鬼哥有些郝然,其它的壞蛋都把笑快憋出內傷,我崩住快要發笑的臉,轉身,暗示牛八。
事實證明,牛八天生是屬於吃這碗飯的料,他接過老板遞來的錢袋子,掂了一下重量,向我低下一個大腰:“長官,太少了點,請長官念在他的誠心,”
我強忍住笑,“充公吧,下不為例。”
關鍵時候,小馬六居然“炸屍”,他搖搖擺擺誇張起身,抓住我的褲腿,淚如雨下,大聲向我方控訴:“警長呀,大老爺呀,給我做主呀,你們居然還收錢,真的是官官相護嗆,這世道還有沒有天道,狼狽為奸啊!”
鬼哥一本正經踹小馬六個狗啃屎。
牛八仿佛天生的奸詐:“亂放屁,老子把你們三仁全關起來!快滾!”
小馬六、豬頭三、油四雞適時表現嚇得瑟瑟發抖相擁在一起,像極了一條線上的螞蚱,孤立無援,豬頭三和油四雞架起小馬六,二話不說,轉身就狂風暴雨般竄走。
老板沒有回過神來,牛八豪情壯誌地拍拍老板肩膀:“放心吧,我們馬上去捉拿這三個小亦佬,有我們在,他們定不敢再來!”
我揮著扇,牛八和鬼哥跟著我的,也快速離開。
一場十分鍾戲碼,角色出色扮演,足以讓老板眼花繚亂,他適時發現群眾阿五驢離開前那點壞笑,狐疑地望著剛才的我們已潮水般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再回味我那纖細的身材,現在老板總算也明白個七七八八了,終於確定,恨恨嘲地上吐口水。
“呸!見鬼,全他媽小亦佬!”
“小亦佬”們終於拿到銀兩,終於解決了餓了一天的糧食。小馬六像黏人的小狗在我後麵:“貓大,我演得好不好。”
我已經一巴掌拍在小馬六的腦袋上:“你用多豬血了,哪有幾拍就七竅流血的,裝扮過了啊。”
小馬六懂得趨利避害,抱著頭笑嘻嘻道:“貓九,我錯啦,下回輪到阿五驢挨打了,我好好一張小白臉。”
我一腳踹過去,再一巴掌拍在豬頭三身上:“你是哭還是殺豬呀!”一夥小亦佬沒心沒腦的笑逐顏開。
大家滿臉的期待我打開錢袋子:“三元錢!”
我一揮手:“走,吃牛肉包子去。”
鬼哥一把攔在我前頭,耿直,一板一眼的說:“貓大,我們初到上海,人生地不熟,最好還是有一個落角地,我瞧那銀票可以夠我們租下兩個月的房租,剩下的錢夠添些麵粉,肉,我們可以自己蒸饅頭、肉包的。我明天去碼頭扛貨做事,不會讓貓大餓的。”
早餓得饑腸轆轆的豬頭三和小馬六,狠拽鬼哥衣角,一臉痛苦:“鬼哥,鬼哥。”
我決意不聽鬼哥勸說,鬼哥像座大山一樣橫切在我前麵,但是沒有半點對我的不敬意之意,更像個忠貞不渝的家仆。
我們一幫油渣閑著四處找房裏,窮人通常窮困潦倒,沒家底睡大橋底下,有些家底的也大都隻能住在與苦力、妓女、乞丐的大弄堂,魚龍混淆,地獄一般的亂肮髒的貧民窟,價錢倒是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