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惡疾
魏紅玉這次來找賀瑋,為的是收租一事。
當初梁家分田產,梁學濤作為次子得了四畝三分地。
他離開大田村之後,這些地自然而然的歸魏紅玉所有。
魏紅玉懷梁豆時因梁學濤出軌一事,懷像本就不好,月子里又沒過上一天安生日子,因而作下了腰腿疼的毛病。
初時,還忍痛下地幹了幾年農活,再後來實在熬不下去了,只能把地租給了同村的齊立懷。
齊立懷今年三十來歲,大田村的上門女婿,算是倒插門,和妻子徐二丫結婚後一門心思想生個兒子,可惜天不從人願,一連生了四胎都是閨女,是村裡有名的貧困超生戶。
魏紅玉和他定下協議后的頭兩年還行,租金交的倒也算及時。
之後卻是一年比一年拖沓。尤其是今年,再過幾個月麥子都能收了,可去年的租金還未交。
魏紅玉上門催了幾次,每次一開口他家的四個孩子不是啼哭不止,就是說些吃不飽飯,穿不暖衣服之類的話。
實在是沒了辦法,只能來找中間人——賀瑋。
說白了,當年這件事要不是她在其中說合其實也未必能成。
賀瑋挑著柳葉眉,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賀家可是咱們村出了名的破落戶,真拿不出租金也沒辦法。我說二嫂你又不等著錢用,就寬限他幾天唄!」
「不是寬限幾天的事。」魏紅玉搖搖頭:「你和徐二丫走得近,能不能幫我問問,給個準話就成,這租金到底啥時候能交?」
「喲,瞧二嫂說的。徐二丫那樣連自家男人都攏不住,窮得飯碗叮鐺響的貨色我可看不上,我能和她走的近?真是笑話,二嫂你這不是寒顫我呢!」
魏紅玉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個字來
還能說什麼,她是自取其辱,找上門來挨罵。
沖著一旁的梁學軍點點頭,踱著步子往門外走去。
「二嫂。」梁學軍有些過意不去,想起二哥臨走時的那番囑託,心中不由哆嗦了一下:「你先別急,咱們再等兩天,他要真敢不交租金,我上門揍……」
話還沒說完,賀瑋已經怒目相向:「蠢貨,你還真敢想,要真揍了,還不被他一家子給賴上,手裡的錢是不是燒的慌?到時候就等著供他們吃喝吧!」說話間一把拽起小板凳上的梁棟,作勢拍了幾下:「不好好做作業你豎著耳朵聽啥呢?有你啥事?屁大的能耐還多管閑事,吃飽了撐的是吧!」
梁棟頓時委屈的嚎啕大哭了起來。
梁學軍神情訕訕,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暮色已至,天邊最後一道霞光即將散去,赤紅濃麗的彷彿美人流淌的血淚,凄怨之極
魏紅玉素有眼疾,不過在風頭裡站了一會兒,眼眶就濕了。
轉眼到了四月,天上開始飄起了細雨。
一連三天雨聲不斷,淅淅瀝瀝的,聽了人心裡好不舒服。
清明節前一天,天不亮魏紅玉動身去了趟石板村,給父母上墳
這幾年她和娘家兄弟從不來往,每年上墳雙方也都故意錯開時間。
今年亦是如此。
上完墳回到家中,她在後院的暖棚里掰了兩根黃瓜,打算午飯做涼麵吃,大概是起身時有點猛,后腰那塊兒突然抽抽的厲害。
回到堂屋時,疼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也沒什麼心思做涼麵了,撇下黃瓜逕自去了裡屋。
翻了翻柜子,家裡的膏藥用完了,只剩下半瓶紅花油。
她忍不住皺了皺眉,這東西治腰腿疼用處可不大,算了,先湊合著對付對付吧。
撩開衣服下擺,側著身子正要抹油,外面突然有人喊她:「紅玉,紅玉!」
一聽是隔壁鄰居柳文蘭,她忙應道:「我在裡屋呢。」
柳文蘭個頭不小,腳步聲又快又重。
「喲,又疼開了,這一下雨就犯病……」進門后小聲嘟囔了一句幫著魏紅玉脫了上衣,開始替她抹油。
窄薄的肩膀,背脊處掐不出一絲肉,兩側的肋骨硌的人手疼…….柳文蘭忍不住埋怨道:「越來越瘦了,你總不好好吃飯。」
魏紅玉疼的實在不想說話,乾笑了一聲。
柳文蘭抹完油,拍了拍她:「疼成這樣還有力氣笑,家裡有膏藥沒?」見魏紅玉搖搖頭,站起身就要回家去取,這時候堂屋的電話突然響了。
魏紅玉支起半個身子囑咐道:「你幫我接一下,大概是娟娟打來的,別和她說我腰疼的事。」
柳文蘭不耐煩的應了。
魏紅玉趴在炕上揉著后腰,不一會兒,聽到外面柳文蘭問:「是濤子的電話,你接不接啊?」沒等她回話,又說道:「你歇著吧,濤子說沒啥事。」
魏紅玉也沒在意,趴在那好半天,迷迷糊糊的都快睡著了,柳文蘭這才趿著鞋子走了進來,一進門就嚷嚷道:「解恨啊,可算是給我逮著機會了。」
「怎麼啦?」魏紅玉揉了揉眼。
柳文蘭坐在炕沿上,圓圓的臉盤得意洋洋:「濤子被我狠狠說了一頓。」
魏紅玉不解,好好的說他幹嘛。
「就沖你得的這個病,說他都是輕的,我還想罵他呢,你說他乾的是人事么?哼,我說你現在躺在炕上起不來,疼的都快暈過去了,他讓我趕緊送你去醫院,我說咱們山溝溝里找台車可不是那麼容易的,哪像你當大老闆的……」柳文蘭拿胳膊捅了捅魏紅玉:「誒,你猜他怎麼回我的?」
魏紅玉還未作答,她已經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他說他去叫台車,讓咱們在家等著。」
「我得給他回個電話,別瞎折騰。」魏紅玉說著就要起身,被柳文蘭一把摁住了:「看你急的,我回他了,說用不著。你這毛病去醫院看也沒用,關鍵還得靠養。」說完,歪著頭看了看魏紅玉,有些欲言又止。
「咋啦?」
「濤子一聽你快暈過去了,說話都開始不利索了,後來我說我是嚇唬他的,他還不信,我連說了好幾遍,詛咒發誓都用上了他才肯信。哎,你是沒聽見他說的那些話,既妥帖又周到,你的情況人家打聽的可仔細了。哎,我說你倆最近到底咋回事,這麼些年了他怎麼就突然回來看你了?」
柳文蘭瞪大眼睛等了半響也不見魏紅玉吐一個字,泄氣的站起身:「得了,你就是個鋸嘴的葫蘆,問你也是白問,我還是回家給你拿膏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