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局中人
秦淩淵緊緊握住杯沿,眸子裏的深刻的憤怒與無措已經盛不住。
“對不起。”秦淩淵抬起杯具,一口將烈酒送入口中,“當初我的命是你救的,如今……”
秦淩淵緊扣著杯沿,久久不能再開口。對於張琦的身份,已經吩咐手下去嚴加查處,可這麽多天過去,依舊還無進展。
軍心動蕩,紛紛叫囂著處死以儆效尤,可自己……他是自己叫了這麽多年的大哥啊,又如何能舍下心來……
“你還真是不負我的相待。”張琦微微抿了抿唇,“成大事者,應放下所謂的心慈,想必,花漓都應該教會與你了,可你如今這般,倒是沒有多大改變啊。”
酒甌裏的酒再度被添上,秦淩淵緊緊握住酒壺,迷了方向。
“既然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那當初在懸崖下,為何不出手……你要是暗中派人前去,我如今也不可能……”
秦淩淵的眸子布滿陰鷙,到如今,自己才敢妄自相信,眼前的人,掌握了一切,甚至自己的行蹤。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都是自己最為相信的“大哥”,可到頭來,原來不過是自己的虛妄。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就連花漓,也早就已經看出,自己還有什麽不去進取。或許,真的應該改變,錯的,不隻是這亂世,更是自己的那顆一早就軟弱無能的心罷了。
太過於在乎,所以到頭來,才被傷的體無完膚,這是最痛的領悟。
“我臨死之前,還有一件心事未了。”張琦仰頭灌進一口烈酒,而後迷糊著雙眼,“你怎麽是怎麽識破了我的計劃,又或者說,我的身份?”
牢房外有窸窣的聲音穿膛而過,幾隻老鼠找尋著腳下的食物,燭火掩印,好不愜意。
“我從東麵進發,這件事自始至終都是我有求於你。可最後,等來了雲泱國的人馬。”秦淩淵直視著張琦,“我與花漓跌落懸崖,想必一舉一動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回了軍營,你魂不守舍,唐老將軍說過當日你們一同從北麵進發,可到頭來,最後孤軍奮戰,卻不見你的身影。再後來,敵軍退兵,而恰時候,你已趕回金翎關,再加上……”
秦淩淵話鋒一轉,細細看著張琦的一舉一動,仿佛是在透過他,看一件什麽東西似的。
“花漓到底不是壞女子,她所說的,結合你每次上戰場的表現,我不得不防。其實,我一直希望那人不是你,可偏偏是你,所以暗地裏,你埋伏的人馬已經被悉數殲滅,你也不必好奇他們怎麽會招供。”
秦淩淵端起桌上的酒甌,遞至張琦的麵前,“你要知道,這個世上,無外乎還有家裏人。就算我這次實屬不該,利用了這層關係,可浪子回頭金不換,我不知道你有何目的,隻是希望,不要一錯再錯,若是你肯投……”
“夠了!”降字還沒有說出來,張琦一掌拍在桌上,酒水灑了出來,有些濺到了秦淩淵的手背上,“我倒是小看了你。”
張琦緩緩抬起頭,四目相對,眼中的烈火已經如火焰,酌的人心疼。
“花漓,又是花漓壞我的好事!”語氣脫口而出,全然不負當初。
不過,他張琦,男子漢大丈夫,又何必委曲求全,若是真有死的那一瞬間,但也無妨,隻是大事大業沒有完成,是自己的心頭之恨。
“秦淩淵,我已是將死之人,不過,你應該叫我宋番!”
眸子霎時間暗淡,鐵鏈不斷的震動,張琦勾起嘴角,“不錯,我是雲泱國的大殿下,宋番!花漓的同父異母的哥哥!”
早些年,雲泱國民風開放,自己的父親還沒有當上雲泱國的大王。自己的母親是煙火之地的女子,當時戰事頻繁,而雲泱國遠離戰場之地,原本可以自立為王,可雲泱國的統領一直相安無事,好生統治雲泱國。
周朝想要吞並天下,百姓流離,自己的母親也從周朝隨著難民,千裏迢迢,跋山涉水,抵達了雲泱國。再而後,無錢無勢,再加上自己的母親長的頗有幾分姿色,便被人拐賣到了煙花柳巷。
可那日子豈止是這樣子容易,剛開始自己的母親還會以死相逼,可經過了生離死別,身邊不經管教的姐妹悉數被毒打,漸漸放棄了抵抗。
再而後,自己被推上了煙柳台,再而後,遇到了如今雲泱國的大王,自己的父親。母親一念墜入愛河,後來生下了自己。
可誰想而知,那男人不過是看上了母親的容貌,等到年老色衰,還會有幾分心疼。
當時雲泱國政權不穩定,多派合力爭取大王的寶座。而自己,作為口中的“父親”,乃是嫡子,順理成章被接近府中居住,爾虞我詐。本以為是幸福的開端,卻換來母親的自裁,那些年,自己慘遭毒手。
更是那一次,自己被挾持威逼父親放棄唾手可得的天下。可那男人像來心狠,任憑那刀劍劃過自己的臉龐,隨後被扔下山崖。
等自己醒來,卻身在了周朝。而自己的側臉,卻留下了猙獰的疤痕。救自己的人是一介武夫,看自己的身板不錯,又恰巧路過,便把自己帶回了周朝,他的家。
後來的一切,順理成章,自己成為了周朝人,過著酒水一般的歲月。後來,那武夫去世,自己不得已要謀生,哪知著了賭坊的道,猶如簽訂賣身契約。
再後來,遇到了楚明歌,幫自己了清了所有。早就已經放下了雲泱國殿下的身份,可當初進入了皇宮辦事,機緣巧合,自己本就要投靠戰場,哪成想遇到了秦淩淵。
又何曾想,那辜負了自己以及母親的男人會找到自己。說母親沒死,隻要助他攻破金翎關。可秦淩淵是自己拜把子的兄弟!又怎麽能做出這種非人非道的事情來!
可那一邊是自己的母親!為了自己,含辛茹苦,不斷的取悅旁人,甚至為了自己,不惜自裁來讓自己進入王府。
再三的糾結,自己終究還是選擇了母親,對於秦淩淵,到底還是有些虧欠。
張琦緩緩講完一切,眼中已經氤氳,對麵是秦淩淵,怎麽能夠輕易就讓他看笑話,“我死後,還請你必要不要對外宣揚,還請殿下替我救出母親,大恩大德,張琦來世再報。”
“大哥!”秦淩淵微微動身,手中的杯盞越捏越緊,至少這一通下來,張琦對自己,並無惡意。若不是為了母親,他何故再這樣子的為他人左右。
“當初雲泱國的大王讓你如此這般,了你到底救了我這麽多次!你放心,我會替你好生照看……”
秦淩淵再沒有說下去,最後舉起酒盞,一口入喉,被嗆的臉色發紅,待的恢複了一點神智,再沒有看張琦一眼,起身,便朝著牢房外走去。
影子晦暗不明,點亮著天際,如今這世道,可真是越來越不好走了。
皇宮中。
自從皇後娘娘出宮,楚明蕭去了邊關,心裏總隱約發生什麽,可到頭來,日子還是這般的如流水。
除卻自己安排的人回來複命,說楚明蕭不日便能到達邊關。還有楚懷風,太陽往西邊出來,來這裏含蓄了一番,說到底,這世道,還真是沒有什麽改變的模樣。
“你幫襯著皇後娘娘出宮了?!”林辭捏日一顆白子,而後淡然的落入棋盤之內。
對麵的楚明歌為之一顫,自己所做的事情,終歸是紙包不住火。
“還望先生贖罪,明歌無意……”
“無妨。”林辭眯了眯眼,一雙眸子緊緊盯著眼前的棋盤,“下次留意一些,畢竟是抄家門的事,你以為出宮豈是這般兒事。”
林辭的聲響一期不落的落入楚明歌的耳中,楚明歌的眸子霎時間睜得老大,不敢相信的望著眼前得花白老人。
“先……多謝先生出手相救。”楚明歌微微拱手,而後捏著黑子落入棋盤,“隻是不知先生為何出手?!”
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楚明歌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畢竟,就算林辭再如何的看重自己。這殺頭的罪過,皇上歸來定會徹查,到時候,難保不會引火上身。而大學士這一遭跳出來,倒是保全了自己。
“他們的事糾纏了二十多年,是時候也該做了斷了。”
林辭的眸子裏精光盡顯,麵上端的從容不迫,可心裏頭那些流年的淡淡憂傷,也隻有自己知道。
“人啊,就像這棋局,看不透,下棋的人如此這般,不斷斟酌,棋子才能完美落入。這行事,也如同那般,小心為好,你雖有心,可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左右。”
林辭劃拉著他的胡子,聽著遠處的湖水聲聲的震動,“行了,你今兒個就回去吧,好好想想,皇上再不過就好,便能回來了。”
林辭的聲音還在自己的腦海裏盤根,說到底,這局中人倒是忽略了林辭這個局外人,可是……
林辭是大學士,又加上是皇上的老師,自是身份高貴,可如今倒頭幫自己。實在搞不明白,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