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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抉擇

  軍醫手起刀落,頭上的汗水不斷的冒出,窗沿處似有縫隙,密密的風雪不斷的湧入,燭火掩印下,一室的安然寧靜。


  “啊!”手中握緊狼毫的手一寸寸的捏緊,頭上的青筋暴起,眼神分外的淒厲。


  因著背後不斷傳來的灼熱感,身上的皮肉每被那泛著寒光的刀碰上一分,身子便忍不住的瑟縮,原本晦暗倦罰的眸子此刻像極了似是被打翻的烏墨,暗沉的盛滿了全部的心事。


  “殿下……”唐嚴德的心隨著那刀深入的每一分,耳邊回蕩著秦淩淵的淡淡嘶吼聲,眸子裏的擔憂藏不住,隨著那燭火不斷的流露。


  張琦霎時間壓製住秦淩淵,轉而抬頭對上唐嚴德的雙眼,堅毅而沒有半分情緒,可裏麵的話語已全部表露。


  此等時候,命捶一線,床上躺著的人兒,是當今的三皇子,降尊紆貴於此處,如今又冒著隨時能到鬼門關的風險,十六年華的孩子,心性卻是這般的沉穩。


  唐嚴德無奈的噓了口氣,眉頭緊鎖,而後微微偏頭,滿臉的惆悵。也對,這個時候,本就需要鎮定自若。


  “我……這一生……不曾後悔這……這個決定……”秦淩淵斷斷續續的說著,臉色慘白,比之剛才,精神氣全無。“淩淵……必定不會……再……辜負你們!”


  空氣裏充斥著濃烈的血腥氣,伴隨著那木盆裏不斷漲紅的血水。


  軍醫分外專注,治病救人,本就是自己的責任所在,如今手中之人是秦淩淵,當今的三皇子,雖心悸,可一切還是得遵從。


  “我們知道!”即使經曆過太多的腥風血雨,見證過太多的風沙狼煙,刀劍相撞的聲音,刺入身體的聲音,不斷湧現出來的血水,可那些隻是一瞬間,很快,腳步偏移,就要變幻位置。


  就算是在戰場,誰也沒有把握那刀劍是否長了眼睛,殊不知,下一秒,防不慎防,就會變成千蒼百孔。


  如今,那沾滿血水的後背,刀肉模糊,就那樣的橫亙在自己的眼前,那般的觸目驚心。


  壓製秦淩淵的手沒來由的抖嗦起來,燭火幽幽,也隻能堪堪壓製下去,聽著秦淩淵的話語,似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也是,這般的孩子,竟是要遭受這般的疼痛,也不是常人所能容忍的。


  “傷口馬上就能處理好……”話語到此,張琦不禁哆嗦起來,


  見證了太多的興衰,如今那如潮水漲落的心情霎時間便向龐漲一般,殊不知下一秒,便會被秦淩淵的故作堅強所打敗。


  “其實……我……一直過得卑微,就算全部人欺我……可是……我在乎的人,哪怕……拚勁全部的力氣,我……嘶……”


  罔顧背後麵不斷的灼熱感,秦淩淵的臉色比之剛才更加發白,汗水不斷的滴落,張琦壓著秦淩淵的手堪堪放鬆,從認識秦淩淵到如今,不過短短幾天,可秦淩淵的所有脾性他大概早已經摸清。


  就像剛才自己壓製著秦淩淵的雙手,以此來作為固定好讓秦淩淵不要亂動,可到底,是自己的故作擔憂,握著秦淩淵的手之時,著實,沒有體會到秦淩淵分外掙脫的模樣,隻是那微微發顫的身體,如今這般,卻是這樣子的讓人心疼。


  意識已經接近模糊,白光盛開之處,刺入眼眸的光束,灼痛了所有的世間炎涼。


  眸子微微睜著,身後的疼痛仿佛一夕之間全部迷散,那人一身月白色大襖,領邊的絨毛不斷在鼻息間起伏。


  “你這是何苦,假以時日,我們必定會實現夙願,你又如何這般,請旨來這邊關。”


  他仿佛看到了,那個日夜思念卻又極力克製自己不能去想的人,容貌還是那般,端的倜儻,風度翩翩。如今站在自己麵前,眼裏有心疼,秦淩淵不敢細看,隻是恍惚之間那感覺襲上心頭,此次不言一語,可是彼此都知道,最想要說的是什麽。


  “承蒙先生抬舉,淩淵落得如此這般,實屬是淩淵過於草率,未能明白這出征在外,講求的便是團結一心,如今,是淩淵的過錯,還望先生莫要對淩淵……”


  “失望”二字秦淩淵沒有說出口,眸子裏已經積攢了太多的無可奈何,自從自己打算來這邊關的時候,全部都已經明了,不必再多說什麽。


  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在楚明歌心裏到底是怎麽樣子的一種模樣,就如同現在,四目相對,卻相看無言。


  秦淩淵微微起身,特地拿起桌上的狼毫,轉身看著楚明歌,那般的虔誠,“當初先生送狼毫以做禮時,學生知道,先生心裏裝的是全天下,可淩淵在這裏,依舊有一事不明了。”


  似是準備了多年,就隻等著楚明歌的一句話,有時候想想,自己是有名無實的皇子,而楚明歌,是當今楚相府的嫡子,無論怎麽樣看,他能夠成為自己的侍讀,著實是莫大的幸運。


  心裏不禁微微發難,眼神晦暗不明,手心裏密密麻麻的滲出層層薄汗,“在淩淵心中,即使最後真如我們所計劃的那樣,坐擁天下,那又有什麽樣,可淩淵心裏,有一人也如同這天下一般重要……”


  “淩淵今生最為幸運的便是能夠遇到他,困於黑暗不斷掙紮也不可能出來,是那人剖開了一道光,告訴淩淵,這世上生存之道有多種,若是想要活的自在,隻有靠自己,在淩淵心中,那人一人印在心上,隻是如今,冒天下之大不韙,淩淵也不能讓那人陷眾人的流言之中。”


  門外有風聲不斷的劃過,燭火幽幽,楚明歌的模樣被隱藏在黑暗中,投下大片的暗影,匍匐在秦淩淵的身上。


  秦淩淵堪堪伸出手,手心裏攤平那支狼毫,臉色凝重,似是經過很大的煎熬與抉擇,“所以這支狼毫,歸還那人。”


  衣角處不斷的有風吹起,輕輕掀開一角。滿室的寂然,似乎所有的話語都是微風過境帶來的一陣呢喃,從未存在一般。


  “所以殿下果真還是這般多情善感,若是要承這天下,還望殿下收起所有的這般模樣,今日這事,明歌就當沒有發生過,還望殿下思考再三。”


  佛去秦淩淵遞過來的狼毫,楚明歌堪堪轉身,那襲月白色的大襖與窗邊透進來的月光相得益彰,近在可尺,卻永遠也得不到。


  門被打開,風不斷的灌進來,吹散一室的溫暖,牆角處的幾盞燭火已然熄滅,整個房間霎時間暗淡下去。


  “楚明歌……”淡淡的聲音不斷的在秦淩淵嘴角流出,或許,也隻有在這般的時候,才敢如此這般儒念那人的名字。


  身遭不斷的有寒風吹入,眸子微微閉起,眼角滑落一滴晶瑩,而後陷入沒有盡頭的回憶。


  張琦將身旁的棉被輕輕扯過,蓋住秦淩淵腰部以下的地方,眉頭緊緊皺著,眸子裏藏不住的擔心。


  治療進行到一半,秦淩淵便中途昏了過去,著實讓眾人緊緊慌張了一把,在確定秦淩淵那時無事之後,才敢進行下一步的包紮。


  傷口不能受風,隻能在周圍不斷的安置燭火,而後用輕薄的衾衣蓋住。


  外麵的風雪還在持續不斷,牆角處的炭火“嘶嘶”的響著,室內的溫度不斷的交織上升。


  “哎……”張琦掖了掖秦淩淵身上的被子,看著那人慘白著一張臉趴在床上,嘴裏念念有詞,湊近了那聲音又堪堪壓了下去。始終不知道他嘴裏念嚅著的是什麽。


  “我早就告訴過你,這行兵打仗之事,靠的從來都是故作“聰明”,雖然隻有短短幾天,可我能夠體會到蘊藏在你心裏的熾熱模樣,可是那樣即便贏了這場勝仗又如何,你始終不知道什麽時候該以退為進,什麽時候該以進為退。”張琦放下手中的粗布帕子,轉而眼裏蒙上一層灰塵,“所以你最好醒過來,你不是要學這兵家常事嗎,你我二人已是拜把子的“兄弟”,我這個做大哥的,豈能虧了你不成?!”


  心裏的塵埃無言的冒開來,從認識秦淩淵那天起,張琦就察覺到,這樣子性情的人身上,總是藏著一種讓人看不真切的情愫,隻是那樣一瞬間,似是曇花一現,每每在查詢之時,又會迅速的隱去,讓人看不清楚。


  那種感覺來的如此的酣暢淋漓,讓人恍如隔世的模樣,卻又從中不斷的汲取成長。


  張琦無奈的搖了搖頭,滿室的燭火掩印著他那滄桑的臉龐,眉宇間的無奈徹底顯露。


  “軍醫說暫時雖把殿下的傷勢穩定住,可到底這寒冬臘月,若是再任之,到時候傷口再度感染,可能會留下後遺症,所以這段時間就多拜托你照顧殿下。”


  房門被“吱呀”的推開,而後快速的閉合,燭火明滅了一會,唐嚴德的身影才從暗影處悠悠走出來。


  話語從嘴裏流露,沒有再多的惆悵與擔憂。


  張琦與唐嚴德的視線在空中交織,對於秦淩淵如今的狀況,彼此都心知肚明,隻是在所有的大是大非沒有到來之前,那些隻是微渺人煙中微小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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