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往事隨風
時光總在兜兜轉轉的反複向前,到最後,誰又會真正放下誰。
蕭冰漪斂了斂眉目,而後佛開雙兒的手,徑直略過雙兒的身子,複端起白瓷碗。
“現在我可算真的是孤家寡人了,對不起,害的你受牽累。”
蕭冰漪渾然忽視腿上的疼痛,昨晚蕭銜那一砸,雖說雙兒替自己擋去了大半,可到底燭台翻滾的時候,還是免不了砸到了腿根。
當初自己和秦淮琴瑟和鳴的時候,可以說,那應該是自己一生當中最為快樂的時候,琴嫣殿的一切,都是秦淮悉數布置,那燭台是專門找失傳已久的能工巧匠所打造。
“秦淮,你能不能答應我,日後免我苦難,讓我成為這世中最為備受幸福的女子。讓全天下,都知道,你秦淮對我蕭冰漪的情誼。”
當年隻道是年少,枉費了那些年的憧憬,這也怪不得秦淮,自己從一開始,便是帶著戒心與目的接近他,當年的雲國,秦淮隻是大皇子,雲國向來所立太子之人選都是皇後所生。
很難想象,當年的皇妃是懷著怎麽樣子的凶險生下了秦淮,要知道,當年的皇後可是誌在必得,那夜的血雨腥風,徹底蕩滌了整個皇宮。
而就是那樣一場廝殺中,自己為了救秦淮,背部被劃出大大的口子,鮮血直流,而當初的秦淮,早已被人擊打昏厥,這些,都是秦淮不知道的吧。
後來,皇後一族在如此蕩動的時局裏以慘敗收場,所有的血雨腥風以秦淮被側立為太子而收場。
後來,秦淮果真遵守當初的誓言,許自己免受漂泊之苦,那至高而上的皇後之位,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所有,而給了自己機會的那個人,便是秦淮。
“雪兒,我做到了,你也要兌現你當初的誓言,一輩子陪在我身邊。”
“雪兒當然會陪在皇上身邊。”
“……”
那時候的當初,兩人也都是稚氣未退的人兒,隻是憑借著人世間最為致命的情誼,便在這亂世之中想要穩妥前行,可到底,還是這般的困難重重。
到底是哪兒出了差錯呢,當初自己為了秦淮,毅然脫離蕭家,秦淮雖然不樂意這皇位,可到底,治世才能還是悠悠顯現出來,朝中的大臣悉數折服。
自己貴為皇後,自是能憑借著秦淮的“撐腰”,輕而易舉的擺脫蕭家。自己的父親貴為大將軍,可到底那時候,兵權已然交付,等於空空區殼。
那時候,父親還不知道自己會有如此的想法,可到底為了秦淮,與整個蕭家徹底反目。雲國的事理處理的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怡然自樂。
可到底因著自己的決定,父親怒火中燒的模樣還呈現在自己的眼前,“你這個不孝女,枉費成為我蕭家之人!”那個時候,父親就隻剩下國丈一稱號,以及他那亙古不變的“大將軍”。
一失足成千古恨,若是當初自己沒有做出這樣的決策,就不會有後來的榮妃入宮,更不會有榮妃最後的服毒自殺。
等蕭冰漪匆匆趕到的時候,榮妃一派正襟危坐,神態安然,兩眼因著自己的到來,而微微麵向自己,“你來了。”那樣的一個沒人,膚如凝脂,讓人過目難忘,尤其是那雙眸子,簡直就是相得益彰。
“你再撐一會兒,太醫馬上便到。”即使知道了榮妃是自己父親派入宮中的細做,可到底隻是一枚棋子,這樣的身份不免讓人心傷,有時候就連蕭冰漪自己都覺得,以自己的身份,在父親的眼中,到底還是敵不過他精心挑選的人吧。
“皇後,我有話跟你說。”榮妃突的一把抓住蕭冰漪,而後眼泛淚光,嘴角每開啟一次,便有氣無力的虛弱幾分,蕭冰漪知道,即使太醫現在就出現在這裏,也挽回不了什麽。
那張素淨的小臉上不染任何的纖塵,眼神裏有太多的祈求,“皇上是個好皇帝,可惜,我沒有那福分,若是有那個機會,當初我定然不會同意大將軍的需求,對不起,如果有來世,我寧願是塵世中最為如同的民女。那樣,或許還能遇到皇上,對不起……”
榮妃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袖,月白色的衣袍上滴落榮妃嘴角的鮮血,淚水合著鮮血糊了蕭冰漪的紗裙。
“皇上是真心愛你的,可惜……對不起,要不是我……我對不起……你……”手指從蕭冰漪的肩頭滑落,而後重重的拍擊在地上,帶起地上一陣灰塵,碎影在空氣中不斷的飛舞。
有鳥兒不斷的被驚起,撲棱著翅膀不斷的四處飛舞。
“榮妃,榮妃……”任憑自己再怎麽樣子的慌張無措,再怎麽樣子的放棄所有,也挽回不了那香消玉殞的一條生命。
蕭冰漪不知道秦淮是如何的打算,先前因著榮妃的剛入宮,再到戎狄給自己寫的信,一切似乎是水到渠成,沒有什麽可以訴說,亦或挽回。
秦淮的冷落,反而再次助長了自己父親的膨脹利益心,直到東窗事發,細作的身份被自己所知道,榮妃的服毒自盡,一切似乎都是預料之中的。
“蕭冰漪!為什麽!當初你既然拒絕了戎狄,就應該一心一意的呆在我的身邊,可我沒想到,你是如此的蛇蠍心腸!”
當時的秦淮聞訊趕來,可到最後,卻演變成為自己因為氣急而對榮妃起了殺念。
那一夜的淒厲,絲毫不亞於昨晚那般的冰涼,同樣是那個人,同樣再次因為紅顏,而對自己刀鋒相對。
蕭冰漪搖了搖頭,始終是往事,隻是自己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依舊死性不改,還妄想著那皇位有朝一日能夠落到自己的手中。
反正自己早就已經千蒼百孔,早就已經遍體鱗傷,早就被那人妄下了定論,手上早就沾滿了鮮血。
走到今天這步,誰也怪不得誰。蕭冰漪搖了搖頭,而後微微攪拌著白瓷碗裏的湯藥,微微放到嘴邊吹了吹,而後才遞到雙兒的嘴邊。
“娘娘,對不起。”看著蕭冰漪日漸削瘦乃至呆目的模樣,雙兒心裏揪成一團糟糕。
當初皇後收留自己之時,就被將軍毒打,如今,又是同樣的局麵,跟隨了蕭冰漪這麽多年,怎麽樣的情態早就已經明了。
“有什麽對不起的,昨晚害的你受如此之傷,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才對。”
蕭冰漪把湯藥遞到雙兒的嘴邊,一副柔情的模樣,白玉的穗子微微晃動,打散了這一室的清歡落寞。
“對不起,娘娘,要是當初西戎王帶走娘娘,或許,就不會是今天這種局麵了,都怪雙兒拖累娘娘,都怪雙兒……”淚水打濕了錦被,背部的傷口因著這情緒的波動,而微微撕扯,眉目全部皺巴在一塊。
“你傷口還沒好,動什麽氣,要是你再不好,誰來伺候我。”在這種關頭,蕭冰漪也隻得這樣子說,也隻能這樣子說。
她知道雙兒的脾性,一件小事便會愧疚萬分,可都走了這麽多年了,還是一如當初那個女孩那般的天真無邪。
果真,有些人從頭開始,都不曾改變,而有些人,到底是演技太好自己都覺察不出來,還是從頭到尾,還是一如既往都是那般的脾性。
“娘娘,西戎這次團兵,本就是想上演當年的戲碼,再且說,西戎王如今已退位,閑散雲鶴,自是不可比擬,若是娘娘有意,我……”
“閉嘴。”蕭冰漪重重的把白瓷碗放到案幾上,因著力道過大,那汁水悉數漸灑出來。
“我如今是雲國的皇後,再者說,我是雲國人,當初的相遇,隻是一場防備的過錯,以後這皇宮之中,再也不許提起西戎!”
蕭冰漪這次是真的動了怒火,當年的往事曆曆在目,當初自己與戎狄,不過是相交甚好的老友,一場邂逅,誰又會想到後來的種種。
雙兒的眸子早已濕潤,眼角處布滿晶瑩的水花,一雙手繳在一起,無處安放。
“你也明白西戎與我雲國的立場,我貴為一國之後,若是搭上一個叛國的罪名,湛兒怎麽辦?!到時候又得連累多少人!”
蕭冰漪微微起身,望著滿室的奢華,心裏卻無端的生出落寞之感。也隻有這時,也隻有此刻,心裏無限的哀涼才敢拿出來晾曬於無人的角落。
“往事都已隨風,從今以後,你就不要再提起,就當做一個夢境,醒來之後,你便會忘記一切。那些都是不真實的存在。”
蕭冰漪再裝的怎麽的淡然,眼角處的悲愴自是不可忽略的,這也恰恰是自己的弱點。所有的愛恨情仇,悲歡離合全部顯現在臉上,叫人一眼便能夠把所有采擷而去。
“你好好喝藥,後宮還有事要打理,我先行一步,記住我說過的話。”
滿臉的無可奈何,滿臉的悲歡落寞,即使再有多少的榮華富貴又如何,沒人與你黃昏與共,沒人與你一同賞遍煙霞,共觀萬裏河山。
步子端的莊嚴,一步步,皆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一步步,皆是作為皇後最後的尊嚴。
豔麗的袍子托出滿室的落寞,蕭冰漪緊了緊步伐,端正身軀,而後一步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