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逆我者亡
手裏的燈燭已然握緊,就像當年執劍那般的剛毅。蕭銜緊緊盯著蕭冰漪,蒼老的麵容上並沒有多大情緒的起伏變化,胸前的衣襟微微浮動,暗紅的袍子上雲紋若隱若現。
蕭冰漪依舊端的一副趾高氣昂,嘴角留下的血跡已然幹涸,兩眼無神般的盯著蕭銜。
身上的鳳尾絞絲花恍若一夕之間全部盛開,那般的奪人眼球。完全沒了平日裏皇後的威儀。
“你真枉費是蕭家的人!”蕭銜似是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自己養了這麽多年的女兒從過去一直到現在都是這般的腐朽,直到長成了一棵帶刺的刺槐,足以能毀了這麽多年來的所有精心。
步調輕揚,蕭銜每一步都走的這般如此穩健,手中拖著的燭台劃在地上發出陣陣聲響,滿臉的冷漠淡然。
“哈哈哈哈……”蕭冰漪拖著疲憊的身軀,望著蕭銜那步步逼近的模樣,似是徹底的心涼下去,“你一世為將,保家衛國本就是身上任重道遠的義務事,當初若不是先帝如此器重你,你也不會到如此地步!”
似是對接下來的事有所察覺般,蕭冰漪笑的淒厲異常,眼角處泛著晶瑩的淚珠。嘴角微動,帶著大是大非都已參透似的。
“雲國有你這種奸佞之臣,實屬是周朝的萬之不幸……”嘴裏依然說著,窗外有陣陣雨聲,已停歇的似乎又下起了雨來。
帶著悲慟的神情,蕭冰漪嘴角儼然有著猩紅的血跡,再多的言語似乎都沒有什麽用處,嗓子處依舊沙啞,窒息的感覺一觸即發。
蕭銜步步穩健,眼裏是當年血濺沙場般的殺伐果決。
“哈哈,是嗎?!”蕭銜緊緊盯住蕭冰漪,手裏的動作帶起衣袍翻飛,“若不是我,哪會有如今的周朝,啊!”一聲聲,似是要穿透這夜裏的茫茫然。
“你一朝成了皇後,就妄想著與蕭家撇清關係,好。”仿佛有腳步聲般的逼近,帶著那些肆意的憂傷,“今天我就成全了你!”
手裏拖著的燈燭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印記,燈火搖曳間,縱然有千般明媚,重力捶打的一瞬間,所有肆意翻飛成虛妄的景象。
蕭冰漪緘口不言,眼神空洞無比,對如今這局麵似是有百般不是,可在麵對這一刻時,似是早已預料到的風雨欲來,眸子慢慢閉緊,嘴角殘留著那一抹憂傷。
“啊。”慘叫劃破夜空,空蕩的傳散在這偌大的大殿裏,耳邊似是有風劃過,身上因著力道而被撞倒在地。
“雙兒!”眼前燈火搖曳,身心的冰冷碰撞到地上的寒氣,意料中的痛楚並沒有到來,而是感受到柔軟的身軀帶著十足的勁道,將己撲倒在地。待得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那慘烈的一幕。
雙兒強忍著身上的痛意,嘴角處盡是哆嗦不盡的祈求,“將……軍,請你放過……娘娘……”雙兒兩眼盡是細碎的波光,雙手緊緊擁著蕭冰漪,羸弱的身軀因著蕭銜手中力道而撲倒在地,身子一側重重跌倒在地,聲音孱弱。
“雙兒,你怎麽這麽傻!啊!”蕭冰漪失了神的的雙眼迅速恢複過來,兩手扒開雙兒身上的燈燭,淚水爬滿滿臉,身子瑟瑟。
“你為什麽這樣……”聲線已不像最開始那般的溫婉,帶著哭腔的夾雜著數不盡的悔恨,“太醫,太醫!”
“娘娘……”看著蕭冰漪急切的樣子,雙兒一隻手盡力抓住蕭冰漪的衣衫,臉因著蕭冰漪的力道,而微微麵對著蕭銜,那一抹笑意堪堪止住,“不要……”
“雙兒……”蕭冰漪做匍匐狀,身子趴在雙兒身上,母儀天下的風範一夕消失不見,淚眼婆娑,心裏的衰老正呈枯葉般落去。
“爹,我求求你……幫我叫太醫好不好……我求求你……”血越流越多,偌大的琴嫣殿回聲在四處傳蕩,蕭冰漪本就喜清靜,平時的侍衛大都退避三舍,沒有命令絕不會貿然跨入。再者因著今晚的事,宮女太監早已被雙兒遣散。
初雨皺歇,雙兒心事繁重的守在殿外,細微的爭吵聲卻傳入耳裏,她是知道的,蕭冰漪過往在蕭家的地位,舉足皆不輕重。
恍若是映襯了般,慌忙推開殿門,便看到蕭老將軍那副嗜血的模樣,空中劃過一個弧度,鎏金的燈燭在一室的晦暗晦明中尤為突兀。
身子猛的朝前,腳下的步子踩踏的穩實,猛然的往跟前一躍,身子穩當的落到蕭冰漪身上,伴隨著那重物擊打在身上的聲響,後背委實的火辣辣的疼痛。
蕭冰漪拖著身軀,衣裳的後尾處著實長而大,膝蓋似灌滿鐵水般,堪堪移動,都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求求你,漪兒再也不敢了……爹,求求你救救雙兒……”全然沒了皇後的氣勢,蕭冰漪宛若那人世間最為無力的弱女子,發髻已然淩亂,臉上盡是血跡。一副滄桑至極的模樣。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腳下是萬丈懸崖,稍有不慎,便會落得屍骨無存。蕭冰漪一直謹慎,可終敵不過這漫漫長夜的不可預料。
“你現在知道叫爹了!”蕭銜雖年邁,滿臉寫滿滄桑,雲紋衣衫依舊肆意飛揚,眼神凶殘無誤,身子因為用力一揮而微微側偏。
冷風灌入,直逼的人頭皮發麻,冰涼的石磚上,蕭冰漪涕流不止,一旁的雙兒宛若奄奄一息狀。
“我錯了,爹,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救救雙兒,我不敢了……”一聲聲,都是撕心累肺的源自內心深處的咆哮。
自己貴為皇後又怎麽樣,還不是有名無實,這偌大的後宮,雖端的一派華麗,可那些無名的夜裏,微微流轉的卻是蒼老的憂傷。
自己又有什麽能力去和蕭家鬥,畢竟朝中大臣,朝野四下無人不仰望,無人不巴結。
到這個時候,蕭冰漪才無力的生出一種衰頹之感。即使自己再怎麽樣子端的皇後的身份,骨子裏依舊是蕭家的“大小姐,”依舊是蕭銜那個不成氣候的女兒。
“小姐……”身上的疼痛陣陣傳來,雙兒壓低著聲響,聲音嘶啞,“你別這樣……小姐……”自蕭家到這皇宮,自少年到如今這般,相依為命形容最為合適不過。
潛移默化中,早已脫離了奴仆的卑微,這麽多年來,一步步的走到如今,是莫大的福祉,卻也是心靈深處最為厚實的情誼。
“求求你……”蕭冰漪放低所有的身份,沒有人會知道,這樣一個夜晚,在這樣一個夜涼如水,如履薄冰的稀鬆平常,卻是深藏一陣又一陣薄暮的寒冰如雪,直痛到骨子裏,無法自拔。
自己在蕭家這麽多年,除卻當年戎狄與秦淮的選擇,蕭家作為雲國最得力的大將,自己身為蕭家人,向來敵對,怎麽會輕易如此就放任已身之所為。
所以當年,蕭冰漪準確無誤的選擇了秦淮,她還會記得,那一年海棠花下的翩翩公子,一見傾心,卻再也難以泯滅心中的所想。
“滾開!”看著蕭冰漪那卑微到塵土裏的樣子,蕭銜不免沒來由的一陣心厭,畢竟,養了這麽年的女兒,即使打心眼裏自己從未把她當過自己的骨血,但到底是他蕭家的人,先前還口口說著“你”,眼裏是滿腹的怨恨,而今卻是顛覆所有的一大轉變。而那人,僅僅隻是一個卑賤的下人!
“逆我蕭銜者,你應該知道下場!”蕭銜氣急敗環,本就指想著自己的外孫登上雲國的皇位,自己征戰天下這麽多年,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夠笑傲這天下!
“我要的,誰要是妄想阻攔我,下場定不會是這般!”蕭銜手段手辣,要不然,也不會官拜大將軍,一柄利劍震懾四方,年少之時輕狂,也妄想著與一人天地白頭,水墨淡然。
世間就是這般的陰差陽錯,或許是手中沾染的冤魂過多,紅顏卻轉逝,心裏霎時間被掏空,自己威懾四方又有何用,天地之間,終不能再尋得一個那般的人。
所有顛覆,所謂的忠義鈍化為內心的仇恨,得不到的就毀去!蕭冰漪畢竟是當朝的皇後,熙嬪小產,當夜,皇後從永葉閣出來,魂不守舍,翌日暴斃於琴嫣殿,很難聯想是“畏罪自殺”!
蕭銜微擰著眉頭,眼中的寒意冰冷可見,原本還怒火攻心的模樣卻因著腦海裏的不假思索而堪堪平複。如今這般狀況,定是要將蕭家全然度之身外!
“給我記好今晚!要是再有違背蕭家的意思,下一次,我絕不會再手軟!”蕭銜微凝地上的狼狽兩人,憤憤的眉目似做扭曲狀,心有不甘的邁出那偏頗的步子。
怎麽到來,也怎麽離開,堂堂國丈,夜深出入皇宮,委實過於惹人醒目。
匆匆的步子踏的安穩,暗紅的雲袍帶走先前的戾氣,滿室的淒苦與深沉氣息,全部留於蕭冰漪。
夜色昏暗,這一夜的琴嫣殿,此去經年,宮人們依舊不會忘記頭發淩亂,滿臉慘白的皇後,步子微亂的到處宣見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