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心甘情願做爐鼎
呂凡忽然開口道。
“呂凡，你是聽不懂人話嗎？你憑什麽以為我會相信你！就算我相信你，我活到那一天，修行成仙，有意義嗎？”
蘇牧羊大聲笑起來，“沒有意義的啊，那是你想要的東西，我並不感興趣。”
“那你父親，你母親呢？如果有來生，你不願意讓他們重逢嗎？”
呂凡淡淡開口，“就算那時候，他們或許早已經不記得彼此，但難道你就不想看到他們在來生相逢嗎？哪怕隻有一次，但至少可以彌補此生的遺憾。”
蘇牧羊腳步就頓了頓，“他們隻是凡人，幾次輪回後，早就已經不可能記得今生所發生的事情了。”
“但你記得，不是嗎？你記得他們來過。”
蘇牧羊豁然轉身，望著呂凡。
“沒有人想被遺忘，沒有人希望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他們曾經來過。”
呂凡歎息著，“雖然我一直告訴自己，我此生想要的不過是登上更高的山峰，見識別樣的風景，但說到底，其實也隻是不希望我在這世上來過的痕跡，此後百年，千年，萬年，再也無人記得。
蘇牧羊，你死了之後，就不會再有人記得蘇福，記得你母親。”
“我知道。”
蘇牧羊喃喃著，“千古艱難惟一死。多少人眷戀這紅塵不去，多少人奢望青史留名，為的不就是可以被人記得嗎？
呂凡，你跟我說這些，其實不過隻是想讓我做你的爐鼎罷了。不，你隻不過是想證明我沒有騙你罷了。
隻有我服下這輪回丹，心甘情願的做你的爐鼎，你才能下定決心。”
呂凡頓時沉默，想要反駁，但他知道蘇牧羊說的是對的，就算這丹爐上已經寫了，就算蘇牧羊也跟他說清楚了。
但事關重大，那做爐鼎的人不是蘇牧羊，想要呂凡放心的服下輪回丹，兵解轉世，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為他心中有懷疑。
“輪回丹已經在你的麵前，憑你的本事，也完全可以在外麵找到願意死心塌地做你爐鼎的人。但你偏要我。呂凡，你真的是個小人。”
蘇牧羊嘲弄的看著呂凡。
“先小人後君子。”
呂凡看著蘇牧羊，“你可以這麽認為，當然你要不這麽想，我也無所謂。我等你三天，你考慮好了就來找我。”
“我如果不來呢？”
蘇牧羊冷冷道。
“那我走之前，殺了你。”
呂凡目光漠漠，盤膝坐在丹爐前，不再言語。
“真是很好的選擇。”
蘇牧羊冷冷看了呂凡一眼，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呂凡不管他，隻是閉上眼，靜靜等待著蘇牧羊的決定。
蘇牧羊出了龍屍，來到蘇福的墳前，就這麽怔怔的看著這一地孤墳，低聲喃喃著，“呂凡給了我一個選擇。但不管我怎麽選，三天後，我都沒辦法再來看你了。
我很想拒絕他，我不相信他。但我一想到，如果我拒絕，從此之後，你和母親相隔千裏，孤零零的，不會再有人來看你們，不會再有人記得你們。連個掃墓的人都沒有……”
蘇牧羊瞬間落淚，“你說人活了一輩子，死了之後，連個掃墓的人都沒有，那該有多悲哀啊。
如果可以，我多想永遠記得你，如果可以，我多想永遠記得你們。記得你們來過，記得你們愛過，記得你們曾經那麽那麽的愛過我。
所以也許我應該信他的，信他可以在輪回中渡我，信他可以在來世尋我，信他可以讓我，此後一萬年，還記得你們。”
……
蘇牧羊喃喃著，在蘇福的墳前坐了三天三夜，哭到累了，才歎息一聲，站起身來，回頭看見龍屍處，看見呂凡提著劍緩緩出現。
蘇牧羊就燦然一笑，擦幹眼中淚，在蘇福的墳前拜了三拜，不回頭，向著呂凡走去。
此去就是輪回之隔，此去就是來生。
“今生我渡你，來世你渡我，呂凡，你若騙我……”
（第一卷完）
“呂凡，你若騙我……”
呂凡從深沉的夢中醒來，剛剛長出些許絨毛的嘴唇微微抿起，他揉了揉太陽穴，緩解了一下每次醒來習慣的頭疼。
夜色還深，有月光的晚上，除了城主府所在的那片區域還保留著煤油燈的昏黃光輝外，整個安樂城看起來跟鄉下地方沒有什麽區別。
他看了會兒窗外的夜空，等到翻湧的情緒還有那些從深沉夢境中泛起的記憶洪流重新平靜下來，他才回過神來，看了眼用布簾隔起來的另外一邊。
布簾隔著的另一邊是他妹妹林遲青的床，這個剛剛過完自己十歲生日的黃毛丫頭此刻睡得正香。
動作放輕，他拿起放在床頭的劍，如同狸貓一般落地無聲的開門離開了臥室，在狹小的客廳裏可以聽到對麵房間父親林威的呼嚕聲還有母親林戚氏偶爾的囈語。
他就在原地靜靜站立了片刻，在這夜深人靜的晚上，聽著這些代表真實的人間煙火，仿佛這樣的真實可以徹底讓他從夢境的虛幻中抽離出來。
“真是有意思啊。”
他低喃著，如同每一次午夜夢回後醒來一樣。
現實與夢境的交錯，宛如真實與虛幻的重疊。
常常會讓他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究竟隻是眼前這個剛剛十六歲還在巡捕學校受訓的單純少年，是生活在這個有著小自己六歲的妹妹、在巡捕房工作喜歡喝酒的父親還有靠幫別人漿洗衣服補貼家用的母親的平凡一家四口中的一員。
而不是那個在夢中於人間全無敵後，進入幽冥地府求長生不得，最後隻能無奈選擇兵解轉世，以求來世的呂凡。
至少這現實太真實，夢境太虛幻。
那夢裏沒有煤油燈，沒有蒸汽機，沒有火槍，沒有報紙，沒有鋼鐵的巨輪，更沒有這人間的喜怒哀樂。
但是每當他握起手中劍，他就知道這現實是真的，那夢境也是真的，他曾經真的是一個殺手，一個修行到先天盡頭，橫推人間無敵手的劍客。
夢中的劍法是真的，夢中的記憶也是真的。
他跨越了輪回，就如當初所希望的一樣，成功的輪回轉世，而且保留了屬於自己的記憶。
但問題是，蘇牧羊。